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众人俱皆散去。私下里说各种话的都有,有说贞娘傻,到手的宝贝不要,亦有说贞娘做的对,这天下掉馅饼的,总不是好事。
罗谦倒是慢一步。走到贞娘身边,才微笑的道:“你可知晓刚才那人是谁?”
“不知。”贞娘很gān脆的道。
“是齐司吏的徒弟,如今御墨监胶房的工头——王子直。”罗谦道。
贞娘先是谔然的看了看罗谦,看到他眼中的笑意,随后却有一份了解,敢qíng着这是齐老爷子专门找人来掂量掂量自己啊。
见贞娘明白,罗谦也不在多说。拱拱手。便先一步离开了。
贞娘亦回到自家墨庄,准备竞墨事宜。
墨务司外的廊坊街,这一带住的都是墨务司的工人和官吏。
此时,王子直抱着墨匣就进了左巷的一栋小院子里。 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师傅就坐在正屋门口,对着门口一只不大不小的水缸,那这缸并不是用来装水的,而是装麻油,齐老爷子此刻就拿着一根棍子在里面搅拌着。
每一个制墨师制墨都有自己的特点和拿手好戏。
而这位齐chūn齐老爷子,他制墨的特点便在这个油上。
大多墨师,点烟之时,便是直接烧桐油得烟煤。而齐老爷子的烟煤之法。却是以桐油佐以麻油烧之。
而麻油也并不是纯麻油,每五斤麻油里面,要浸苏木二两,huáng莲一两半,海桐皮。杏仁,紫糙,檀香各一两,桅子,白芷各半两,木鳖子仁六枚等磨成的粉,要浸半月余,之后,才把这种麻油添进桐油里面,拌匀烧烟。
此法据说是上古墨法,今已失传,而齐老爷子的大半技艺就在这个上面,得此烟煤,以纯胶制墨,墨色纯厚苍虬,颇得古法,更大气磅礴,而凭得这墨,老爷子才能在墨务司里坐上大师傅这把jiāo椅。
此时,齐老爷子正专心的搅拌着浸了药粉的麻油,听得王子直进门的脚步声,头抬也没抬的问道:“怎么样?”
“李姑娘认出来了,甚至连此墨中掺了夜明珠也看了出来。”王子直躬着身道。
“哦,倒是小瞧这丫头了,不过,想那李金水亦是重技艺之人,若是这丫头技术不过关,想来李金水也不敢放她出来,如此,那丫头倒也有跟我一比的资格了。”齐老爷子说着,脸色却是有些黑沉。
当年的五杰,如今只剩三人,本来,这次新上任的墨务官刘大人派他帮田家参加这次公主府生辰墨的竞选,他心里是不同意的,跌份哪。
只是刘大人却一意孤行,大人的心思他也明白。自去年末,原来的墨务官huáng大人病退后了,刘魁塞了不少的银钱,才得到了这个墨务官的职位,只是一来刘魁并不太懂得墨务一道,二来名望又小,而这gān技术的都有一些臭脾气,只服技术高的人,如此一来,刘大人在墨务司里面那低气难免不足。
于是,刘大人一面要巴结田家,取得田家的支持,一面自要打压墨务司中的一些老人,而这老人嘛,他齐chūn便首当其冲了,墨务司的工人和师傅多是齐chūn齐老爷子的徒子徒孙,可以说在墨务司里齐老爷子一句话比墨务司的正官有用的多了。
如此,这刘大人自是有些容不下了,但也不敢太过得罪齐chūn,于是便乘着此次机会,让齐chūn代替田家出面,若是赢了,田本昌再花些钱,齐chūn便顺理成章的成了田墨的大师傅,如此,齐chūn就碍不着他刘魁了。
而若是输了,齐chūn这一把年纪的,又是若大的名声,那可就是丢了大脸面了,那墨务司的职位自也该让贤。
总归不管是输赢,齐chūn都别想再墨务司待下去了。
刘大人的心思齐chūn明白,虽不愿为田家出头,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却也容不得他不同意,如此,齐老爷子不免也有一些心灰意冷,便也想趁此机会告退,离开墨务司,而在离开墨务司之前,能同程三爷,李八爷教量一翻,也算是了得一个心愿。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程三那家伙居然避而不战,而李八爷也只是躲在徽州,李家来参加竞选的制墨师居然只是一个十七岁不到的小丫头。
这是赤果果的在打他齐chūn的脸哪,于是,才有之前那一幕,只是想让贞娘知难而退罢了。
如今看来小丫头倒是有些本事,那他就临退之时也见识见识一下晚辈的技艺吧。
想着,齐chūn转过身来,却看到王子直身里还捧着墨,不由有些讶然:“她没收?”
“没有,李姑娘说此墨太过珍贵,君子不夺人所好。”王子直道,说实话,贞娘不收,他着实是松了口气的,他自小就跟着齐老爷子,没人比他更明白齐老爷子对这块墨的看中。
“小丫头,有些意思。”齐老爷子眯着眼笑了笑,便让王子直将墨收好,对于几天后的竟选,他竟是也有些期待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胜了
接下来几天,贞娘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在家里画着墨线,主要是设定生辰墨的样式。对于参赛的墨,早在几天前便送到了公主府,因着是初选,李墨这边送的是上回的再和墨,和李家的十万杵,这两种墨都算得是李家jīng品,过初选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复选,贞娘这边准备的自是那新制的古渝麋墨,虽然此墨制成时间不长,效果远没有达到最佳,但新墨亦是有新墨的好处的。
而为生辰墨画的墨线图,不外乎十二生肖,八仙过海,福禄寿喜等。
另外在集景墨的图案上面,贞娘又借用了清末时的海派徽墨技法,以平底浅浮雕的雕法,将中国画的写意和工笔特征相结合起来。制成了岁寒三友,四季君子等墨式。
如此,在墨的样式上,李墨亦有着自己的特点和创新了。
转眼便是八月初八,这日正是公主府竞选生辰墨的日子。
一大早的,贞娘便早早起chuáng,洗漱过后,便同墨庄的人一起请出了韦诞像。
三国韦诞虽不是最早的制墨者,但他创下了合墨法,一直到后世,制墨技术都不脱合墨法之框,因此,便是后世,亦都尊韦诞为墨祖。
请出韦诞像后,贞娘带着一gān墨庄的师傅,恭恭敬敬的祭拜,以求此次能旗开得胜。
之后贞娘才带着李氏墨庄的一gān师傅,和竞选的墨坐着马车去了公主府。
此次竞墨地点,就是公主府的后院,那里搭了台,摆了席。
到得公主府时,公主府的管家亲自相迎,将一gān人迎到了后院事先摆好的席位。另外其它的席位上坐着来参选的另外几家墨庄师傅。经过初选后。进入复选的便是田家,李家,还是钱塘的林家,淞江的卫家。
而此次来试墨的又是王世贞等名士,便是东图先生也在其中,此时看到贞娘,还冲着她点点头。贞娘亦微微福礼。两眼笑眯眯的。见到熟人总是高兴的。
随后接下来的一应礼节且不表,就由墨务官刘大人宣布试墨开始。
此时,各家便把带来的墨献上,这次自然都是jīng品。贞娘这边由郑复礼将墨送了上去。
“呀。这墨怎么是新墨?”其中一位试墨的名士看到李家送上的墨,不由的轻讶的道。
一般来说,除了墨汁,以墨锭而论,墨制好后,要放上个半年才能用,要不然,新墨胶重,难下墨。颜色便淡。那自然难品出佳境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讶然,这李家难不成不想赢了,既是如此,那又何必来参加?倒不如跟程家一样放弃不是很好?
便是一边的公主脸色也不太好了。这来参选她公主府的生辰墨竞选的,哪一家不慎重又慎重,这李家倒好,随便用新墨就打发了,这岂不是看不起她公主府。
“李大掌柜的,为什么用新墨参选?”这时,那刘大人便带着质问的口气问,他自是看到公主的脸色不佳,gān脆着就卖田家一个好,给贞娘一个下马威。
而此时,坐在公主边上的附马李和看了看一边客位上的罗九,挑了挑眉,那意思自也是问罗九,这李家是怎么回事?
罗九微微摇了摇头,他自是不清楚贞娘打的什么主意,但他却是晓得这丫头是如何着紧这次选墨的,自是不可能儿戏,且静观之。
贞娘此时一脸沉静,说实话,这种qíng况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这等盛会,没人会拿新墨来参加的,别人有所置疑在qíng理之中。但甭管是置疑还是肯定,总归是引人注意了,如此,再加上她后面会解释,以古渝麋墨的名声,想不引起人兴趣都难,如此,她便成功一半了。
只是这刘大人的发应却是有些过了。
不过对于她来说,过了就更好了,如此更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和重视。
此时贞娘站起身来,又朝着众人福了福,随后才恭声道:“回大人,我李家这墨虽是新墨,然却是松烟墨,用的是轻胶,下墨本就较油烟墨快,更何况,此墨的制法用的是古渝麋墨制法,其烟苔用的是焦烟,故而墨成既色定,新墨老墨是一样的,所以并不需要窖藏,还请大人,公主,附马,以及各位先生和师傅明鉴。”
贞娘话音一落,立刻的,众人一片哗然,古渝麋墨已经绝迹了,李家居然闷不啃声的复原出了古渝麋墨制法,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这可以说是制墨界的一件大事了。
而那些试墨的学士以及大人们,此时亦是心中激动,这些人人士子的,哪一个不是古墨的爱好者啊,甚至许多人自己本身在制墨一道也有涉猎。
对于古渝麋墨,那是求之而不得啊,只可惜这种东西几乎绝迹了,在坐的不泛有钱人,便是那东图先生,家中几代人玩收藏,亦没能寻得一锭古渝麋墨,而此刻,李家居然恢复了古渝麋墨制法。
众人心中自是想一探究境的。
可以说,李家这古渝麋墨还未试墨就已经提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这丫头,一肚子鬼,怕是大家的反应都被她算计在里面了。”客位上,程三老爷子哼哼着声,冲着一边的罗谦道。
“明明是刘大人反应太过了。”罗谦淡然的说着事实。其实这事如果刘大人不质问,那学士们最多不过嘀咕一句,至于墨单上的古渝麋墨的名称,如今各墨坊用古渝麋墨名称的大有人在,谁也不会当真。
而这也是之前贞娘一直不宣传的原因,不辩真假的,宣传也是白宣传。
而今反倒是刘大人这一质问,贞娘这一解释,这一问一答之间,很是协调,倒坐实了李氏恢复古渝麋墨制法的事qíng,毕竟这可是在公主驾前,可没人敢说假话的
“也是。”程三爷爷笑眯眯的点头。
“胡说。huáng口小儿,竟敢说恢复古渝麋墨制法,我看只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这时,一边林家的一个制墨师不服气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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