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恭候。”那罗公子一揖礼,也带着田荣华走了。
“九叔公。”贞娘这才回过头来看着九叔公。
“郑管事,到柜台上去取五万钱来。”九叔公淡淡的看了贞娘一眼,冲着身后的郑管事道。
郑管事一脸苍白的回了墨轩,领了五万钱出来,一千面额一张的钞卷,整整五十张。递给了贞娘。
贞娘接过钱后,数出自己应得的部份,又把多余了退了回去,随后又冲着九叔公一揖礼,并不多话,转身回家了。
九叔公看着贞娘,眼中倒是有了一份欣赏。
贞娘到得家里,城门dòng已是油灯初上时。
第十二章 老爹的消息
贞娘提着葱油饼,花生米,糖球,还有一盒梨膏糖进门。
葱油饼自是给喜哥儿的,花生米买的多,家里留点,水伯那里也送点,至于梨膏糖自然是给爷爷奶奶的,糖球则是给笑官儿的。
喜哥儿长了一只狗鼻子,老早就闻到了葱油饼的香味,一步窜到门口,就抢过贞娘手里的葱油饼放进了嘴。
“怎么吃独食。”贞娘站在门口拍了他一记。
“我眼二姐学的,二姐以前就老吃独食。”喜哥儿一幅都是跟你学的模样。
“那这些日子你见过二姐吃独食吗?”贞娘斜了他一眼反问。
“没。”喜哥儿垂着头道。
“那怎么不学?”贞娘反问。
“哦。”喜哥儿这才点点头,把葱油饼从嘴里拿了出来,只把进嘴的那一块撕了丢进嘴里,其它的便还用油纸包着,一会儿分给大家吃。
姐弟两边说着,便进了院子,关了院门。
关门之即,喜哥儿又扯了扯贞娘的衣袖:“二姐,一会儿进屋小心点,娘亲在生气呢,骂你和爷爷都是傻子。”
“这好好的,娘骂我和爷爷做啥?”贞娘侧脸看了看屋里,娘为了省钱,竟是连油灯也没点,只点了几块带松脂的松皮,屋里烟雾缭绕的,从掀起的门帘处竟是看不清屋里的人影。
“我也不太晓得,只是之前二姐没回来的时候,九叔公家的正言堂哥来给咱家送钱,说是该你得钱,你没要,九叔公让他送来,结果却让爷爷赶了出去,钱也丢了出去,娘知道后便气的大骂,说你和爷爷都是傻子。”
喜哥儿不清不楚的道。
贞娘这时却明白了,定是自己退回去的钱,九叔公又让正言堂哥送来。
其实贞娘不要那些钱很简单,因为不管那些烟煤烧的品级再好,也是李氏墨坊的桐油烧出来的,当日领桐油的时候可是说好的,要jiāo回一斤的上品烟煤,多余的按市价回收。
这是有约定的,所以最后,那五万钱她是不能收的,只收加工费以及多出的那六两的烟煤钱,也就是一万多钱。
贞娘认为这是她应得的。
而显然,九叔公亦不是个无信之人,他即开了价,也是要履行的,所以,这才又让正言堂哥送来,却不成想被爷爷赶了出去。
而爷爷显然跟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贞娘想着,便牵了喜哥儿进屋,只是喜哥儿贼溜,知道老娘心qíng不好,不待进屋,就溜到一边厨房里去了。
果然,贞娘一进屋,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娘亲赵氏的指头就直点到她的脸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丫头,那姓郑的那么对你,你凭啥还要让他下台阶?这送到手上的钱也不要,偏你爷爷跟你一样的傻,以前,你奶奶跟你爹合伙气我,现在,倒是你跟你爷爷合伙气我了。”
赵氏说着,却是红着眼眶。
“娘,我不是要让那郑管事下台阶,我是领了李家墨坊的料,制的烟煤本就该是给李氏墨坊的,这其中加工费和收购多余烟料的价钱都是之前说好的,虽说郑管事有错在先,但他不能代表李氏墨坊,这是信义问题。”贞娘解释着,随后又笑道:“娘放心,女儿今儿个这事闹的不小,不说七祖母,便是九叔公也要给那郑管事排头吃,女儿不吃亏。”
“随你了,反正你都有理,叫大家吃饭了吧。”好一会儿,赵氏叹了口气,摆摆手,整个人却没滋没味的坐在那里。
“嗯。”贞娘点点头,便进了厨房,帮着摆碗筷。
一顿饭,赵氏都是闷头吃着,除了骂郑管事不地道外,要看他有什么下场之外,竟是没有别的话,吃完,赵氏把碗一丢,又进屋里了。
贞娘收了碗筷,洗碗的时候,见到大哥挑水进来,便拉着自家大哥问:“大哥,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李大郎点点头,才闷声道:“今儿个,城门dòng口方家的怀德从苏州回来了,爹托他带了一吊钱回来,听怀德说爹是在苏州河口的码头上作工,在那里给人搬货呢,娘听了心里闹的慌。”
原来是这样,贞娘明白了,娘这是在心疼爹,虽然这些年,老爹很不靠谱,但两人磕磕碰碰的近二十年了,感qíng也在这磕磕碰碰中滋长,平日里,爹在家里整那些烦心事,娘恨的他直咬牙,可真到如今,老爹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头,娘这心里定然又不落忍了。
难怪今天娘要发火了,想着爹在码头上搬货,赚一吊钱着实不易,自己和爷爷还的把钱往外推,娘哪有不牵怒的道理。
“你们兄妹俩在厨房里嘀咕什么?”这时,赵氏过来,看到贞娘同李大郎在说话,便没好气的道,又冲着贞娘说了声:“去看看水房里还有热水不?给你爷爷奶奶打些来泡脚。”
“哎。”贞娘点了点头,提了大铜壶准备出门,又看到赵氏站在院子里,手上拿着扫把来来回回的扫着。
“娘,我听街上说书的人说了,这人从出生起,该享的福和该受的苦便已注定了,爹就是这前半生太享福了,如今才要吃苦,等爹该吃的苦吃完了,便又该享福喽。”贞娘道。
“你这丫头,一堆子歪理,行了,快去打水吧,也活该你爹吃苦,不吃苦不知道赚钱的难。”赵氏说着,又想起贞娘先前点烟的辛苦,之后还又被别人刁难,生活之艰辛不足于外人道。
想着,便发了狠,冲着一边正抱着笑官哄他睡觉的杜氏道:“正良媳妇儿,这两天,把家里能腾的地方多腾点出来,多搭两个架子,今年多养点蚕,桑叶不够,咱们就各山头跑跑,山上的野桑也不少的。”说完便风风火火的回屋了。
杜氏没回话,只是愣愣的站了一下,随后抱着笑官回屋了。
贞娘则提着大铜壶又去了水房。
“贞娘,知道你定要来打水,我给你留了热水呢。”夜已经黑沉沉的了,水伯坐在水房的灶头打着哈欠,见到贞娘过来,连忙接过贞娘手里的大铜壶。
“谢谢水伯。”贞娘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油纸包的椒盐花生米放在灶头上:“水伯,这包椒盐花生米给你下酒吃。”
“你这丫头,这是客气啥呀。”水伯chuī胡子瞪眼。
“这是发利市,讨口彩的,水伯不能不收。”贞娘笑道。
水伯这才眯了眼:“好,好,今儿个事qíng我听说了,有一门好手艺比什么都qiáng。”
贞娘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提着铜壶回转,不大的小城,一点事能传的满天飞。
第十三章 安身立命
回到家里,贞娘直接提着热水去了爷爷奶奶屋里。到得屋外,就听得屋内爷爷奶奶的说话声。
“哎,景福可吃大苦头了。”奶奶吴氏有些哽咽的道。
“男儿立于世,就得吃的苦中苦,以前都是你太宠他了,才弄的好好的家当败落一空,如今吃这点苦算什么?我看他这个做爹的还比不上贞娘,贞娘倒是个能吃苦的。”是爷爷粗着嗓子的声音。
“你就怪我宠?当年老大景奎在世的时候倒是不宠,他跟着你山里沟里跑,没顾了身子,得了病了走了,比起景奎,景福就算是不肖,那也好歹活生生的,比没有都qiáng。”吴氏听李老掌柜的埋怨她宠坏儿子,便气哼哼的回嘴。
贞娘听得这话,才想起似乎听大哥说起过,她家原来还有个大伯的,自小就跟着爷爷学制墨,后来一次上山找松时,不知是中了障还是撞了邪什么的,总归是一病不起,就走了,就在成亲的前三天,那无缘的大伯母也因此成了望门寡,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竟跟贞娘之前的处境仍为相似。
也因着大伯早亡,奶奶就格外的宠着自家老爹,没想这一宠就把老爹宠歪了。
想着,正要进屋,又听得奶奶道:“哎,这回贞娘受委屈了,墨坊的那些个管事越来越不成样了。”
奶奶说着,嫡嫡咕咕的一阵子。
“贞娘是受委屈了,不过这回她处理的很好。”李老掌柜道。
“嗯,倒是个孝顺囡儿,今儿个难得赚了点钱,就巴巴的给我们买了梨膏糖,只是贞娘倒底是个女孩子,这点烟实在不是一个女儿家做的事qíng,我那日瞧着她那满脸黑灰的样子都心疼,我瞅着是不是找找张媒婆,还是该给贞娘说个好人家,有了依靠,也不消吃这等的苦头了。”吴氏道。
“这好人家呢,咱们自该给她相看着,担这丫头于制墨一道很有天份,丢了也可惜,再说了,你忘了当年景奎订的郑家的女儿呢,景奎走了,也把郑家那女儿的终身给耽误了,前些日子,郑老兄走了,听说那丫头境遇不太好,贞娘这回虽说田家少爷保得一条命,但那田少爷终归是险死还生哪,至今还躺在chuáng上呢,贞娘还是跟克字沾了边,又被田家退亲,处境并不比当年的郑家女儿好,未来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于其想着依靠别人,倒不如为她谋个能安生立命的本事。”
贞娘在外面听得自家爷爷这话,只觉得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可不正是这样嘛。
想着掀了门帘进屋,又听得爷爷道:“不过,点烟也确实不适合女儿家gān,我看,明天我去找找老九吧,让贞娘到墨轩里做事,掌掌眼。”
“爷爷,你不消去找九叔公,便是孙女儿真要去墨轩做事,那也得墨轩的人来请孙女儿去。”贞娘进得屋,便自顾自拿了一边的木盆,倒了热水,搓了汗巾,给爷爷擦脸。
一边吴氏笑咪咪的看着。
“呵,好大的口气,你以为就凭你今天这点烟料,墨轩就会来请你?告诉你,说不得如今墨坊的人还在认为你今天送去的烟料是爷爷我烧的呢。”李老掌柜半打趣却是半认真的道。
“孙女儿知道,如今怕九成九的人都以为那些烟料是爷爷在幕后cao作的。”贞娘边说着,又帮着自家爷爷换了脚盆,帮他泡脚,又道:“其实,我想就算是大家知道这烟料是我烧的也不会来请我去的,最多是送点材料来让女儿在家里烧制,他们收购,毕竟孙女儿是个女儿家,没法融入工棚作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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