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二叔跟魏公寒暄完,转身看到申小四笑吟吟地靠着院门,便笑道:“小四哥今儿怎么有空来?哎呀,行李都还没收拾出来呢,我原给你们兄弟几个都带了些土产。”
申小四脸上笑得更欢了:“老路就是客气,咱什么jiāoqíng呀?你一路辛苦,还给我们带什么土产?”他走到大门边瞥了一眼,见chūn瑛果然大包小包地往家搬东西,魏公去帮忙,提的包袱还挺重的,似乎还有酒坛子?乐得摸挲摸挲手掌,嘻嘻笑道:“你们忙吧,我也该回去了,还没下差呢,呃……”他拉过路二叔小声说:“老路,今儿胡兄弟可受大委屈了,你家主子都差点牵涉进去,你可得拿出点手段来!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说罢拍拍路二叔的肩,便往外走,眼角还一个劲儿地盯着马车。
路二叔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见状便叫道:“小四哥,明儿你兄弟几个记得来一趟,把土产带回去,今天还没收拾好,倒失礼了。”
申小四的手正伸向马车呢,闻言讪讪地缩了回来,gān笑两声,便去了。
路二叔笑了笑,回身转身小侧院,见胡飞肃手站在院中,低头不语,似乎面有愧色,便问:“胡小哥,方才申小四说的是怎么回事?你受什么委屈了?怎的还扯到了我家主子头上?”
胡飞撇开头:“这原是我惹回来的事,如今已经结了。我也没脸跟您说,请路叔别再问了吧。”
路二叔怔了怔,便听到魏婆咋小声叫自己,忙走了过去,魏婆便将事qíng始末一一都说了出来,还道:“那胡家大少忒可恶了!路二爷可得给他一个教训!免得他以为咱们家是好惹的!”
“去去,你知道什么?!”魏公将一个大酒坛子放在院角,把妻子嘘走了,才对路二叔道,“二爷休要听老婆子的疯话,这事儿算是了了,过后如何,还当问过大少爷的意思才是。要是跟那胡大少翻脸,万一他把事qíng说出去,咱们大少爷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路二叔眯了眯眼,点点头:“我知道了。”他走回胡飞的院子,见对方默默地喂着骡子,便道:“胡小哥,我知道你今儿愿意让步,原是为了咱们,这份qíng我自会记下。”
胡飞忙道:“路叔别这么说,我从前落魄时,若不是chūn瑛妹子与路叔出手相助,只怕如今已经饿死了,哪里还能过着吃穿不愁的日子,还挣下了这份小家业?那些人若只是bī我,我就是死也不会让步的,但若因此而让你们受累,我qíng愿死了去!”
路二叔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好孩子,路叔不会让你吃苦头的!”
胡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路叔不必担心,其实那些人的话也有些道理,我有手有脚,也吃过苦头,离了京城,也能挣碗饭吃,何苦要留下来受他的气?我方才正跟申小四商量呢,索xing搬到通州去,他总不能再赶我走吧?”
路二叔神色一动,但很快按捺下来,笑着问起了别后的经历。
chūn瑛忙忙收拾好二叔的行李,又因为几天没在家,家俱上都积了灰尘,只得快手快脚地打扫了一遍,才开始准备晚餐。到魏婆那里借新鲜菜蔬时,瞥见二叔跟胡飞坐在小侧院的屋前台阶上小声说话,胡飞的心qíng似乎已经好了很多,心里便放下心来。
晚饭是他们叔侄二人单独在自家屋子里用的。chūn瑛有些好奇地问起二叔,他跟胡飞谈了些什么,路二叔便笑道:“不过是些日常小事,我从前只是看到你的信里提过几句,却不知道你们两个已经把生意做到了这个地步。若不是胡家大少爷横cha一手,你们已经要开店了吧?”
说起这个chūn瑛就一肚子火:“可不是吗?小飞哥连铺子都买好了,货也看了几家,忽然来这么一出,他那哥哥实在是太可恶了!二叔,大少爷真个怕他泄露消息吗?你说我要不要……跟三少爷说一声?”
路二叔瞪了她一眼:“跟三少爷说什么?你还嫌知道大少爷买宅子的人不够多呀?吃饭!”
chūn瑛缩了缩头,一边数着碗里的米,一边撅嘴道:“可我实在吞不下这口气!小飞哥是怕连累我们,才会答应他们的。我心里憋屈得紧,他们到底几时倒台呀?!”
路二叔翘了翘嘴角:“急什么?该倒的自然会倒。至于你那小飞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第二天,胡飞便出门去处理演乐胡同的铺子。他才放出风声,说要将铺子转手,便立刻有人过来商谈。他记得曾经远远瞧见这位买主跟在兄长身旁卑躬屈膝,便冷笑一声,驳回来对方提出的低价:“不瞒您老,我买下这间铺面,原是为了自己开店的,无奈家里忽然有事,不得不出远门,只好把它转手,挣些盘缠。这里我是八十八两银子买回来的,前后收拾过一遍,自然比原先要贵些,再加上我还有些存货在仓房里,少不得提个价,一百二十两!您看……”
那买主差点没被呛着,这一下就几乎贵了一半价钱,他怎么肯?忙道:“哪有这个道理?不是我说,你这铺子又旧又小,我出四十两已经很公道了,若你嫌少,尽可以问别人,看有谁会买?”
“那就等着瞧!”胡飞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装模作样地收起桌面的文书,“一天没卖出去,我就一天不走,您老慢慢想去!想好了,承惠一百二十两,一手jiāo钱,一手jiāo铺子,我立马走人!”
买主整张脸都涨红了,甩袖而去,胡飞毫不在意,过了大半个时辰,不出他所料,那买主又跑了回来,狠狠地摔过一张一百二十两的银票:“拿去!我买了!”
“您稍等,我去钱庄换成小额的,路上方便带。”胡飞往对面的钱庄去了一趟,把那张胡家用惯的钱庄所出的大额银票,换成另一家老字号钱庄的小额银票,才回来把房契jiāo给了买主,然后一个笑容都欠奉,便提脚走出了大门。
他在外头随便找了家酒馆,狠狠灌了三四壶酒,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想起自己身上还有银票,这不仅仅是自己的财产,还有chūn瑛的份子在里面,才猛地晃了晃头,勉qiáng清醒了些,会了帐后往家走,离狗尾巴胡同还有三四十尺路呢,便看到chūn瑛在路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一见自己就松了口气,急急迎上来:“小飞哥,你怎的去了这么久?午饭也没回来吃,你喝酒了?唉,你心qíng不好,做什么不行?偏偏去喝酒,你不知道酒会伤身么?”
听着chūn瑛一边啰嗦一边扶着自己回家,胡飞忽然觉得心头暖暖的,鼻子却有些酸意,他低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胡乱吃酒……”
“这就对了!天无绝人之路,谁说咱们就没别的法子可走了?当初咱们不也是一穷二白的,经过努力之后才有今天的吗?咱们再好好想想法子,看在通州能不能有别的挣钱方法……”
“好……”
胡飞跌跌撞撞地在chūn瑛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小屋,往chuáng上一躺,便觉得酒意往上冲,整个人都迷糊起来了。chūn瑛忙打了湿手帕来给他敷脸,又有些担心地问:“我瞧你醉得厉害,我去烧点解酒汤给你喝吧?”
胡飞的表qíng有些茫然,转过头来望了望chūn瑛,眼神却没有聚焦,过了一会儿,才冒出一句:“妹子,你真贤惠,将来不知是哪个小子走运,能把你娶回家……”
chūn瑛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他一记:“叫你吃那么多酒,看吧,说胡话了!”然后便转身出门去烧汤。
胡飞抬起手臂遮住眼,喃喃说了句:“我没说胡话啊……”不一会儿,袖角便湿了一块。
胡飞一醉便醉了大半日,等他清醒过来时,天都黑了。他爬起chuáng来,看到chūn瑛已经给他备好了洗脸水,旁边还摆放着gān净衣裳,散发着淡淡的皂夹香气,不由得脸上一红,忙忙洗漱好,换了衣裳走出去,魏婆已经在摆碗筷了,魏公见了他,便笑道:“醒了?快来吃饭!你是没赶上申小四来的时候,路二爷带回来的好酒!老头子厚着脸皮尝了一口,真够味儿!”
魏婆拍了丈夫的额头一记:“你还敢说!那是给申家小哥的酒,你偷了一口不算,还想偷第二口,真是丢死人了!”说罢便转向胡飞:“快吃饭吧,吃过了去路二爷的屋子,他说要事找你商谈。”
胡飞忙应了,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往路家小院去。路二叔早已吃过饭洗了澡,正坐在院里纳凉。
chūn瑛收拾了碗筷,笑道:“小飞哥来了?快坐,我这就去泡茶,今儿有上好的香片呢!很香哦!”
胡飞笑了笑,看着她活泼泼地往厨房去,才低下头摸了摸脑袋,换了严肃的表qíng:“路叔特地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路二叔伸了伸懒腰,又拍了拍肚皮,才凑近了胡飞道:“胡小哥,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要离开京城?”
胡飞心中一动:“这是当然了,难道我还有别的出路?”
路二叔笑了笑:“自然有,就看你胆子够不够大,敢不敢去拼了!若拼成了,将来少说也是家财万贯,要是心气儿高些,说不定还能越过你那位哥哥去呢!”
“路叔说笑了,天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再说,我哪里还有什么哥哥?”胡飞握了握拳头,却还是抵不住对方的诱惑,“到底是什么路子?路叔给我讲讲吧?”
路二叔微微一笑,声音压得更低了:“想必你也听说过,咱们侯府有一个大进项,每年挣的不下万金。”
“您是说下南洋的生意?”胡飞差点没蹦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不知有多少人家为此眼红呢,“路叔是想让我参一股进去?”
“你那点银子丢水里都没个声响,也配参一股?”路二叔立马驳了回去,等胡飞红着脸低下头,才道:“这生意不是侯府一家独有的,原是几个世爵之家的老祖共同出的份子,其中就有南京的霍家,那正是咱们姑老爷家里。我们侯府那份生意,大少爷是cha不进手去,但霍家……原本负责的人却出了变故,正需要派个知根知底的新人去……”
胡飞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第四卷 淑女 一百三十一、离别
路二叔看着胡飞眼中的激动,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chūn瑛送茶过来,他也示意她不要打搅胡飞,chūn瑛心里有些犯嘀咕,见胡飞目光都在发直,以为他是在想事儿,便乖乖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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