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尹屏茹缓缓起身,声音甚是平静:
“当年当日,我是去过清潭寺,也的确碰到了靖远侯夫人,亲眼目睹了姜夫人遭遇的危险,并曾出言提醒。但当时并不知其身份。至于这位旁证所述的其他细节,都是子虚乌有,并不真实。”
尹屏茹不紧不慢地说完,自始至终都未曾看过邱沐云一眼。
邱沐云不甘示弱,继续虚张声势:“你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接连做出此等恶行,当然是不敢亲口承认的!”
尹屏茹刚才只是在回答孙大人的问话,此刻依然不曾看她,对她的指责亦是置若罔闻。
陆清容这厢。却是听不下去了。
一番犹如贼喊捉贼的话,邱沐云愣是把她应得的评价栽到了尹屏茹头上,让陆清容再也忍无可忍。
碍于自己当年只是个周岁孩童,此时不便直言阐述,陆清容转而问道:“什么恶行?!你可曾亲眼看见清潭寺大殿之中那惊险一幕?”
邱沐云忽地一怔,继而思虑再三。
原打算把心一横,坚称自己是亲眼所见。但当她不经意间瞥见坐在陆清容旁边的蒋轩。才立刻觉察出不妥。
虽然陆清容那时肯定是不记事的,而姜夫人也已经死无对证,但当时还有一大帮靖远侯府的人也在场!
邱沐云庆幸自己及时反应过来。连忙道:“我并没说自己看见了靖远侯夫人遇险!我的证词,虽然只限于寺门之外,却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无半句虚假!”
陆清容不由冷笑。讥讽之意尽显:“你说在寺院门前看见了我母亲,那你为何没有同她一起进去礼佛?”
邱沐云感觉手心开始冒汗。
当年她与孙一鸣才刚和离。与贺楷又尚未成亲,正是身份最为尴尬之时,担心在尹屏茹面前被人认出,有失体面。方才一看见姜夫人就落荒而逃了……
但是,这理由显然不能实话实说。
邱沐云随口道:“我是突然想起家中有事,才没有进寺礼佛!”
倘若她能再多想一刻。哪怕把名声脸面都豁出去,也绝不会如此说了。
陆清容自然抓住了这个把柄。
“你口口声声说我母亲形迹可疑。不像是去礼佛的。那你呢?一大早跑去城外的清潭寺,门都不进,掉头就走,这难道不可疑吗?”
邱沐云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重申一遍:“我刚刚说了,是想起家中有事……”
陆清容突然站起身来,上前几步,紧盯着邱沐云,目光犀利。
“且不说这‘家中有事’是不是借口,单凭你之后的所作所为,就与你刚刚的证词自相矛盾了!”
“你声称我母亲派随从鬼鬼祟祟地进了寺院,又从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他们要对靖远侯夫人下手。可是你当时既不阻拦,也没报信,事后更未曾告发,只是悄无声息地跑回了城里……如今十多年过去,才到这刑部大堂上信口开河。我倒是要问问,这行为古怪的到底是我母亲,还是你?!”
邱沐云登时无言以对。
过了好半天,她才勉qiáng憋出一句:“就算我当年的行为有些鲁莽,也不能证明她就是无辜的!”
陆清容轻蔑一笑。
这种qiáng词夺理的话,早已没了辩驳的必要。
陆清容从容转身,坐回了原位。
这时,刚刚一直没机会cha话的孙一鸣,才转向承平侯,道:“看来你找的这个旁证,恐怕是帮了倒忙……”
承平侯早在心里对邱沐云有了不满,但听到孙一鸣如此说,还是难免怔愣。
说她没帮上忙,确是实qíng,但这所谓的“帮倒忙”,又是从何说起?
孙一鸣没打算给他解释,也暂且不再理会邱沐云,就让她继续跪在那里。
“赶快把真正的证人带上来吧!”孙一鸣催促道。
随着这一声吩咐,堂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门口,等着那个至关重要的证人出现。
不多时,陆清容就看到一个与那画像之中极为相似的面孔。
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长得人高马大,很是壮实。此时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镣铐锁住,走起路来仍旧不算慢。在他的对比之下,旁边两个押送他的衙差,则显得瘦弱不堪。
陆清容却发现,他的行为举止,与这qiáng壮的外形极为不符。
只见他在距离邱沐云不远的位置跪下,弯腰驼背,不敢抬头,甚至还有些许颤抖,显得十分惶恐不安。
与他相比,旁边那个被晾在一边等候发落的邱沐云,都变得格外淡然。
陆清容不禁心中暗忖:这个凶手对自己杀人放火的事早已全盘招认,应该深知最终一死在所难免。那他此刻的紧张又是来自何处?他在害怕什么?
看来蒋轩猜的果然没错,此人肯定受了不小的威胁,比如全家的xing命……
这人定然不会像邱沐云那么好对付了!
突然之间,陆清容想起尹屏茹来,匆忙抬眼望去。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尹屏茹已经不在刑部大堂之上了。
此刻,陆亦铎身边的座位,倒也没有空着,而是坐了别人。
第四百九十七章 指认
陆清容的目光落在陆亦铎旁边这人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感觉有些眼熟,却又看不出是谁。
只见此人年纪与尹屏茹相仿,同样身着月白色素衣素裙,样式中规中矩,亦是上好的锦缎。许是因为脸上未施粉黛的缘故,五官显得朴素而清浅。但饶是如此,坐在刑部大堂之上,也看不出她有丝毫怯懦,而是透着一股不以为然的从容。
尽管面容与尹屏茹完全不像,但这架势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是今天要“冒充”尹屏茹的人?
陆清容不由暗忖:如此做派,就连京城里一般官宦之家的夫人都未必能拿捏得得当……这人是从哪里找来的?
顾自纳闷之际,只见那人状似不经意地回望过来。
熟悉的眼神,带着一丝难掩的傲气。
陆清容当即大吃一惊!
这不是成阳公主吗?!
没想到成阳公主除去妆容之后,是这么个样子……倒是看着顺眼了许多。
见惯她胭脂香粉堆砌一脸的模样,此时素面朝天的成阳公主,真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了。怪不得自己险些没认她出来。
陆清容正在琢磨着她怎么会来这里时,孙一鸣那边的动静,将她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只听孙一鸣高声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小人周贵,祖籍山东济南。”犯人连忙回道。
周贵这一开口,倒显出几分憨实,与他的外形颇为贴合,只是那股胆怯之意犹在,从他紧张的眼神之中便可知晓。
孙一鸣接着发问:“你先说说。自己都犯了什么事儿吧!”
周贵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坦言道:
“十五年前,小人奉命去清潭寺大殿的房梁上动手脚,为此还买通了寺中的几个和尚。事发后,被寺院的方丈查出异常,我又带人过去威胁了一回,唬住了他们。可能是不想毁了寺院的名声。加上本来也是有惊无险。没人伤亡,他们便没有声张……”
“本来以为这事就算完了。直到两年前,好像有什么大人物在查这事儿。于是小人又奉命去了一趟济南,在清潭寺放了一把火,把当年知道内qíng的和尚和方丈都给烧死了……”
陆清容听得极为认真,内容皆在意料之中。却对他能如此顺畅地阐述此事颇感意外。
转念一想,忽又恍然大悟。这些话原本就都是真的吧……
此时,孙一鸣却质询道:“断案当有证据,即便你在替自己认罪,同样也是口说无凭。本官怎么知道这些事真的是你gān的?”
孙一鸣突然变得循规蹈矩起来。在场众人都有点不习惯。
承平侯更是不耐,眼看着孙一鸣只问周贵个人的罪行,却不追问主使之人。难免心生焦急,便抢着cha话:
“当然有证据!除去此人之外。另有从犯五名,皆已捉拿归案。根据他们一致的供词,就能证明他确是主犯无疑!至于他又受了何人指使,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孙一鸣佯装惊讶:“承平侯果然为了伸张正义不遗余力啊,竟然连从犯都帮着本官一并抓获了!”
假装听不出孙一鸣这话里的奚落之意,承平侯以笑容掩饰尴尬,甚至还点了点头。
孙一鸣没再理会,视线转回到凶手周贵的身上,淡然道:“既然主犯有了,那么下一个,就该是主谋了吧!还不快从实招来!”
周贵浑身一颤,似乎比刚才紧张了不少:“我和清潭寺里那些人无冤无仇,如此行事,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周贵此刻说起话来,也没有刚才那么利索了,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孙一鸣趁势喝道:“到底是何人指使,快些招认!”
“兵部尚书陆大人的夫人!”周贵这句话,颇显慌张,语气与之前全然不同。
看来,这是个不太擅长说谎的人……陆清容暗道。
孙一鸣仍不急着让他指认,而是追问道:“你可曾亲眼见过陆夫人?”
“见过两次。”
“何时何处?”
“济南那次,是在事发之前一天,在济南一个酒楼的雅间。两年前那次,是在京城郊外的光隐寺……”
即便这人说话越来越没底气,当陆清容听到“光隐寺”的时候,还是有一点悬心。
这个周贵,该不会真的见过母亲吧……
正在这时,孙一鸣终于发话了:“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就把幕后主谋指认给本官看!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孙一鸣的严词厉色,使得周贵还没抬头就已经焦灼不安。
待他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更是目瞪口呆,额头冒汗。
他的目光环顾众人不止一遍,却始终没找到自己曾经在画像上见过的那位陆夫人!
孙一鸣没有催促,反而道:“可否劳烦诸位起身,上前几步,让他看个仔细!”
下一刻,在座之人,无论男女,竟然全都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蒋轩慢慢转头,向陆清容看去。
极为平常的一个眼神,便立刻让她心领神会。
陆清容移动几步,站在成阳公主身侧,与陆亦铎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了中间。
52书库推荐浏览: 孟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