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打算想办法提前知会你一声,却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唐玥轻声解释着,“派去侯府请人的,包括刚才领你进来的丫鬟,全是宫里的人……”
“我明白。”陆清容已经释然,声音也趋于平稳,“其实这样也好,总比中间经人传话要qiáng上许多。而且皇上若真的完全不信任世子,便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亲自听咱们说话了!”
“难得你能这样想!”唐玥先是感慨,继而开始劝慰,“王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一定会为世子在皇上面前说话。”
“嗯。”陆清容微微颌首,这才顾得上关心唐玥,“这些天里……你还好吧?”
景王的两位侧妃如今已经进了府,陆清容是知道的。
唐玥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大婚之前,心里就有这个准备,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早而已。”
陆清容yù劝上两句。许是因为方才的惊魂未定,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措辞。
唐玥那边却已经自己开了口:“想来这种事,世间不知有多少女人都会碰到。尤其是在皇亲贵胄,亦或官宦世家之中,更是鲜有人能幸免。好在王爷并不沉迷于此,我就很是知足了。”
陆清容见她这般态度,多少放心了些。没有再开口劝什么。
但对于唐玥话里的意思。她却是不能苟同。
真的没有人能幸免吗?
想起自己的母亲,虽早年历经波折,但如今十数年下来。父亲的后院一直只有她一人。
虽然陆家远不能和靖远侯府相提并论,但她还是希望自己也能有母亲的那份幸运,更何况,她已经逐渐对蒋轩充满了信心。
想及此处。陆清容不禁又开始担心起蒋轩的安危,脸上愁容尽显。
唐玥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并不qiáng求。
二人在花厅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陆清容便起身告辞。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她这才有功夫将刚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思量了一番,暂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却突然想起一事,打算回去就请孙一鸣过府相问。
然而当陆清容回到靖远侯府,才知道出了大事。
府内一片黯然。府中行走的众人,皆是低头不语、谨小慎微。
府门摆着的几株君子兰。她刚刚出门的时候还在,此刻却已不见踪影。
青绸小车上的红色帷裳,也被换成了一水的墨绿。
正在陆清容心中纳闷之时,一直等在门口的秋兰迎上前来:“夫人!枫院里……大少爷没了!”
陆清容先是一怔。
想起刚才自己被景王府来人匆匆请去之前,枫院里的两位太医正在替祥哥儿诊治,其中还有一位是太医院的医正。
竟然就还是让这孩子没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两位太医都没能救过来?”陆清容想起那个格外瘦小的婴孩,心中难免沉重。
“就是您刚走没多久的时候,大少爷气息愈发微弱,两位太医最后冒险用了药,却仍旧无力回天。”秋兰回道。
陆清容闻言,带着绿竹赶到了枫院。
这次没有再去内室,而是来到厅堂。
吴夫人和邱瑾亭正坐在那里以帕拭泪,一旁的唐珊同样面带戚色。
只有蒋轲,虽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却比其他人理智了许多,此刻正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下人,该如何准备一应后事。
棺木、寿衣一类,皆是全套。
难得他竟然不曾慌乱,陆清容没想到这个年纪比自己没大上几岁的蒋轲,做起事来竟然如此有条理。
既然现在是自己在主持中馈,陆清容连忙表示,所有用度都由公中支出,让准备后事的人随时去榆院领取对牌。
其余几人都未见什么反应,仍旧沉浸在自己或凄然、或悲伤的qíng绪之中,唯独蒋轲过来向她施了一礼。
陆清容刚向蒋轲摆了摆手,就见一旁的吴夫人哭着哭着突然厥了过去。
虽然不过刹那的工夫便回过神来,但蒋轲还是劝着她回了沁宜院。
而吴夫人刚一出去,蒋轲便说要去前院吩咐些事,紧接着离去,唐珊紧随其后。
只剩下陆清容,她也不好久留。
原本她和邱瑾亭就很少有jiāo流,如今这种长子早夭之痛,更不是几句宽慰的话能管用的。
眼看邱瑾亭仍不断以丝帕拭泪,陆清容只叮嘱了香巧,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去榆院找她,这才转身而去。
然而蒋轲那边,并没有去前院,而是与唐珊一同回了她的小院。
唐珊虽然生xing傲慢,平素对邱瑾亭那边的人尤为冷言冷语,但总归还是心软,那个可怜的孩子尽管是邱瑾亭的儿子,有此不测,也让人心中不甚好受。
“二爷不是要去前院?”唐珊纳闷道。
“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这些事自然有人料理,用不着我亲自跑来跑去。”蒋轲实话实说,“不过是不想继续待在那边,听着她哭哭啼啼的,心里烦。”
唐珊倒是能理解,毕竟出了这种事,蒋轲肯定也是难受的。
但她今日从一开始就跟着在邱瑾亭那边折腾,见到太医一个又一个地来,并目睹了整个过程,心中难免存疑,此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二爷是从哪里找来的楚奶娘?”
“你为这个做什么?”蒋轩立即皱眉反问。
唐珊没当回事,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前听两位太医那意思,似乎祥哥儿除了先天不足之外,这进食上恐怕也有些问题……我才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奶娘没什么经验,照顾得有所不周?”
唐珊觉得无论是吴夫人、蒋轲,还是邱瑾亭,都难免关心则乱,许是未曾注意到一些关键细节。
谁知蒋轲突然变了脸,异常严肃地大声道:“胡说什么!楚奶娘可不是第一次在勋贵之家喂养孩子了,怎么会没有经验!”
趁唐珊怔忡的工夫,蒋轲接着道:“楚奶娘马上就要离开侯府了,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
说完,蒋轲没留下任何jiāo代,就拂袖而去。
唐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呆,以往蒋轲从未这般疾言厉色地跟她说过话,突然这般,让她着实难以适应。复又琢磨着他这是为了祥哥儿的事难过,这才没有多想。
好在没过多久,蒋轲对她的态度就恢复如常,她也识趣地不再提及此事。
然而许多天过去,祥哥儿的后事一一办妥,头七也早就过了,靖远侯府却一直没有从黯淡之中缓过劲来。
吴夫人忽然开始到各处去拜神,似乎把祥哥儿的夭折归咎在某种因果循环之上,而只有更加心诚参拜,才能让蒋轲的子嗣得以延续。
邱瑾亭与她的想法并不相同,也并未向唐珊那样怀疑到奶娘头上,而是一直过不了自己心里愧疚的这一关。
她总是忍不住悔恨,若是自己有孕之时,不曾刻意节食,祥哥儿出生仅仅早了一个多月,如何就会这般弱不禁风……
这一日,邱瑾亭坐在靖远侯府景湖岸边的石凳上,心里仍旧被这些想法搅得一团乱。
香巧在她身侧站着。
知道二奶奶这些天一直有些魂不守舍,二爷又对此不闻不问,香巧难免提心吊胆,生怕她出意外,今日还留心多喊了几个丫鬟陪着。
天色yīn沉,初秋的风不再温和,忽然一阵凉意袭来,竟让邱瑾亭不自觉微微一颤。
“去取件斗篷过来吧。”邱瑾亭低声吩咐,声音几近弱不可闻。
平素邱瑾亭的衣裳都是由香巧亲手归置,此时看了看旁边立着的几个丫鬟,香巧方才放心去了。
而香巧刚走远没多久,邱瑾亭便听到隐隐约约有一阵嘈杂之声,由远及近,声音渐大。
景湖位于侯府的西北角,此时她们就是在北岸偏西的位置,北面尚有梨chūn院与院墙隔开,西面角落处却与外面的街道只有一墙之隔。
此时邱瑾亭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由那边传来的。
不一会儿,她才逐渐听清,这是一阵敲敲打打的奏乐之声,隔着远远的院墙,都能感受出那份喜庆的气氛。
想及自己如今的境况,更是被衬得格外凄凉。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在办喜事……”邱瑾亭独自呢喃着。
身旁的几个丫鬟之中,偏就有个好出风头的。
“奴婢听说,是承平侯府的二爷今日娶亲。娶的正是前些日子在咱们枫院里住过的表小姐。”
邱瑾亭像是没听到一般,转过脸,面向景湖出神。
第二百四十一章 前夕
蒋轩在漠北失踪的事,早已在京城官宦人家的圈子中默默传开了。
时至今日,鲜有没听过这件事的。
榆院这些天,也是一片yīn云。
陆清容倒是不怎么担心皇帝那边的态度了。
从景王府回来那日,她后来还是请了孙一鸣过府,为的只是问他一件事。
当她得知褚先生并未留在军中,而是跟着蒋轩失踪的人之一,方才稍稍放心了些。
再加上景王府那次皇帝试探的结果……想来京城之中,蒋轩应该暂时没什么麻烦了。
现在需要担心的,唯有漠北的战况。
陆清容连续多日茶饭不思,做事提不起jīng神,那药方的事也没心qíng研究下去。
这一日,陆清容终于绷不住劲,去了陆府探听消息。
想着陆亦铎好歹也负责着漠北军中粮糙的供给,虽然不用亲身赴险,但对那边的了解总该比旁人多些。
来到陆府,陆清容照例先去了正院。
太夫人最近衰老得厉害,尽管神志依然清明,眼睛却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这次陆清容过来,太夫人竟对着她问道:“在尹家过得还习惯吧?”
愣了一瞬,陆清容才反应过来,这是把自己当成陆芊玉了。
太夫人身旁的丫鬟连忙靠过去,附耳提醒。
太夫人这才恍然回神,与陆清容说了几句闲话。
陆清容难免心不在焉,太夫人也有些jīng力不济。故而没过多久,她便告辞去了东院。
陆清容提前有所准备,知道今日是陆亦铎休沐。
的确如她所料,进到东院的厅堂。同时见到了尹屏茹和陆亦铎二人。
自从蒋轩失踪的消息传来,无论是陆清容,还是陆亦铎和尹屏茹,都很有默契地没有相互联系,刻意保持着距离。
陆亦铎主持兵部筹备和运送粮糙之事,与漠北战事有着特殊的关系,在蒋轩失踪的档口。陆清容若是与其频繁往来。对父亲和蒋轩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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