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说完就到宠妾房里去了。
大夫人独坐在灯光下,曾经亮丽的容颜只剩岁月的刻痕和qiáng撑富贵下的憔悴。道一声传饭。就听到外面的婆子丫头们动了起来。她却一动不动,漠然迎来第无数回的一个人的饭桌。这样的日子,她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但她从一开始嫁进这个门, 就已经没有选择。打内心,她羡慕采蘩那个孩子,说做就做,即便妥协都不会失去自我的倔qiáng。有时她真不明白,无父无母的孩子,究竟从何而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如今更是连一丝怕生都没有了,光华耀眼。和她说计的虽然是童夫人,她却很难忽略采蘩的影子。童夫人不知道她对姬莲的恨,采蘩知道;童夫人不知道姬莲有近万两的私房银子,采蘩知道。所以,想到她和这个聪明的姑娘联手,看着进进出出不知谁可信任的烦躁渐渐平息。很快,这一切都会过去,她终究要成为姬府的主母,以此换取她为这个家付出的所有。值或不值,都算是补偿了吧。
再说张翼张大人,昨日鉴赏会后就在御纸坊过夜,这日也是夜里才回到家中。和家人吃罢饭,他习惯到自己的书房看会儿书,谁知一开灯,见书桌前一道黑影,吓得他差点惊呼。
“张大人,是我。”坐椅上一个白胡子杂眉毛的胖老头,不是假山长,又是谁?
张翼拍着胸脯,chuī他的真胡子瞪眼,“你又来做什么?我可就欠了你一次人qíng,你别想再让我gānjī鸣狗盗的事。”
“大人此话差亦,什么叫jī鸣狗盗?我只是请您去把四皇子请到鉴赏会,再请您想办法扰乱东葛青云无论怎样的诡计,跟jī鸣狗盗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我让您往画上撒发光粉,也不是我让您说漆夜名砚有瑕疵。不过大人,您真有天赋,居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你那青光之说。”嗓音沉沉,但语调飞扬得让对方火大。
所以,张翼走过去卷书敲向他的头,“那粉是你给的!而且,我不撒,就凭那些呆瓜眼力,怎能轻易让人信那是新墨?我即便当场开堂讲课,也没办法一下子教出能闻墨辨时的人来,除非真是天才。”
胡子眉毛颤,假山长已不在座位上,避开那书卷,仍很能说,“天才不是有一个吗?”
“她要是真天才,就不会相信新墨青光之说了。不过多亏她一壶茶毁了那画,否则东葛青云迟早会发现我做的手脚,到那时我就晚节不保了。”好险好险,为了还一次人qíng,他可是搭上了一生清名。
“大人以为童大姑娘为何突然将一杯茶换成了一壶茶?原本跟太子说好的,是泼一杯茶而已。”假山长转到客座,滑相不见,静且稳。
“不是太委屈的缘――”张翼陡然顿口,片刻才道,“她该不会看出来了吧?”
“无论她看没看出来,那画已经毁了,没人再有机会看第二次,大人尽管放心。”假山长起身抱拳,“我来,特地跟大人说声谢,从此人qíng两清,大人今后多保重。”
张翼见他真心道谢,反而有点不自在,“欠你人qíng,本该要还,谢就不必了。你既决心回去,就好好闯一番大业,别再率xing而为。”
假山长却不再多说,身形直上房梁,掀瓦窜顶,飞檐走壁出了张府,轻落在一匹骏马上。
“大兄这就走了?”瘦影加瘦马,在不远的暗处。
假山长侧过头,沉声道,“不然呢?”
“采蘩小姐在童府,这条街走到底,往左转,行过三条横街,第四条街右转――”瘦影的指向很清晰。
“小妖。”假山长打断他。
“是。”瘦影听话。
“我见过她了。”拉一下胡子,粘得真牢,看来真需要邈手的药水。
“那……那也能算?”以这副样子?
“她认出我了。”不算吗?他以山长自居,当然知道她很快能认出来的,不过是事后。谁知,说了没几句话,那位姑娘就把他拆穿了。他不觉得丢人,是邈手自以为完美的无破绽。
“呃?大兄这么……长的白胡子……”想说奇形怪状的老头子,但当最小的,不能冒犯大的,“是不是打理得gān净整齐点,再去见一次比较好。”
“小妖,你的信向来简短,话就不要太多了。”再见她很容易,但这时候,每一步对他和她都十分重要。若他所料不错,她今日进宫应该得到皇上的允准,就要出发去北周了。去了,只要稍有不慎,她就会万劫不复。
“……是。”瘦影慢慢往后退去,却又停住,“其实,大兄可以不来的。”刚写的信还没送出去,他却来了。
“我不来,别人也得来,所以谁来都一样。”脚后跟一踢,马撒开四蹄。
瘦影拽缰绳,朝相反方向骑去。
这晚,采蘩从梦中惊醒,起来倒水喝,看到桌上居然放着她的珍珠盒。打开一瞧,里面却是空的,只有一张纸片,上面四个字――我借走了。字迹已很熟悉,人来无影去无踪也不是头一遭,不过房梁冷清好些日子,今日似乎有暖息。再回被窝,好梦。
过了几日,童夫人和姬老夫人终于谈妥,以十间铺子一万九千两卖出,其中一万两是姬莲的私房钱,包括卖珍珠所得的银子。
“听大夫人的意思,那位三小姐差不多把所有的贴己银子都拿出来了,还跟老夫人说好,铺子有六间归她所有,在没出嫁之前,她允诺每月jiāo给府里一千两。”童夫人与采蘩送姬钥上学,顺便一道逛街。
“姐姐那会儿跟我说好的,不让三姐得到铺子,为何却卖给她了?”姬钥自早上知道母亲的嫁妆铺子被卖了,一直生气。
“不是卖给她,是卖给姬府。”采蘩听得姬莲把私房钱都贡献出来了,心中挺愉快。
“钥儿,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学看账本?”童夫人这回是“帮凶”,谈了一笔好生意,也高兴得很。
姬钥看着她们那么欢乐的神qíng,有点懵了。
第241章 把私房钱统统jiāo出来!
从姬家开始拿义母嫁妆铺子的利润,采蘩就留了心眼。她自己吃过人心不足的亏,又防着姬莲,知道这些铺子迟早会引起一场你争我夺,所以jiāo待三大掌事把账往好看了做。在姬莲以为她藏利的时候,其实利润是给了十足的,甚至还往里贴钱,造成转移银两的错觉。
为何?因为十指有长短,十间铺子也一样。能赚千两以上一年的,只有冯斡管着的四家绸缎庄。本来这些铺子就是放那儿给人看的,赚多赚少,童芷不在意,而采蘩就更不在意了。童夫人也早有打算,才将原本童家的人慢慢调回去。
同秋氏商议的,就是让姬莲以为低价买铺子的机会出现,诱她掏出私房钱来贴补。而姬钥说到底是姬氏子孙,采蘩没有把事qíng做绝,告诉秋氏一定要拿住最赚钱的绸缎庄。
姬钥有些地方还是不太明白,“姐姐,你是说这大半年上jiāo的利润给多了?”
采蘩点头,“不算给多,却是把利润都jiāo出去了。同时,让冯叔他们做成每间铺子的收入都差不多,且放了一万两左右的银子到里面兜转,让你三姐以为我们没jiāo实底,又当这些铺子都赚大钱。不过,兜转的银子在卖出铺子之前,冯叔已经全部拿出来了。”
“那就是说三姐的七间铺子其实没那么赚钱?”圈套啊圈套!
“三间米盐铺子每月真能赚个二百两数,有两间茶叶铺子一间首饰铺可以小赚几十两,还有一间酒水铺子亏着钱。无论如何,以现在的状况,你三姐每月jiāo一千两银子给公中,说不定还得继续拿她的私房贴补。”这个圈套,本来是她防贼的。贼自己送上门来,怨不得她。
“卖盐要有官府发的牌子,到下个月姬三小姐就拿不到这牌子了。我已经跟本家那儿打了招呼。家主也觉得。既然这些铺子跟童氏已经毫无关系,就没必要特别照顾。”童夫人说道。卖盐是赚,但得有门路。姬莲光看铺子的收益,却不知经商并非靠聪明就行的。长在大宅深处,以为斗得家里人,耍得yīn谋诡计,就可以自以为是,但终究她的xing子太毒。目光狭隘,做不到细水长流看高看远。
“原来外祖母和姐姐早就打算好了,害我一个人瞎担心。”姬钥松口气,感慨道,“希望祖母别再糊涂,能把绸缎庄jiāo给真正可靠的人打理。爹娘说过,本家就是一棵大树,我们就是枝叶,树要是倒了,枝叶无存。”
“我还不至于坑亲家。你娘在世时就陆陆续续拿钱给你祖母。我却嫌麻烦,又不是带孩子。要一口给一口的。这么一买一卖,谁也不吃亏。你祖母等于将铺子这半年jiāo给她的银子还给你们,但她得了这些铺子,只要好好经营,就能继续延续本家大树的老根。”童夫人深深懂得互相依存的道理。
“而且,等皇上的旨意到,我们就能顺利从本家分出去。相信你祖父母即便再舍不得你和雅雅。也不会多说什么。”四房已经没有任何让人蠢蠢yù动的好东西了,至少在明面上。采蘩看姬钥有些沉默,明白他对出生地的眷恋。“你要是不想离开本家,那我们就保留着墨月堂?时不时”
“不,迟早要分的,保不保留都无妨。”姬钥拼命摇头,“我只觉得有点难过,明明是一家人,却为了利益算计成这样,亲qíng不得不给钱财让路。看起来这不能那不能的事,拿钱就轻松解决了,让人心里很凉。”
童夫人想哄姬钥别这么想,但采蘩抢在了前头。
“正是因为这般残酷,你更要qiáng大。不要像你宠妾冷妻的大伯,也不要像以为所有人都对不起她的三姐,只有你睿智了,珍惜了,才能为将来你的家带来亲qíng和温暖。”现实如此,但她说过,命运可改。
姬钥重重点下了头,上学去了。
童夫人会心一笑,可以预见钥儿在采蘩的教养下,一定会很出色的。
午后,采蘩接到老夫人让她去一趟的传话,便猜是有关她和姬钥雅雅要去北周的事。果然,她一进屋,老夫人就告诉她,因为北周皇帝希望高丽和南陈的使臣能在长安一起过最热闹的年节,所以使团十日后就要出发了。而皇上下朝后把老爷子叫去,说姐姐要去游山玩水,哪有弟弟妹妹不跟的道理。
采蘩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老夫人一声――
“我却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妥。”
采蘩在这里越来越像客人,语气尊敬,但有话直说,“为何不妥?老夫人,这可是皇上都点了头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清枫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