几个小伙都低声哄笑起来,齐山正色道:“冬梅姐说的极是。老爷夫人待俺们一向宽厚,然一家子几百口人,实是要分个男女内外,你们休要笑,昨日你们偷偷帮huáng山揍那个嘴臭的木匠是为何?”
冬梅板着脸啐道:“我呸,下回再有这事,当面摔他大嘴巴子,俺们好好的人,生生叫这起人说坏了。”
小全哥原是个聪明的人,听得底下人说几句,就晓得必是有什么闲话传到妹子耳朵里。这几回团丁cao练的日子,每次歇下来,陈大海合他家的家丁说笑,句句都带荤。想来妹子听到的那些闲话,也不脱男女之事。这个却是无可奈何。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是防着人家,只怕人家说的越是难听。妹子立规矩,虽然是叫人难接受,却不失是个好法子。
他已是想通,就笑着从藏身的香蕉树后出来,道:“冬梅姐说的是,你们都记住了,以后休要再逗彩虹她们几个耍。看看来福哥,都学的正经些,不然以后怎么伏众?”
几个小厮齐声答应,看大少爷还有话跟冬梅姐说的样子,都散开各做各的事去。
冬梅抱着一抱chuáng单笑道:“大少爷,你又有什么不能当人说的话了?”
小全哥笑道:“原是有话要问你,她们怎么不理俺了?方才听到你说话,却是猜到些缘故,又不想问了。”
冬梅笑道:“你不问,婢子也要趁着无人时合你说的。俺们在船上一二年,地方小原立不了规矩,到了琉球宅子又没有什么内外,偏老爷夫人又不似从前管的严紧。你看岛上这几家,就数俺家的最没规矩。”
小全哥吐舌道:“俺倒没觉得。不然这样罢,后门空着许多屋舍,俺们再砌一堵高墙,把成房的管家、工匠还有小厮都移到那边去?”
冬梅笑道:“须合老爷说知。实是这样才好。”一边说一边用脚踢房门。
小全哥指着她笑道:“才说人家没规矩,你看看你现在。”
冬梅也是笑,将小全哥的chuáng铺就,抱着脏chuáng单道:“要是chūn香姐跟秋香姐有一个在家就好了。”
小全哥也是发悉,家中得用的人都留在中国了,如今实是无人使,无奈道:“老家也要留几个稳当些的人。说起来,琉球虽然偏僻,其实比济南舒心多了。自打紫萱认了个好师傅,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旧戚都来求你替他找门路要官儿做。须知俺们替他张罗,他就是俺狄家人,若是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都是俺狄家替他背黑锅!”
冬梅应声道:“谁家做了官不拉扯自家亲戚。拉扯多了就是如此。”
小全哥道:“相家表叔以后只怕还要栽在亲戚手里呢,罢罢罢,且不说他。冬梅姐,俺去玻璃作坊了,有事那里寻。”他换了身粗布旧衣,系了连袖的围裙出门。
冬梅待他走了,将两间院子都看过,却是无小厮在内,才喊了几个大小丫头来洒扫,她自家就去寻紫萱,笑道:“已是合大少爷说了。大少爷还说要把管家跟工匠都迁到后门外去呢。”
紫萱因边上无人,掩了门抱住冬梅,悄悄问她:“俺没惹哥哥生气?”
冬梅笑道:“大少爷几时跟小姐赌过气,就没有不让着你们姐妹两个的时候。”她是订了亲的人,比别的丫头们更能明白小姐的心意,拉着紫萱到chuáng边坐下,轻声劝她道:“紫萱,明柏少爷的心思几年如一日,照俺看来还是在你身上。”
紫萱羞的捂着脸道:“不许说不许说。”
冬梅笑道:“就要说,她们不懂得,俺却是明白的。明柏少爷虽然待你极好,醋劲却是不小。”
紫萱扑倒chuáng上,将头脸都埋进被中,停了半晌听不见冬梅接着说,又是放不下,抬起头看她。
冬梅盯着她笑道:“他也有错你也有错。以后出门还是要多带几个人呢。”
紫萱含羞点头,冬梅看她应了,就搭讪着道:“时候不早了,俺去洗衣裳去,小姐不如带小妞妞出门走走,过几日上学,她又要嚷着闷了。”
紫萱就依她,点了几个人,带着小妞妞并几个小丫头出去闲走。守后门的早得了吩咐,不必小姐说,就分派了四个管家跟着。
狄家地界里原是有个池塘,后来又淘了一回,使大石砌成池子,平常洗衣裳洗chuáng单都在那里。冬梅将了几件衣裳去洗,恰巧彩云青玉两个在一处,见她来了让出一块地方来,问她:“怎么来的这样迟?”
冬梅笑道:“趁着无人劝了大小姐几句,瞧她倒像是明白了些。”
彩云很是安慰的松了一口气,笑道:“却是多谢你,俺劝她多了,她就不听俺劝。难为夫人想着法子躲出去这几日,到底劝转回来,只是便宜了表少爷!”
青玉抿着嘴儿笑道:“正好看看表少爷的心xing,好不好还两说。难道我们小姐上赶着要嫁他?”
三个人一齐笑起来,齐齐的挽起袖子洗衣裳。
明柏正苦恼,自从对门张家的屋舍建好,张小姐带着崔南姝搬来住。每日清早崔小姐都要送饭过来,虽然每回都叫得利嫂子拦下。然每日这样也不是办法,却是要想个好法子叫她知难而退才好。
第36章 佳人原有意(上)
吉永夫人自从改嫁了崔四老爷,张崔两家的事多是她做主。若是依着崔四爷,南姝生的最美,正好送与好色的新尚王。然吉永夫人不肯道:“你这几个侄女都合我们有深仇大恨呢,新尚王难道不晓得你亲生女儿生的不如她?要安你我的心,也只有纳咱们女儿为侧妃,若是纳了南姝那妮子,你晚上睡得着否?”
崔四爷从前在家不过打理家务,论高瞻远瞩实不如吉永夫人,叫她几句话就熄了再讨好新尚王的心。他跟吉永夫人勾搭,夺取了兄长的家业,就不能再指望高丽崔家旁枝有援手,这几个侄女送不得贵人,实是有些烫手。
吉永夫人原是打着吞下崔家产业的心思,自家做了崔夫人还怕不稳妥,就想在崔家小姐中挑一个同儿子成亲。几位崔小姐里固然南姝生的最美,然她缠着狄家表少爷qíng愿为奴为妾,却做不得她张家媳妇。不只做不得,还要防着她。是以张家的铺子重建好,她就赶着打发满子去看铺子,就叫把南姝捎上,临行前吩咐南姝:“你除了嫁狄家那个穷小子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你陪满子去看铺子却是天赐良机。须知男人怕缠,只要你一味倒贴上去,就不怕他不落入你手,到时夫唱妇随,何等美满。”
崔南姝满面通红,嘴上不言语,实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吉永夫人又指点满子,道:“你不是我亲生,如今我改嫁崔氏管不得张家事,越发不好管你,你的婚事只看你造化罢,只要你们两qíng相许,都依得你。”
大母唆使她自家找男人自是没安的好心,满子有苦说不出,只得应了低头辞出,收拾衣箱,跟踌躇满志的崔南姝搬到那霸。
新年过后,几大岛的土人华人都惧怕海盗再来,相继移到琉球本岛来。那有些门路的土人自是去首里,华人都去南山村,无门无路的只能在那霸安身。新尚王在那霸驻了一枝五百人的土兵,虽然比不得首里、南山村,比无依无靠的外岛却是要好得多。新尚王怕他们各自占岛为王,自然巴不得这些人住到大岛。所以那霸重又热闹起来,每日运石头运木料砖瓦的船络纡不绝。
张家的杂货铺子一开张生意就极好,何况守店的有几个是倭女,穿着露脖颈的衫儿站在门口迎客,极是养眼,男人们就是无事也要去瞧瞧。
满子守在后堂极少出来。南姝头几日穿着素净高丽长衫在海边走来走去,想引明柏寻她说话。谁知明柏不曾来,反叫一个醉汉追了半条街,从那以后也就杜门不出,只每日清早或是无人时出来,在门外托腮静坐,看着对门狄家铺子发呆,巷子里有人走动她就避去。
不多几日大家都晓得杂货铺子里的高丽姑娘爱羡住在狄家铺子里的表少爷。有好事者去南山村打听旧事,此事狄家原是吩咐了不许家人乱说,却是打听不出什么。人都是一般的xing儿,越是遮着挡着越是觉得有什么,是以传说一发而不可收拾。
紫萱接二连三使人来问得利嫂子话,又送了明柏常使的木工家活来。紫萱虽然无私,明柏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一恨自己当时看见陌生男子跟紫萱说话就乱了方寸,二恨自己当时不该对崔南姝心软。如今他虽是从狄家搬出来,狄希陈夫妇不必说待他还是照旧。小全哥跟紫萱都前后捎东西来,还是照旧把他当哥哥看。他寻思了这些天,对紫萱的心还是照旧,对常常在他眼前晃的南姝就能视若无物。
这日早晨,他将剖开的木料摆在院中晒。因得利在房中扫地,他就将木匠家伙搬到院中来,把一只大树桩摆在小桌上转来转去的看,比划着估量要做个什么。
得利嫂子出门洗衣裳,只将院门虚掩。恰巧崔南姝看见,她就大着胆子推门进来,倚着门看明柏。
院中原有一株桃花,正是初绽的时候,满院chūn光。明柏就在花树下做活,全神贯注的神qíng最是动人。崔南姝回想初见他,他就是这般出神地看着狄家小姐,自己就被他打动。想到狄小姐横在她两个中间,她心中酸苦,轻轻走到明柏身边,唤他:“明柏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明柏吃了一惊,他不肯再跟崔南姝说话,皱着眉喊:“得利嫂子!”
狄得利应了一声出来,看见又是崔南姝,抱怨道:“崔姑娘,我们少爷被你害的还不够?走呀,休再来歪缠。”
狄得利撵崔南姝不如他媳妇利索,南姝绕过他拉住明柏的胳膊,楚楚可怜道:“明柏哥,狄夫人都说了,你的婚事你自家做主,你还怕什么?”
明柏皱眉道:“崔小姐,我的婚事合你没gān系,你请回罢。”
崔南姝瞪大眼睛,笑道:“怎么合我没gān系?我要嫁你呀。”说着又掉下泪来,道:“我爹娘活着时,不许我嫁你原是实,如今我爹娘都不在了,我合你一般,你qíng我愿有什么?”
明柏合她说不通,用力挣扎。崔南姝不肯放手,好好一件布衫的袖子生生被她拉裂。
明柏大窘,站起来让开两步,正色道:“崔小姐还请自重,你不要脸,俺还要脸呢。狄得利送客。”掉头回屋,将屋门紧紧拴上。
崔南姝呆呆的抓着袖子,泪痕满面道:“我哪里不好么?”狄得利轻轻拉那只袖子,她回过神来,抓紧了不肯放,厉声道:“你们狄家还是不肯放过他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扫雪煮酒 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