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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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两晋时代,作为一个美男子,甭管安静不安静,出门多会被热qíng的人群堵住。再遇上几个不理智的,真心会有生命危险。

  穿过篱门,沿溪流上行,人cháo渐渐稀少,喧嚣声被隐隐的乐声取代。

  溪水潺潺,流经处高低错落,竟是天然的石阶。

  水道两旁遍植翠柳,早chūn三月,绿意盎然。

  柳树下,溪岸边,早有婢仆备好蒲团矮榻。

  接近上游处建有一处亭台,回廊跨过水流,连接一座竹桥。亭子四周设有纱屏,应是女郎们所在。

  谢玄等人下车,立刻有婢仆迎上前来。

  早到的郎君们反而未动,有xingqíng不羁的,更是斜靠在溪岸边,敞开大衫,举杯遥对。

  在场九成以上是生面孔,却不妨碍桓容大睁双眼,眸光发亮。

  难怪后世言魏晋风流,眼前这些士族郎君,无论壮年不惑还是而立之年,甭管弱冠还是舞象,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帅!伤天害理的帅!

  即便是坐在溪岸边向他飞眼刀的庾攸之,长相同样不赖。

  不过……

  桓容目光移动,落在一个独立柳下,着玄色深衣的身影上。

  身材修长,乌发如缎,肌肤似玉。

  看不清长相,只观通身的气质,和在场诸人有天壤之别。

  比起风流的士族郎君,他更像桓容记忆中的桓大司马,浑身杀伐之气,活脱脱的古代军人。

  第九章 上巳节二

  桓容心下好奇,却没有机会问得此人身份,已被请到竹桥对岸。

  乐声再起,带着朴拙的古韵。

  忽有一阵香风chuī来,耳边流入环佩叮当之声。

  数十名身着大袖儒衣,腰束绢带,头梳高髻的美婢从亭后鱼贯而出。行动间,裙摆如水波摇曳。

  碧玉年华的美人逐一走到竹桥上,倩影倒映在水中,仿佛云端下来的仙子。人未过桥,歌声已融入chūn风,引来声声赞叹。

  “难为谢兄的好心思!”

  桓容眨眨眼,这是谢玄安排的?

  “自然。”王献之笑道,“谢公放qíng东山,豢养歌jì天下知名。容弟岂能不知?”

  桓容扯扯嘴角,胡乱点了点头。

  两晋名士放làng不羁,与众不同。

  有爱好在宾客面前玩天体的刘伶,也有鼓琴“与豕同饮”的阮咸,这两位都属竹林七贤。相比之下,谢安养美人顶多算是随身卡拉OK,发挥点唱机功能,实在算不上什么。

  行到竹桥末端,美女左右分开,引诸位郎君入两岸席位。其后跪坐矮榻旁,为众人斟酒奉筷。

  另有美婢步入亭中,展开立屏风,以便宴席中途为士族女郎传送字文、吟诵诗句。

  待众人落座,十余名乐人行出。

  乐人多为男子,头戴方山冠,怀抱四弦阮及筝、笙等乐器,至席间空地落座。

  乐声起时,数名身着汉时舞衣,纤巧婀娜的女子飞旋而出。

  皓腕似雪,轻柔jiāo错于发顶;腰肢款摆,时而大幅弯折,如弱柳扶风。

  女子足下踩着弦声,旋转之间,彩裙似流云飞散。

  “汉时戚夫人擅翘袖折腰之舞,此间舞者虽不比戚姬绝艳,倒也有几分楚舞的风采。”

  桓容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是张陌生面孔。

  和在场多数人一样,身着大袖长衫,发未束起,随意披在背后,显得潇洒不羁。面容俊美,尤其一双桃花眼生得格外惑人。

  只不过……

  桓容扫过说话之人,又转向对岸的庾攸之。一眼看去,两人有三四分相似。

  “容弟不认得我?”

  桓容有些愣。

  他只背下族谱姓名,初步理清建康氏族门阀间的关系。这位不报出姓甚名谁,只凭一张脸,当真不晓得彼此是什么亲戚关系。

  “这名郎君乃是东阳太守之子,郎君从姊之夫。”

  阿谷小声在身后提醒,桓容立时恍然。眼前这位就是庾宣,他的堂姐夫。

  按照时下的称呼习惯,为表示礼貌,要么称“从姊夫”,要么称“同堂姊夫”,“堂姐夫”这词还没出现。

  桓容侧身拱手,庾宣笑着摇头。

  “上巳节实为欢庆之日,容弟无需拘礼。”

  庾宣斜靠在榻边,婢女无需吩咐,素手执起酒勺,从樽中舀出美酒,缓缓将酒器注满。

  “容弟可唤我字。”

  饮下满觞,庾宣倒扣酒杯,单手撑着下巴,桃花眼微微眯起。无意之间,指腹擦过婢女的手背,引得婢女红霞满面,目含chūn波。

  桓容嘴角抖了抖。

  这位明显有点喝高了,还是含糊些,少说几句为好。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听闻庾希和庾友兄弟不和,但总归是亲兄弟,属于一家子。自己和庾宣只是姻亲,后者的老丈人和桓大司马也有心结,算来算去,两人的关系未必“友善”。

  “容弟多虑。”

  庾宣似能知道桓容所想,扫对岸两眼,坦然道:“我那从兄是叔父独子,常得伯父庇护,碌碌无才却张狂妄行,数次惹来是非。家君几度劝导叔父,均是白费口舌。”

  桓容正拿起一枚沙果,闻听此言,手顿在中途。

  “日前从兄所为,家君俱已得知。对伯父所行并不赞同。”

  放下沙果,桓容慢慢转过头。

  视线扫过两人身边的婢女,再看庾宣无所谓的样子,显然是不在乎这番话传出去,或许就为传到庾希和庾攸之的耳中?

  “家君曾言,从兄伤人在先,本应负荆赔罪。”

  庾宣笑着看向桓容,脸颊微红,貌似醉意朦胧,实则眼神清明,没有半点醉态。

  “伯父所行实在不妥,非庾氏所愿,望容弟能够知晓。”

  桓容点头,心下十分清楚,这番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南康公主和桓大司马。

  如此来看,庾友确实是难得的明白人。极懂得看清时势,明哲保身的道理。如果他来做庾氏家主,九成会和庾希完全不同。

  “从姊夫所言,容记下了。”

  “容弟见外,唤我字即可。”

  桓容尴尬扯扯嘴角,道:“容惭愧,敢问从姊夫字为何?”

  庾宣:“……”

  敢qíng说了这么半天,这小郎君不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而是压根不知道他的字是什么?

  庾宣突然有点“受伤”。

  两人谈得热络,自然引来庾攸之关注。

  思及庾友同伯父不睦,且三番两次劝说父亲对他严加管教,庾攸之心怀愤意,手指慢慢收拢,几乎要捏破酒盏。

  再看桓祎盘坐席间,一手酒盏一手炙羊腿,旁若无人大吃大嚼,神qíng间更是厌恶。仗着几分酒意斥道:“如此痴子,怎配坐于席间!”

  先时被桓容留意的陌生郎君,正同谢玄把酒论兵。耳闻怒斥声,不由得挑眉。

  “幼度,说话之人出自庾氏?”

  “是。”谢玄懒得看庾攸之一眼,对凝眸的秦璟道,“他口中的痴子乃是南郡公四子。”

  “早年间,家祖曾与庾氏都亭侯结jiāo。”秦璟收回目光,长指摩挲酒盏,凝脂之色几乎要压过青玉,“没料到,庾氏儿孙如此不济。”

  谢玄没说话。

  顺着秦璟贬低庾氏实非所愿,驳斥对方又不切实际,gān脆举杯饮酒。

  和南渡的门阀士族不同,秦氏始终留于北地。虽在东晋名声不显,其祖却可追溯到西周幽王时期。

  准确来说,“秦”是后改,按照古时姓、氏分开,他的氏是赵,姓是嬴。同扫除六合的秦朝皇室有血缘关系。

  经秦乱汉兴,又经两汉衰落,三国鼎立,晋室衰微,五胡乱华,秦氏家族始终屹立北方,如今更自建坞堡,收拢流离的百姓,抵挡胡人进犯。

  传言秦氏坞堡的战斗力可比鼎盛时期的乞活军。秦氏家主不比当年发下“杀胡令”的冉闵,却也不差多少。

  无论氐人还是鲜卑人,对这支汉族势力均不敢小觑。数次遣人招拢,许下诸多好处利益,可惜秦氏始终不为所动,就像一根钉子牢牢的扎在北地。

  比起前秦,前燕更加闹心。

  秦氏坞堡建在并州和荆州jiāo界,大部分位于西河郡。提防氐人的同时,还要堤防这股比胡人更加凶狠的汉人势力。假设出兵讨伐,又怕被氐人钻了空子。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着实让慕容氏好一阵头疼。

  现如今,前燕太宰慕容恪沉珂不愈,命不久矣。前燕内部动dàng,宗室和朝臣争权夺利,苻坚率领的氐人军队虎视眈眈,北方的局势可谓一触即发。

  作为秦氏最出色的子弟,秦璟选择这个时候秘密南下,内中因由着实值得推敲。

  “我到建康数日,细观朝廷风气,未必好过慕容鲜卑。”

  主弱臣qiáng,这是君主统治的大忌。

  可惜东晋建立之初,便定下皇室士族共天下的局面。王导去世,谢安顶上。谢安之后,肯定不乏后继之人。何况这中间还有个权臣桓温。

  秦璟看了多日,不由得暗中叹息。

  晋室如此,祖父和父亲期待的王师北伐,统一中原,怕是难以实现。

  “南郡公是不世出的英雄。”

  不提桓温在东晋朝廷中扮演的角色,仅是他两度主持北伐,先后战胜鲜卑人和氐人,在北方的汉人心目中,地位就相当不低。

  “成行之前,家君曾经嘱托,令我务必要亲见南郡公一面。”

  秦璟抬起头,俊雅的面容隐隐透出几分凌厉。眼角一粒泪痣彰显妩媚,却不损半分英气。

  “还望谢公能行个方便。”

  谢玄点点头。

  虽说谢安崇尚老子之学,但在教育族中子弟时,却更多引用儒家经典。可以推断出,他并非没有北伐的思想,只是还不到时机。

  “玄愔之意,我会向叔父转达。月中大司马将归建康,如玄愔愿多留数日,想必可行。”

  “善。”

  秦璟点头,端起酒盏同谢玄对饮。唇缘被酒液浸染,恍如红宝般耀眼。

  乐声渐停,舞蹈渐止。

  自溪水上游缓缓飘下一片木制荷叶,上托注满的酒觞。

  十余名婢女行出,手托笔墨纸砚并数卷竹简。随荷叶在第一名郎君面前停住,上巳节最jīng彩的“保留项目”曲水流觞,就此拉开序幕。

  众人双眼随酒觞而动,连亭中的小娘子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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