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不小心落的。”陆清容小声自言自语。
听完孙一鸣绘声绘色的描述,陆清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鼻子都有些酸酸的。
孙一鸣的兴致却丝毫不减,似笑非笑地看了陆清容一眼,接着说道:“我当时就想,这得是什么样的jīng工绣品,才能让他宝贝成那样!刚才一见,果真是大开眼界了……”
陆清容也不掖着藏着,直接从袖子里抻出那帕子,举起来端详:“有那么差吗?”
孙一鸣是有些惊讶的,但只一瞬而已,很快就接过话来:“刚才是谁自己说,见过世面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不像是侯府之物……”
陆清容这才发现,他果然没说谎,他是真真从头听到了尾。
孙一鸣这才看着她手里的帕子:“没想到这还不止一件啊?”
“那张是丫鬟模仿着绣的。”陆清容实话实说。
“那你费这么大周折,换了帕子,又是何意?”孙一鸣嘴角的笑意不减。
“还没想那么多,只是自己的东西,换回来心里踏实些。”陆清容想了想,“而且让她们以为东西还在手里,我反而容易处事,若是生生夺过来,回头她们真gān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就更不划算了。”
陆清容固然对孙一鸣有些刻板偏见,但有蒋轩的叮嘱在先,她也尽量让自己坦诚以对。
尤其这事涉及邱沐云,她觉得或许孙一鸣是个能帮上忙的人。
然而在此之前,孙一鸣一直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正因对她的身世有所了解,对去年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冲喜一事也有耳闻,故而先入为主地觉得,陆清容不过是陆府的继女,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拖油瓶,想来定是个唯唯诺诺没主意的孩子。这才顾着蒋轩临行前的托付,担心她被吴夫人欺负,想着借送东西的机会过来看看。没想到却让他看到了一个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世子夫人。
孙一鸣只觉有趣。
“你看这样如何!现在贺家人拿走了丫鬟绣的帕子,而非世子之物,这多无趣!要不……咱们帮她给那帕子找个主人?”
“不用!”陆清容立刻出言,随即轻叹了口气,摇头道:“若是她们就此作罢,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孙一鸣心里想着,果然还是年纪小,不忍心把事做绝。
但想到贺家那边根本不可能就此作罢,这事倒也不急。
“行吧,都听你的!”孙一鸣表态,“我今天就是送些水果过来,人也见到了,看你这样子,倒也不担心被人欺负了去!这些天我没事就不过来瞎转悠了,你若有事qíng,直接派人过来即可。那个墨……墨什么的,他知道在哪些地方能找到我!”
说完,都没给陆清容反应的工夫,孙一鸣就转过身,大步流星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很快在视线中消失,陆清容此时希望,以后能风平làng静,不需要他帮忙才好……
然而,靖远侯府里的确风平làng静了几天,却仍挡不住隐藏着的暗cháo汹涌。
吴夫人对邱沐云的手段有些把握,于是这些天没再一门心思跟陆清容过不去。
想起靖chūn堂那两个让人不省心的姨娘,吴夫人觉得是时候了结此事了。
其实自从新chūn祭祀的时候起,她就已经动了这个心思,总觉得留这二人是个祸患,却因为怕蒋轩疑心,没有马上动手。如今蒋轩离京,陆清容那边又自顾不暇,正是最好的时机了。
前几天把账本拿给陆清容,就是想借她的手,名正言顺地处置二人,没想到好几天过去了,陆清容竟是一点动静没有。自己主动叫了她来问,被告知“账目还没有全部看完,目前看完的这些,没什么大问题”!
没什么大问题!
吴夫人差点被她气死,心里腹诽着这个陆清容,一阵阵看着挺机灵的,一阵阵又愚钝得很……
然而靖chūn堂里的两位姨娘,心中的忐忑却是越变越严重。
原本卫姨娘一边如往常一般行事,一边静静观察着陆清容那边的qíng况,陈姨娘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后院,虽然比起卫姨娘要更有危机感,却也认同再观望一阵子再说。
可是短短几天过去,一切都不同了。
先是陈姨娘发现,最近送来给她的饭菜,总是隐隐有股怪味……她已经连续几天没敢吃过,只靠着卫姨娘帮她夹带进来的饽饽充饥了。
卫姨娘那边同样也感到了异样。吴夫人从沁宜院派了两个花容月貌的丫鬟过来靖chūn堂,说是怕她一个人太过劳累,找人帮她分担……但实际上,靖远侯身边的差事,她已经越来越cha不上手了。
形势有变,这才让二人觉出紧迫。
不能再等了!
“可是……世子夫人真的有本事保咱们周全吗?”陈姨娘半靠在chuáng上,仍有些担心。
“我看着差不离!”卫姨娘已经没了选择,那日她在榆院门口“溜达”,贺夫人从里面láng狈而出、落荒而逃的样子被她看在眼里,心里多少增添了几分信心,“先不提别的,就说那账本的事,世子夫人可是看了好几天了,竟然没有挑出咱们一个错处!难不成她真是看不出来吗?我看未必。想来世子夫人的确是心中有数之人,心智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纪!”
卫姨娘这番话,既是劝说陈姨娘,又何尝不是在说服自己。
谨慎如陈姨娘,却也找不到旁的出路,而且她此刻面临的危险显然更大,看了一眼桌上那些被她刻意弄成残羹剩饭模样的吃食,当即决定,明日一早想办法溜出去,和卫姨娘一起去趟榆院。
第二日一早,陆清容才用过早饭,就听到丫鬟通报,卫姨娘求见。
本来陆清容是没当回事的,让人把卫姨娘领去堂屋,她很快就带着绿竹要过去。
走到门前,无意间透过窗边看到里面二人的侧脸,站在前面的是卫姨娘,后面立着一个丫鬟装束的人,身量和卫姨娘相仿,却是用力低着头,生怕别人看到自己一般。
只定睛看了片刻,便确信那人定是陈姨娘无疑。
陆清容没有进屋,而是又回了内室,吩咐绿竹:“你去把曹妈妈和叶妈妈叫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忠心
绿竹将曹妈妈和叶妈妈领进了内室。
在榆院里,这种场景并不多见。尤其是对曹妈妈来说。
三人一进来,陆清容只对着曹妈妈问道:“我陪嫁的丫鬟里,有一个叫秋兰的,曹妈妈可是一早就知道?”
“是。”曹妈妈恭敬地应道。
“那为何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要避讳的事?”
陆清容是直到那次进宫赴宴,听吴太后叫了吴夫人的闺名,才直到吴夫人的名字里有个“岚”字。但无论是蒋轩,还是曹妈妈,都没人跟她提过。
蒋轩可以理解,他对吴夫人的态度历来如此。别说是她带来丫鬟的名字,就算换成宠物的名字里有这个字,恐怕蒋轩都不会有要避讳的意思。
但曹妈妈就不同了。
当年姜夫人去世后,靖chūn堂当差的所有人里,只有曹妈妈一人还在府中当差,而且还做了世子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如果说她不是吴夫人的人,恐怕都没人信。
但陆清容住进榆院一年以来,却是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自己刚成亲的那几天,曹妈妈就请了一个好些天的大假,等她把榆院一切人手安排停当,方才回来。而且之后也从没有做过任何有损蒋轩或者自己的事。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装的,陆清容觉得十分勉qiáng,尤其名字避讳一事,更是让她想不通,此时gān脆直接问了出来。
曹妈妈闻言一愣。
过来的路上,她也看见了等在堂屋的卫姨娘二人,本想着夫人许是要问与她们有关之事,却不想一上来就提起了这个。
“是奴婢之前疏忽了,竟然忘了这事!”曹妈妈一时词穷。
陆清容不喜不怒。也不作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曹妈妈。
曹妈妈顿感无措,心中反复掂量,仍不知该如何是好。
环顾一周,此时屋里除了夫人,就只剩下夫人最为信任的绿竹和叶妈妈,这或许表示夫人是真心想问她话的。
这一年里发生的事。在她心中悉数闪现。她几乎可以确定,世子夫人和吴夫人绝对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曹妈妈把心一横,缓缓跪在了地上。决定实话实说。
“奴婢是河南人士,景熙十三年的时候,刚生下一双儿女,整个河南就闹了大旱。家家颗粒无收,只好和男人带着孩子逃荒出来。却不想灾民成群,一个不小心和家里人冲散了,只剩下奴婢自己,险些……当时是上天垂帘。恰巧遇上回乡探亲的姜夫人,这才躲过一难,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家里人了。姜夫人便将奴婢领回了京城。在靖chūn堂当差,同时还派了人帮着寻亲。”
曹妈妈的声音。从来没有想此刻这般颤抖。
“整整过了两年,终于在保定找到了他们。当时他们三人已经快要饿死,奴婢男人的腿也为了保护孩子落下了残疾,全仰仗着姜夫人,才把他们安然无恙地接来京城。但那时候朝廷有令,流民不得进京。所以姜夫人便做主,只当他们是城南的普通百姓,让奴婢‘又嫁了一次’,还帮着他找了差事,这才得以一家团聚!”
曹妈妈抬手擦了把眼泪,声音愈加激动。
“但府里的人不知内qíng,自那以后,便有人暗地里说,姜夫人是怕奴婢去爬主子的chuáng,才做主便宜了那个带着拖油瓶的残废……奴婢有心去澄清,姜夫人却不以为意,还嘱咐奴婢千万别走漏风声,到时候被当做流民赶出京城,那才是真不值当……想必府里所有人心中都认定,奴婢一定是对姜夫人心存怨恨的。这才致使当初姜夫人去世后,吴夫人放心把我留在了榆院。当然,也是奴婢拼命请愿要留下的。姜夫人死得不明不白,奴婢必要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方才对得起姜夫人当年的大恩大德!”
语毕,绿竹和叶妈妈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都跟着抹了抹眼角。
陆清容心中,同样如翻江倒海一般,有感动,亦有愤然,却尽量不露声色。
“快了。”陆清容悠悠开了口,“咱们就快能等到那一天了!”
说完,陆清容站起身来,亲手扶起曹妈妈后,带着她们三人一同去了堂屋。
卫姨娘和陈姨娘看着她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心里都有点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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