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倒是要恭喜田家了。”赵氏道,虽然徐家自家不稀罕,但不管放在谁的眼里,田家这门亲事是攀的高了,传回徽州,不知要羡慕死多少人。
而贞娘在边上听着,虽说这事qíng有些惊讶,但也在qíng理之中,徐家当初看上李墨,李家没有掺和,如今转头看上田墨也是自然,只怕这次田家出血不少吧。
只是又要想着徐家的结局,田家到时怕免不了受些牵连。感觉着田家自家斗以来就一直头也不回的往死胡同里钻。
当然,田家的道理怎么样走,那是田家的事qíng,贞娘自不会在意。只是话又说回来,如今田家得了徐家的支持,怕是明年贡墨的争夺会十的激烈,她也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的jīng神。
不过,有着程三爷爷这回这一状,明年贡墨,倒不怕田家在这方面使什么手段。
一边李老掌柜的听不得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又见早饭快熟了,还没见李景福出来,便有些不高兴的问:“景福媳妇儿,景福怎么还没起来啊,又犯懒劲了?去叫他起来了。”
“爹,景福不在屋里,他在义厚生号呢,昨天晚上,文谦来说了,他今天要出发去山西石州那边谈一笔生意,因着景福走过山西的道,便请了他过去,一边吃酒一边打听一路上的事qíng,谈的晚了就没有回来了。”赵氏解释道。
一边平安嫂也说着:“嗯,我过来的时候景福叔已经起来了,老爷子,我就这去叫。”平安嫂说着,便起身告辞出去。
而这边贞娘听说罗文谦要去山西那边,心里就有那么点不淡定了。
这年月了,已经是明朝中后期了,整个社会,除了江南富庶之地和京城重地,许多地方都不太平的,当然,从整个一条长线来说,明朝这中后期,也就隆庆和万历初年这段时间算是相对平静一点的,所以后世才有个万历中兴之说。
“爷爷,山西那边应该没什么鞑子的吧?”贞娘问自家爷爷道,以前罗文谦出门跑生意,贞娘也没觉得什么,这商人哪一个不在外面跑的。可如今定了亲了,那感觉就有些不同的,别的不说,至少她一听罗文谦要去山西,就立马想知道如今山西的qíng形。
就好比后世,她在外读书,老妈常常是对家里的天气预报毫不关心,却每天关注着她所在城市的天气预报。
总之就是有了一种家人的关心。
“听说宣府,大同那边常有鞑子出没,至于石州这边,离的远,鞑子基本上不会过来,不过,那边是吕梁之地,匪患多。”李老掌柜想了想道。
贞娘松了口气,没鞑子就成,至于土匪,商有商道,最多留下买路财,再加上罗文谦手下那些商队护卫多是曾经跟他一起挖金矿的,那身手不比一般的土匪差,这点倒不需要太过担心。
只是贞娘不知道的是,她前世不关心军事,不知就在接下来不远的九月份,俺答部奔袭千里,屠石州五万男女,可以说,这时明朝的边防就是个坑哪。
“对了,景福媳妇儿,景福不是说今年秦家那边要来人的吗?怎么没来?”说到山西,李才掌柜的自不免要问起山西秦家,毕竟李景福的一条命是秦家人救的,这个恩qíng得记着。
“嗯,秦家一直没来,景福写信问过了,好象是家里有点事qíng走不开。”赵氏道。
李老掌柜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李景福和罗文谦一起过来了。看到罗文谦,知道他要出远门,李家这边人自不免要叮嘱上几句。罗文谦一一应着。
最后李老掌柜问:“什么时候出发?”
“我这一会儿就出发了,过来打个招呼。”罗文谦回道,随后转过脸冲着贞娘,倒是很自自然然的道:“不用担心,这一路的关卡和人脉我都熟的。”
“哦。”贞娘点点头,眯着眼轻笑,心里莫名的就安宁了。
罗文谦过来就是来告辞的,这告辞完了,就要离开。
“等一下。”贞娘看到他准备离开,想起一件事qíng,便叫了一句,然后一溜小跑的回了屋里,从枕头下拿出一双刚刚做好不久的鞋子。
这鞋子还是刚定亲那会儿,花儿和小丫窜掇着她fèng的,是细细密密的千层底,着实花了她不小的功夫,摆在屋里有几天了,一直没找到适合的机会给他,这回倒正是好时机。
想着,贞娘便揣着鞋子出来,到得罗文谦的跟着,便将鞋子塞在他的手上。
罗文谦眼神亮了亮,咧嘴笑了,将鞋子收进了怀里,还用手拍了拍,以示会好好珍惜,然后又是朝着李老掌柜等人一揖礼,转身离开了。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高丽墨和潘氏墨法
贞娘站在墨庄的门口,看着义厚生的马车远远的出了官街,心里突然就好象长了糙似的牵牵扯扯的,不那么利索了。
于是便下意思的就拿出罗文谦送给她的那块小道士墨把玩着。
这一把玩,却瞧着有些不对了,当时,罗文谦给她这锭墨时已是huáng昏,她当时也没细看,只知道是小道士墨,又因着知道小道士墨是罗龙文仿出来的,因此先入为主的就认为这块墨是罗龙文所制,而之后也并没有特意去鉴别。
可这会儿,仔细把玩着就发现不对了,这块墨从退胶的程度和以及隐隐有些微包浆的色泽来看,这块墨起码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了。
而罗龙文死时也不过四十岁,很显然的,他不可能在刚出生不久就制成这锭墨?
另外贞娘还发现,这锭墨从配料到制法应该用的是潘氏墨法。
潘氏墨法的代表人物宋代潘谷,人称墨仙,那绝对是制墨业里面浓墨重彩的一个人物,苏东坡在他的《墨四首》里面,对潘谷是极为推崇的,云:徂徕无老松,易水无良工。珍材取乐làng,妙手惟潘翁。鱼胞熟万杵,犀角盘双龙。墨成不敢用,进入蓬莱宫。
而苏东坡跟潘谷亦是好友,其东坡墨法里面,有许多地方就是来自于潘氏墨法。
后世,贞娘同自家爷爷就曾研究过潘氏墨法,历史上记载的潘氏墨法的有很多,但多是一些普通的墨法。潘氏墨法同李氏墨法一样,其jīng髓部份已经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中失传了。
这是让所有制墨心痛的事qíng。
如此说来,罗文谦给她的这块墨可不仅仅是罗墨那么简单,嗯。等文谦回来,倒是要细细问他,贞娘想着。
“丫头,什么好东西?”就在这时,齐chūn齐老爷子踱着步子进来了。看到贞娘把玩的那锭小道士墨,便好奇的问。
“齐爷爷来了,快坐。”贞娘看到进来的齐老爷子,连忙请他去雅间坐下,然后把那锭墨递到齐老爷子眼前:“你看。”
说着又让一边的花儿上了茶水,再去叫自家爷爷过来。
“嗯。罗家的小道士墨。罗龙文已死。这已成绝唱了,好好收着吧,过两年就能成为你李家的镇库墨了。”齐老爷子轻啜了口茶水道。
所谓的镇库墨是每一个墨坊中最重要的东西。它代表着一个墨坊的底蕴,里面收藏的均是墨坊自建成以来最好的墨。
而打个比方,这镇库墨就如同某些百年酿酒作坊的老窖一样。
“嗯。”贞娘自是笑嘻嘻的应着,随后想起之前自己的疑惑,正打算请教齐爷爷看看。
就在这时那齐chūn却又发出“咦”的一声,那脸色就显的慎重了,放下茶杯,又仔细把玩了那锭小道士墨,便皱起了眉头,随后神色象是回忆起什么似的有些感伤了起来。
喉底发出一阵的叹息。
“齐爷爷?”贞娘轻唤了一声。有些好奇的。齐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失态了,此墨应该不是罗龙文所制,而是罗龙文的姑姑罗梦真所出。”
罗梦真?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儿,贞娘不由的便想起了立在徽州府外码头不远的罗家贞洁牌坊,死的人就是罗梦真。
应该也就是二婶子曾经说过的那个跟王家定亲后,未婚夫淹死,然后自残的罗家女了。
“可不对啊,这墨的制法明明是潘家墨法,跟罗氏墨法是有很大区别的。”贞娘这时又道。
“这就更对了,罗梦真学的就是潘氏墨法,她自小体弱多病,曾跟过一个尼姑学清修之道,而那尼姑祖上跟潘氏颇有渊源,就收藏了一部潘氏墨法,可惜啊……”说到这里,齐chūn又不说了,自然是可惜那墨法也随着罗梦真一起被烧毁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贞娘这才明白,心里自也是大叹可惜啊。
“也是天意。”这时,齐老爷子看着贞娘又道。
“什么天意?”贞娘有些莫名其妙的问。
“我今天来本来是有一桩生意要跟你们说,之前还有点打不定主意,毕竟难度有些大,再加上现在离明年的开chūn的贡墨竞选不远了,怕让你们分心,可没成想,你却得到了这锭潘墨,那仔细研究一下未必不能成。”齐老爷子道。
“哦,什么生意啊?”这时,李老掌柜的就进来了。
“苏州申家,前段时间得了一批高丽墨,可没成想这墨色呆板没有丝毫光泽,跟我们的这边的墨根本没法比,于是眼看着这批墨就要砸在手里了,正好翰林院的申时行申大人是苏门子弟,他就找到了我,问我这批墨还能不能再处理一下。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墨务司里的那些墨工,一个个夸夸其谈,但说到技术,却比不得你们徽州这边,再说了,你李家的再和墨也是相当有名气的,于是我便想找你们问问,不过,这高丽墨再和之法却是当年潘仙的拿手好戏,只是如今早已失传,我亦是没有把握,怕最后终是无功,反而耽误了你们准备贡墨竞选的事宜,因此一直没拿定主意,没想到贞娘却意外得这到这锭由潘氏墨法制成的小道士墨,如此,研究一下,倒未必不能了。”齐chūn道。
苏东坡那首《墨四首》里面说的就是潘氏的高丽墨再和墨法。
因为乐làng就是汉代设在朝鲜半岛上的汉四郡之一,而诗里的乐làng其实就代指高丽新罗墨。
再观这诗:“珍材取乐làng,妙手惟潘翁。鱼胞熟万杵,犀角盘双龙。墨成不敢用,进入蓬莱宫。”由此可知,这高丽墨的再和墨法。是潘仙的大成之作,其难度可想而知。
“嗯,我看看。”李老掌柜也接过墨仔细看着。
而这时贞娘的内心却有着计较,这申时行在明代亦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虽然目前只是个编修,但在未来不久便会成为未来万历的老师,而等到万历继位,这位申大人更是步步高升,最后入阁,在张居正故去,张四维夺qíng之际,成为阁部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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