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笑回去想了一夜,才想明白父亲所说的话。
可等她再想跟人好好说话了,却已无人搭理她了,便是冬雨这之前教她的大姑姑,每次见她都一脸不耐烦,不想跟她讲话。
她以为无人知她的真心了,哪想还是有人知,还是那个向来不喜欢她的婆婆。
赖云烟听她哭得头大,前面正门,刚进去的兄长还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但司笑的话着实讨好了她,就算不喜,也多了几许耐xing,听她哭得差不多了就把袖中帕子给了她,叹了口气,又多叮嘱了两句,“以后便是想哭,回屋躲在被窝里哭,回你夫君怀里哭,要哭也要哭给会怜惜的人看,就别在我们跟前哭了,没用还惹人生烦,你道你委屈,哪个女子心中没点委屈?谁都不欠你的,你给人找了晦气还想让人对你有好脸色不成?”
“媳妇知道了。”司笑以前脑中只有诗词歌赋,以为冰清玉洁,不沾尘埃的一生才是她的一生,等挨到了西地,以为进了魏家就会好,可哪样比西行途中的艰难还要差,人人都在着急下一顿吃什么,天寒了要去哪弄厚衣才能不挨冻,她是主子,活得却连以前家中的奴婢都不如,为此她确也憎怨过,但她现在也在学着不给世朝添麻烦了,可是,一直以来,就是冬雨姑姑,秋虹姑姑所教她的话,她总是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体会,魏家内眷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最初也往往吓得她下意识就想逃,便是如今,婆婆说的一翻话,她也不是听了就懂,得记在脑海里,回去翻来覆去想几遍,才能明了一些,还得找父亲问,才能把背后的意思听个明白。
现在她确也有学乖,如父亲所教一样,不再说她不懂,不了,只是说知道了,回头不解,再找父亲问去。
“去吧。”见司笑拿帕迅速拭gān了泪,朝她福了身,赖云烟脸色总算好看了点。
秋虹陪了她回屋,赖云烟走到门前,还有点不太相信媳妇冷不丁地这么受教,便停下脚步讶异问老仆,“真能变好?”
不比主子和另一个姐妹的xing格,秋虹是个随和的,气极了才会说几句急话,平时都是看见什么才说什么,“我看这些日子她老实得很,除了爱哭点,但主子想想,她现在这处境,她又不是个挨得住事的,除了哭还能如何?”
“先看看吧,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赖云烟说是这样说,但秋虹还是看到了主子嘴角翘得比平时要高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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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教她?”屋内靠窗边,赖云烟一进门,赖震严就朝妹妹道。
赖云烟知道兄长的意思是她太放低身份了。
“还能如何?”赖云烟笑着往桌子走去,坐顾不语的魏瑾泓身边,“不这样,他们父子会当我生生世世都欠他们的。”
说罢,眼睛往魏大人身上一放,笑着问,“是不是这样,魏大人?”
魏瑾泓握拳清咳了一声。
“过段时日,我和云烟要去养病,”见赖震严脸色不好,魏瑾泓便朝舅兄温言道,“这也尽最后之力了。”
“你要尽就尽你的,拖她下水gān什么?”赖震严眯眼,额上的皱纹凶恶地皱起。
“哥哥,”看赖震严凶了起来,赖云烟笑着道,“您还跟魏大人计较什么啊,他惯来爱把我的当他的。”
赖家兄妹从来都不如惹,如此魏瑾泓还是温和地朝妻子低声说了一句,“你是我的妻子,我希翼你的都是我的。”
其实让她教司笑,是他求来的,但他说此话,也还是想说他想与她做一世的夫妻。
“怎么要去养病?”赖震严怒过后就回了神,又看向妹妹,“你今日找我来是说这事的?你们要退?”
“娇娇成婚后……”赖云烟yù要解说,但被魏瑾泓拍了拍手。
“我来。”魏瑾泓示意妻子停话,由他来说。
“我们这几年过于cao劳了,族中的事,小辈也能接手,我便想与她一道找个静处隐居,也好过几年悠闲日子。”自知道族人的安全有了一定的保障后,魏瑾泓就知道自己差不多不行了,带着他们来到此处,其中种种让他疲惫至极。
“你赞成娇娇的婚事,便是打的这主意?”
“魏家不会撇下赖任两家,三家是一家,还请舅兄放心。”魏瑾泓淡淡地说,“世宇的能力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比我还要qiáng上一些。”
他有时还有些懦弱,顾忌甚多,当断不断,世宇就要比他qiáng硬许多了。
“你也赞同?”赖震严荒谬地看了魏世朝一眼,转向妹妹。
“都这把岁数了,我也是想过几年轻松日子,养养身体,看能不能多活几年。”赖云烟笑着说。
“你放得下?”她掌权多年,她真放得下!
赖云烟笑笑,与兄长道,“老而酸臭,由我管着几家,不比小辈管的好,哥哥,这已不是我的时候了,下面的人敬畏我,害怕我,但这些还能管多少年的用?等我老迈还要专权,不会有多少人会服的,到时我的报应就要来了,如此何不先避退,得个名声,还能有个像样的晚年。”
“不是,娇娇……”
“哥哥。”赖云烟打断了他,微笑看着他。
他们在尘世打滚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世事过来,哪会不知人xing。
谁都是会变的,他们一直在变,也要允许别人,知道别人会变。
兄长知道她的选择是于她最有利的。
☆、205
任家人到达之后就是魏世宇与任娇娇的成婚大典,也许魏世宇与任家突然冒出来的任家女成婚没有震惊到魏家人,但在当日,魏瑾泓的卸任震惊了除魏家几兄弟之外的所有魏家人。
当日,族长与族母的令牌也到达了两人手里,婚礼过后,就是旧新两任族长的jiāo接,一切都在族老魏瑾勇的主持下进行。
没几天,魏家人就已明了魏瑾泓之意——西地突然出现了数万人之多,其中宣朝人,马金人,宁国人,宣京周边的周国,文国,东国,所有人都涌入了西地。
魏家人在魏世宇的带领下,第一步就是建城防卫。
在这些人到达后,任家那边的力量也渐浮出水面,他们尚在后方的人送来消息,这次西移,有数十万民众出来,但到达西地的应不到一半。
而到达的这一半,身体qiáng悍,穷凶极恶,一路食人ròu无数。
而旧土宣国,已有一些地方天崩地裂,沟壑纵横。
旧日东土送来的消息里,无人不信国师之语,所有人都往西地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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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里,他与赖云烟跪坐在榻上,从魏家各支选来的三十个年轻子弟跪坐在下面的前首,听老族长与他们讲课。
“他们会先攻打皇上?”其中一魏家子弟在发言期间朝上问道。
“皇上最近。”魏瑾泓淡淡道。
众子弟这时面面相觑,有些明了为何刚入西地不久,老族长就派现在的新族长往深山里找久居之地。
贫民是不好惹的,尤其是有生命力且饿极了的贫民。
按老族母的话说,就是他们抛弃了这些人,就休想这些人对他们仁慈了,每次对敌都不要想着这些人会放过他们,尤其是他们魏家,还拥有如此肥沃之地。
他们这次移居,动静很大,也别想皇帝什么都不知道,按皇帝的xing子,会马上把他们卖给那些到了西地一无所有的恶民。
“那我们,是不是也不远了?”一个弟子硬着头皮问道。
坐在上首的魏瑾泓仙风道骨,仍有往日的欺人之姿,见到小辈斗着胆问的模样,他微微一笑,温言道,“应是不远了。”
“他们真有那么qiáng悍的战斗力?”再听几日讲课,屋子里有一半人都要被派出去,他们对上首的两个人都敬畏有加,但在此时也顾不上胆怯了。
魏瑾泓笑着看向赖云烟。
赖云烟本懒得说话,但跪坐在魏家人之后有赖家人,任家人,魏大人狡恶,知道她软肋,在魏瑾泓的注视下,她若有若无地轻哼了一声,开口时声音平静,且还带着笑意,与那问话之人说,“你若是长年饿极了,见到手上有吃食之人,他不愿意给你,且还是你的仇人,你是要哀求,还是会拼命?”
那问话之人想了想,答,“拼命。”
哀求不会管用,仇人不会可怜你,要不也不会是你的仇人。
“那时,你想的是会死,还是想填饱肚子?”
那人又想了想,老实答道,“填饱肚子。”
他饿过,自然知道那种滋味,不比死亡好多少,且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那你说,一个人想抢你东西,且不怕死的人,可不可怕?”赖云烟笑了。
“可怕。”那人轻吁了一口气,腰背挺直,好像那可怕的敌人就在眼前,让他的身体都绷紧了。
“你们说,可不可怕?”赖云烟再问向屋子里的数十人。
她嘴是笑的,但眼神犀利得就像一柄沾了毒的寒刀,凡被她眼睛所扫之处的弟子全都低下了头。
“都抬起头来,看着我……”赖云烟嘴边的笑也没了,在众人依令看向她的时候,“连我的眼睛你们都没法正视,你们如何去看清那些人的首领?”
她冷冰冰地看着三家最优秀的弟子,在他们听到她的话全迎上她的脸时,她在心中略松了一口气,但嘴里的话却一声紧过一声,“记住了,不管你们有没有抛弃这些后来之人,他们都会当你们抛弃了他们,他们会因这股仇恨变得团结无比,在人数上,他们远远胜过于你们,所在硬拼你们是根本拼不过他们的,只能智取,就算智取,你们也一定要记住,你们就是他们的仇人,死敌,就算你们能一时之间能用饱腹收买他们,但也一定要死死记住,他们不可能原谅你们,就算给他们吃的,他们也只会认为,这是他们该得的……”
说到这,她冷冷地笑了,“我在这里把话给你们说明白了,哪怕有日我们把我们的这块世外桃源双手奉送给他们,他们也会全杀了我们,一个都不会留。”
“弟子懂得。”众人齐喝。
赖云烟对他们的喝声无动于衷,转头对魏瑾泓淡淡道,“家族以后存亡,全在他们手中了,希望你们这些人里没有人有妇人之仁。”
现在两个阶层的人矛盾完全不可能调和,在世局没有稳定,仇恨没有淡去的百年之内,他们不可以输,若是如此,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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