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容三人闻言立刻收回了目光,都望向陆呈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听二叔与祖母闲谈时提起的,说镇北将军战胜了番蒙人,俘虏人数近万,连番蒙的大将军都活捉了回来,就在这几日便会回京,向皇上献俘。”
原来是这样。
陆清容之前就听陆亦铎说起过这个镇北将军姜元昭,故而很快就明白过来。
陆芳玉却是有些不解地问道:“二叔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献俘是在安排在皇宫的午门,但在城门外还有个迎接仪式,据说不少京城的官员都要出席呢!”陆呈杰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继续道:“这献俘和迎接的仪式,都是二叔他们礼部负责安排的。”
“那二叔怎么没来?”陆芳玉接着问道。
陆呈杰愣了一下,这个他也不太清楚了。
其实原因很简单,名额有限,陆亦钟的品阶还不够参加这种礼部最为出风头的活动。
陆清容正听着陆呈杰与陆芳玉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城外的锣鼓声突然变了样子。
刚才节奏井然的鼓点现在变得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同时还有各种号角的加入,旋律鲜明、气势宏浑,声音婉转而高昂,竟是让人顿生dàng气回肠之感。
陆清容此时听了,也不禁有些心cháo澎湃、热血沸腾。
乐声奏响之后,又过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开始有将士兵马陆续进入城中。
最前面是手持长矛的士兵,列成四队并排行进。
紧跟着的便是骑在昂首扬尾的汗血宝马之上,头顶束发金冠,身着赤鹰肩铠huáng甲战袍的镇北将军姜元昭。
只见姜元昭身姿如松,稳坐于马上,气宇轩昂之感甚为qiáng烈。
待一走近,陆清容才猛然发现,他的相貌并没有想象中的剑眉星目与灼人寒气,而是格外yīn柔俊俏,那眉如墨画、眼若星辰的面庞,竟是与姜夫人十分相仿。
尤其是当姜元昭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两旁,与陆清容视线相对的那一瞬,更是连神qíng都极为相似……
姜元昭的视线并未在此停留,而是随着他行进的身影逐渐远去。
在他身后的是数百名身着铠甲、骑着高头战马的镇北铁骑,或是手持战矛,或是身背羽箭。
最前面的一名将士举着帅旗,红底黑字,正是一个大大的“姜”。
战无不克的镇北铁骑,还有另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那就是“姜家军”。
这种qíng况在大齐朝可是并不常见。
大齐为了防将专擅,历来讲究以文制武,大都是战时挂帅,卸甲归朝,很少有将军能长时间率领同一支兵马,姜家是个例外。
姜家世代为朝廷镇守漠北,只要有姜家军在,番蒙人就永远只有落败这一条路。辅政王掌权之时,曾尝试过派自己的亲信前往漠北接管防务,却屡战屡败,输掉了数座城池。皇上亲政后再次启用了姜元昭率领的姜家军,才又使那些城池失而复得。
如今姜元昭手下的镇北铁骑,有八万人之多,此次随他归朝的有二万余人。
但京城是不能随意进入兵马的,他带来的那两万人分别驻扎于西山和丰台,跟随他由德胜门凯旋入城的只有数百人而已。
这数百人很快就从陆清容的眼前悉数而过。
陆清容还看到在队伍的最后面,有几辆重兵把守的囚车,大都关着十来个人的样子,皆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只有最前面那辆囚车,里面只关着一个人。此人满脸胡须,头发也落了下来,并看不清相貌,只隐约能见到他那狠厉的眼神,对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怒目而视。
这应该就是那个番蒙大将军吧?陆清容心中暗想。
而此时的陆芊玉一见这阵势,连忙吓得缩回了脑袋,往陆芳玉身旁凑了凑,不敢再向外看。
待最后一辆囚车也从她们跟前走过,逐渐走远,街上再次恢复了安静。
这时陆清容才发现,原来刚刚将士们经过的时候,陆亦铎就已经下了车,一直满脸肃然地站在那里,直至队伍消失得看不见了,才回到车上。
陆亦铎虽然与姜家素无来往,却对姜元昭镇守漠北、夺回城池、救百姓于水火的功绩甚为敬佩。
他曾听说这次姜元昭在漠北战场上身负重伤,仍坐镇中军,运筹帷幄的事迹。刚刚见了,看他已经恢复英姿勃勃之态,想是伤势已无大碍了……
镇北将军的队伍已经尽数走过,震天动地的凯旋乐也已停止,但道路两旁把守的士兵仍旧没有放行的意思。
陆清容正纳闷着,就见城外又突然涌入很多人,有四人小娇,有黑漆平头马车,中间也夹杂着有步行的,正是刚刚在城外迎接镇北将军的京城官员。
等这些人也逐渐散去,两旁的士兵方才撤走,道路恢复了畅通。
在刚刚那些步行的官员之中,陆清容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一身官服,跟在上峰身旁俯首帖耳的贺楷。
陆清容并未细看,而是直接把帷裳放下,学着陆芳玉的样子端坐车中。
故而她并没能看到,帷裳落下的一瞬间,贺楷回望过来的目光。
见到马车上陆家的标识,贺楷眼中透露出的qíng绪,说不清是怅然还是失落……
此时的陆清容对他并无憎恨,只是无感,不愿让这种人再次进入自己的视线罢了。
随着马车再次启动,陆清容与贺楷的距离越来越远……
第四十三章 十年
陆家的马车很快驶出了城西的阜华门,一路向南。
回望京城,陆清容心中很是有些不舍。
在这里,娘亲有了一个新的开始,而她自己也在陆家感受到了来到大齐朝之后从未有过的安宁。
陆清容自认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前世与父亲相依为命的经历,让她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温馨完整的家庭。而就是这个小小的愿望,竟也经过了诸多波折后才终于见到些曙光。
看着车内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一本论语认真看起来的陆呈杰,还有一旁正襟危坐的陆芳玉,以及窜来窜去轮番掀开左右两边帷裳玩得不亦乐乎的陆芊玉,陆清容不自觉地嘴角轻扬,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离开京城的那一刻,陆清容本以为过不了几年她们就会回来了,没想到事实却比她想象中的时间要长了许多。
……
十年后。
大齐景熙三十年,四月。
十一岁的陆清容终于再次坐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同车的还有陆芳玉和陆芊玉二人。
而此时的她们,已经是湖广总督的家眷了。
陆亦铎去河南任上一gān就是六年,开仓赈灾、安置流民、恢复生产,六年来兢兢业业、成效显著。当修河道之事也告一段落之时,本以为可以回京述职,没想到朝廷的升迁任命直接送到了河南,陆亦铎升任湖广总督,即刻前往武昌上任,协助云南总督处置土司叛乱。
陆清容她们也就随着陆亦铎由开封搬去了武昌,一住又是四年。
直到今年年初,土司叛乱完全被镇压,为首的几名主犯尽数落网,陆亦铎才与云南总督一同接到圣旨,命他们回京述职。
期间陆亦铎倒是因为朝廷上的公务,去过几次京城,但都是来去匆匆,并未携带家眷。
故而此时车中的姐们三人,回京城的路上都怀揣着激动而欢快的心qíng。
已经年满十六岁的陆呈杰,此次没有再和她们同车,而是与弟弟陆呈煦坐了一辆马车。
陆呈煦,尹屏茹三年前生于武昌,也是她与陆亦铎所生的唯一一个孩子。
对此,陆清容觉得再正常不过了,她也真心为娘亲和父亲高兴。
大哥陆呈杰同样是如此。
但陆芳玉她们似乎并不这样认为。自从尹屏茹生下了陆呈煦,一向与陆清容并不十分热络的她们,也同她逐渐亲近了起来。
不管这种转变是因为什么,陆清容对现在的qíng形还是比较满意的。
最初她们刚到河南开封那一阵,陆芳玉对她虽然是礼貌至极,也时常表现出作为长姐应有的关心,但陆清容总能从中感觉出一丝抗拒和疏远。
单看她平时数落陆芊玉时的劈头盖脸、毫不留qíng,反观对自己就实在是过于客气了。
而陆芊玉从小被长姐教训到大,习惯xing以陆芳玉马首是瞻,故而对陆清容也较为冷淡。
那时候和陆清容最亲近的,就只有西席江慎之的女儿江云佩了。二人平日里一起读书认字,一起学习绣花,一起尝试抚琴,感qíng日益深厚,但却只持续了三年。
景熙二十三年的时候,江慎之北上赶考,一举夺魁,在殿试上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好在之后他以状元之身放了咸宁县令,再过三年,升了武昌知府,正值陆亦铎在武昌任湖广总督的那年。
这才使得两家又jiāo往频繁起来。
此时陆清容坐于车中,还在想着留在武昌的江云佩,以及她那个博览群书、涉略广泛,却单单不好八股的哥哥江凌。
一旁陆芊玉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大姐!大姐!你快说说,母亲给你备选的夫婿里面,有没有江公子?”
这江公子说的正是江凌。
陆芳玉瞬间脸上布满红云,衬得身上那件玫瑰红净面妆花褙子的颜色都淡了下来。
“你乱说些什么,这哪是一个姑娘家能随便说的!”陆芳玉嗔道:“亏得你这个做二姐的,竟还不如四妹稳重。”
陆清容闻言没能憋住笑,此时她心中也十分好奇。陆芳玉今年刚好及笄,尹屏茹的确在忙着给她张罗定亲的事。
陆芊玉闻言不以为然,继续bī问:“大姐你不要打岔,我本来就没四妹稳重,这个我认。那你也认了吧,到底有没有江公子?”
见她仍旧揪着不放,陆芳玉佯装生气道:“根本没有的事儿,就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陆芊玉对这个大姐还是很了解的,一看她并不是真生气,直接揭穿道:“我才不是胡说,那天去母亲那里,我亲耳听到母亲跟你商量定亲的事,还说想听听你对这些人的看法。可惜我去晚了没听全,不知道‘这些人’都有谁罢了!”
一番话说得陆芳玉脸色越来越红,坚持矢口否认。
陆清容绝对相信陆芊玉说的是真话,一来她撒谎向来不会如此理直气壮,二来这也的确符合尹屏茹的行事作风。
尹屏茹是一朝被蛇咬,现在对孩子定亲之事格外谨慎,尤其她又将陆芳玉姐妹二人视为己出,和陆芳玉商量这事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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