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ūn瑛在外头听得目瞪口呆,房主在院里早已傻了,随即一脸愤然。明明是这胡二少歪曲了文书的本意,却说得好像是大发慈悲似的。这屋里的东西也值三两银子?!所谓小厮收拾过的,不过是新买了水桶、锅碗等物,把原本的破桌烂椅略修了修,又补了几片破瓦,再新糊了正屋的窗子罢了,连院子里墙角处的杂糙都没清理,压根儿就跟当初他们没搬进来时一模一样,这就要他三两银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然而,胡大少爷的话又在他脑中响起,“别惊动旁人”、“不yù外人知道兄弟做了这等丑事”、“若是那人不识好歹闹将起来,只问你的不是”、“若办不到,你就给我把铺子还回来,我另租给别人去”,句句都锥心得很。无奈之下,他只得应道:“好…我这就给银子…”想到胡大少兴许会补偿他的损失,他心qíng好过了些,掏出两张十两的银票,又将身上带的碎银凑齐了五两,一股脑儿堆到石阶上,没好气地说:“二十五!明儿一早你就滚…走吧!”说罢便气冲冲地走了,看到门口自己带来的人,他心头又是一痛。早知道这胡二少这么gān脆就点了头,他也无需请人来壮胆了,虽然都是朋友,一顿酒钱却是免不了的。这回真是亏大了,明天定要让胡家补偿才行!
他们一行人一走,巷子里又恢复了平静,但马上又热闹起来。街坊们都在七嘴八舌地数落那房主不厚道,有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走到胡飞小院门口,高声对他道:“胡小哥,这事儿是王家小子不厚道,都已经租出去了,怎能没几天就把人赶走?明儿我就去寻他老子,好好教训他才成!”
胡飞淡淡一笑,上前安抚老人道:“松太爷不用生气,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也是làng费,再说他是房主,有意要赶我走,我即便赖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他拿出几块银锭,“这里有五两银子,当初为我娘办后事,多亏了各位叔叔伯伯婶娘们的帮忙,这是那时欠你们的钱,还请松太爷帮着分还给大家,多的就算是我请各位吃酒的。我在这里住了半个月,多蒙大家照顾,此等qíng谊…我终身不忘!他日有了机会,定要报答…”
“你这说得什么话?!”松太爷生气了,“你好好的孩子,都被bī到这份上了,大家伙帮你,是因为你孝顺生母又不摆架子,可不是为了这钱!你,你真是…”便有一名男子上前扶住他:“爹,胡小哥也是感念大家,才会还银子的。你便替大家收了吧。”说罢又转向胡飞:“我也看明白了,你家里那有钱的哥哥是容不得你了,你走了也好,免得他再出什么花样。只是有了落脚处,需得传个信回来,别叫大家为你担心。”
胡飞眼圈一红,低头作了个揖:“敢不从命。”
松太爷叹了口气,有些难过地扶着儿子走回了家门,其他街坊们也上前跟胡飞说了几句话,问些打算什么时候走、到哪里去之类的话,胡飞哪里有什么想法?一一笑着安抚好,恭送他们回去了。
这时,他才看到了站在yīn暗处的chūn瑛和路二叔,有些意外:“小chūn妹子?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chūn瑛忍住鼻头的酸意,走过去道:“我要走了…我二叔来接我,以后也不知几时能回来,所以特地过来向你道别,没想到…你也要走了…”
胡飞愣了愣,有些黯然:“我也是想不到…本以为房主即将小院租给了我,便不会忽然要回…”他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二叔,勉qiáng笑着行了一礼:“仓促之下,招待不周了,还请您勿怪。小chūn妹子与我相识经年,助我良多…”
路二叔笑着摆摆手:“用不着这么客气,你跟我侄女儿是旧识,便是我的朋友,只是不知该怎么称呼?”
胡飞犹豫了一下,才道:“小姓胡,胡…望山。”他选择了以父亲为自己起的表字为名。
方才房主说的话,有一句让他上了心,胡飞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少,他无论做什么,别人都认定了他是胡飞,跟胡家脱不了gān系,实在麻烦得很。他可不想无论到何处,都被胡鹏找出来,便索xing改了大号。chūn瑛那里,稍后再解释就是。不过她的二叔…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吗?chūn瑛没提过?他总觉得对方的眼中有些别样的意味。他跟在父亲身边几年,也见识过些世面,对看人还是有些体会的。
路二叔眼神微动,笑道:“原来是胡小哥。说起来小哥有几分眼熟,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方才我在外头听了几句,也没弄明白,你…似乎有些麻烦?可是跟家里有什么争端?”
胡飞自嘲地笑笑:“家里?我如今还哪里有家?不过是孑然一身罢了。过了今晚,要到何处去,我还不知道呢。”他稍稍有些安心,大概是从前偶然见过,chūn瑛的二叔自然也是候府世仆,探望朋友时遇见也是有的。
“哦?”路二叔打量了小院几眼,沉思片刻,“这样吧,我家左近倒有几处空院子,皆是我替别人暂时看管的,只有一对老夫妻守门,我不在家时,光凭他们二老,着实吃力了些。chūn儿又要住过去,实在叫人放心不下。你若不嫌弃,就随我一起去,那里地方不如这里大,但门房还有一间空屋,也就是晚上要个人四处巡一巡,白日里你爱做什么就做去,我包你食宿。等你找到了栖身之处,再搬走不迟。如何?”
胡飞意外地看着路二叔,有些心动,chūn瑛早已喜出望外了:“二叔!你真是太好了!”她转向胡飞:“胡公子,你来吧?我二叔不会赶你走的!”胡飞看着她,又看看路二叔,淡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晚了,还是要祝大家元宵快乐……)
第三卷 高门 一百零五、母女相见泪汪汪
事qíng敲定,三人便约好,今晚chūn瑛先跟路二叔回去,胡飞留在小院里收拾行李,等明日早上再走。路二叔将自家地址留给了胡飞,又再三说明了路线。胡飞不同于chūn瑛,对京城极熟,早就心中有数了。
当chūn瑛坐着马车,随二叔回到他的小院时,已经过了酉时。她还未吃晚饭,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幸好在云想阁的那些日子里,她也层挨过饿,因此还忍得住。
进了小院的门,她借助月光看着眼前久别多时的房子,心中感叹万分。路二叔在后面乐呵呵地道:“你的屋子在西厢房里,已经打扫过了。快收拾收拾,厨房还有些米面和菜,随便做点东西吃吧。我先去还马车。”说罢跳上车辕,扬起马鞭走了。
chūn瑛关好院门,便先将行李随手放下,先去点灯。拿着油灯走进西厢房,炕与桌椅果然都打扫gān净了,摆设虽简单些,但女孩子会用上的镜匣、脸盆、衣架之类的都齐全,衣架上搭了一大块粗蓝布,象个小屏风似的,后头还摆了马桶。仔细一看,都是新的。chūn瑛心里有些为二叔的细心而感动。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她便跑到厨房去了,那里有米、有面粉、有两把稍嫌gān水的白菜,还有几个jī蛋与一块火腿,又在窗口处发现了晒过的鱼gān。她手脚麻利地做了米饭,摊了jī蛋饼,蒸了一小碟鱼gān,又煮了火腿白菜汤,二叔便回来了。他进门闻见香味,便笑道:“不错呀,chūn儿手艺有长进嘛。”
那当然了,她在福宁街这几个月可不是白过的,厨艺没长进,只有让程大娘挑剔的份。她将饭菜捧到正屋餐桌上,便请二叔一起吃来。也许是今天回到了亲人身边,她一时放松了,才吃过饭,便觉得身上累得不行,眼皮子直打架。路二叔忙催她去睡:“剩下的活只管jiāo给我,你也辛苦了几个月了。”chūn瑛有些心动,但还是摇摇头,qiáng撑着把碗涮了,胡乱洗了把脸,才回房匆匆睡下。
这一觉便睡道了大天亮,醒来时,太阳已经照进窗台了。chūn瑛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深深觉得能一觉睡到自然醒,真是无比幸福的事。
她翻身起chuáng,整理好被铺,梳洗过后到了正屋,发现二叔不在。想来大白天的,他兴许是进府当差去了。chūn瑛便开始盘算着,要在小院里转一圈,看有什么活能做,顺便等待胡飞。说实话,她忙了几个月,一下要闲下来,还有些不习惯呢。
才清扫完几间屋子,门外便传来说话声。chūn瑛以为是胡飞到了,忙丢下扫帚跑出去,结果一打开门,便愣住了,忽然觉得鼻头发酸。
来的是路妈妈。
她在路二叔的陪伴下,站在院门口,一见chūn瑛便骂:“你这死丫头,就是叫人不省心!”骂完却又红了眼圈:“冤孽!你就不知道爹娘有多担心么?!”
chūn瑛已经忍不住流出泪来了:“我知道……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说着便哭着扑过去,母女俩抱头哭起来。
路二叔叹了口气,往胡同外头瞧了一眼,小声劝她们:“进家里再说吧。这里人来人往的……”路妈妈也知道这样不妥,便半抱着女儿,两人紧挨着进了院门。
chūn瑛哭了一场,已经平静下来了,忙忙拉着母亲问:“这几个月家里好不好?爹当初都跟你们说了吧?姐姐那里没什么事吧?上头有没有怪罪你们?”
“怎么会?我们又不曾做错事。”路妈妈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虽不知你到底惹了什么祸,但小陈管事已经给我们递了话,说是三少爷吩咐了,叫我们不必担心,左右不过是几个月,长则一年半载,总会再召你回府的。你姐姐那里也得了信儿,虽说心里难免有些不踏实,但也没担心道哪里去。”
chūn瑛心里犯了嘀咕,原来真是三少爷做的!他这是要gān什么呀?如果希望自己闭嘴,为什么不直说?
路妈妈接着又道:“这几个月府里小道消息到处都是,我和你爹不敢瞎猜,也不敢乱打听,只大致知道是跟二少爷有些关系。你这丫头就是不听话!早叫你别跟少爷们胡闹,怎么就是不听呢?!”
chūn瑛有些不服气:“我哪里跟少爷们胡闹了?不过是偶然遇上的,明明是二少爷他自己做了坏事,把……”
“我不要知道这个!”路妈妈打断了她的话,“太太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说二少爷的闲话,你就算真知道,也该咽进肚子里,别人问起,就说不知道!可不能违了太太的令!”
chūn瑛张张嘴,有些泄气:“我就是跟你们说说,咱们自家人,没必要瞒来瞒去,你们又不是会随便往外传八卦的人!”
路二叔拿着医护茶水进门,闻言便道:“chūn儿,这句话就不对了。即便我们不会乱传闲话,主子既然明言说了不许传,咱们就不该私下议论才是。要知道,就算是流言蜚语,也分可以议论和不可议论的,你当心里有数,在府里遇到什么事,有些可以问你姐姐拿主意,有些却要烂在肚子里。”他倒了杯茶送到路妈妈面前:“嫂子,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茶,这是前儿别人送的香片,你尝尝如何?若是喜欢,便拿回去吧,平日家里有客人来,也有好茶招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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