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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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康公主微蹙眉心,沉声道:“太后慎言。”

  褚太后抬起头,声音微哑:“南康,事qíng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妨同你直言,去岁至今,巫士几次入宫卜筮,皆言晋室安稳,天子出宫。”

  南康公主没接话,这个卦象她早知道。

  以天子如今的表现,就算那老奴不动手,朝中怕也不会安稳。

  “不过,日前扈谦同我说,卦象出现变数,关乎晋室后代。”褚太后顿了顿,握住南康公主的手腕,沉声道,“而这变数就在桓容身上。”

  “什么?!”

  第九十八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闻听太后之言,南康公主难掩惊色。惊讶之后,一番思量,胸中燃起滔天的怒火。

  “太后,如变数在我子,太后打算如何?你可想过,一旦卦象之言流出,我子会是什么下场?还是说,有晋室安稳在先,太后无所顾忌,正好用我子为饵,一则聚拢人心,二则引那老奴犯错?”

  南康公主面带冷笑,挥开褚太后的手,先时缓和的关系骤然降至冰点。

  “南康,”褚太后面有难色,哑声道,“此关乎晋室存续,你应当明白。”

  “明白?”南康公主笑容愈冷,硬声道,“我为何要明白?”

  “南康!”

  “太后,我们母子是什么处境,太后莫非不知?”南康公主厉声问道。

  褚太后陷入沉默。

  “我子落地至今,可有一天安生日子?”

  南康公主眼圈泛红,既有愤怒更有心酸。

  “我子自幼体弱,好不容易长到十岁,却要随叔父在外游学。名义上好听,实qíng如何,太后不会不清楚。”

  桓大司马不喜嫡子,几个庶子屡有动作。若是留在建康,南康公主总有看顾不到的是时候,远走会稽是为避祸!

  会稽是士族势力盘踞之地,北来的太原王氏、陈郡谢氏,南地的吴郡陆氏、兴郡周氏,皆是树大根深,更有大儒名士常居,桓大司马势力再qiáng,也不可能轻易cha进手来。

  “前岁,瓜儿得了周氏大儒佳言,总算能回到建康。结果怎么样?未留足两月,一道选官的上表就要远走盐渎!”

  “南康,我是不得以。”提起桓容选官之事,褚太后就嘴里发苦。

  “我知老奴势大,太后有心无力。可我也和太后明说过,拦不住总能透出消息,太后是如何做的?”

  褚太后张张嘴,终究是理亏无言。

  她以为这事已经过去,殊不知,牵涉到桓容,南康公主从不会轻易放下。晋室是她的娘家,顾念亲qíng,纵然吃亏也不会过分追究。

  但是,损害到她的孩子绝对不行!

  “去到盐渎之后,那老奴仍不罢休。瓜儿报喜不报忧,口中从来不说,但我有眼睛,我会自己看!”

  “刺客、杀手,从来就没断过!”

  南康公主越说越气,十指攥紧,银牙紧咬,饱满的红唇留下一道齿痕。

  “暗中下不得手,那老奴竟让我子随军。试问元帝过江以来,可有士族嫡子被这般打压?”

  “幸亏我子聪颖,且有忠心之人相护,方才能保得xing命,回来建康。”

  话到这里,南康公主的眼圈泛红,声音竟有几分沙哑。

  “为了晋室,我可以赴汤蹈火,因为我父为天子,我是晋室长公主!可是,我子不该牵涉进来。有那老奴在侧,无事尚要担忧xing命,若是卦言传出,那老奴更不会善罢甘休!”

  “南康,事qíng未到那般地步,且朝中有王侍中等人,大司马总有几分顾忌。”褚太后试图劝说,话语却苍白无力。

  “休要和我提这些!”

  南康公主表qíng冰冷,语气更冷,打断褚太后的话,硬声道:“天命如何,岂是他一个未及冠的郎君能够决定。扈谦既卜出晋室安稳,太后就不能放过我子?”

  “关乎晋室后代,不能轻忽。无论如何决断,现下总要清楚分明。”褚太后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南康,扈谦得我许可,将于朝会为桓容卜筮。”

  南康公主猛地抬起头,视线如利箭she向褚太后。

  “太后这是真想要了我们母子的命?”

  “我岂会如此。”褚太后也有火气,被南康公主一顿抢白,始终没有出言反驳,多是因为之前理亏,但如此指责却是过了。

  “扈谦不会在群臣前露面,更不会当众道出卦言,仅是躲在帘后卜筮。哪怕为了晋室,我也不会让你们母子轻易陷入险境!”

  褚太后信誓旦旦,南康公主连声冷笑,半句话也不信。

  两人都不是寻常女子,半辈子都在和权势政治打jiāo道。

  没有相当警觉,南康公主不可能平安生下桓容,更护着他走到今天。褚太后也不会在丈夫儿子先后驾崩,依旧安居后宫,甚至一度临朝摄政。

  牵扯到皇室和政治,褚太后轻易不会循私qíng,南康公主同样不会相信她的承诺。

  相信褚太后会为他们母子舍晋室利益不顾?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都称不上是天真,分明是愚蠢!

  “太后,我依旧是这句话,无论卦象如何,太后做出何种决断,如果伤及我子,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南康,你不要钻牛角尖。”褚太后皱眉。

  “牛角尖?”南康公主收起冷笑,眼中闪过一抹讥讽。

  “不从太后的意就是钻牛角尖?太后可别忘了,我虽是晋室长公主,夫主却是当朝大司马。那老奴万般不好,手中的权势到底不是假的。”

  “南康!”褚太后现出怒色,“你糊涂!”

  “我糊涂?”南康公主笑出了声音,对比太后的怒容,愈发让人脊背生寒,“那老奴有什么打算,我一清二楚。可太后明摆着要利用我子,又比他好到哪里去?真被bī到份上,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此刻的南康公主仿佛护崽的母虎,谁敢碰她的孩子一下,她就要和谁拼命!

  褚太后看着她,心中生出一股酸涩。

  若她的儿子还活着,她也会如此。哪怕同天下为敌,也要护得孩子周全。

  这几年来,她一直在想,也一直在后悔。假如当时多加留意,哪怕以手段qiáng压,结果是否就会不同?

  可惜上天无qíng,世上没有后悔药,即便泪水哭gān,也不会给她重来的机会。

  “罢了。”褚太后突然心灰意懒,“我会给扈谦下旨,无论卦象如何,均不可对人明言。宫中的人也会清理,不会流出半点消息。”

  南康公主直视褚太后,表qíng犹带不信。

  褚太后苦笑道:“如你之前所言,变数终归是变数,若是弄巧成拙,反倒得不偿失。依照卦象,晋室总能安稳一段时日。至于天子,即便桓元子不动手,朝中也未必容他继续胡来。早晚有一天,皇位上要换人。”

  在台城数十载,对帝位更迭一事,褚太后看得格外透彻。

  “一旦天子被废,几位诸侯王皆有机会。桓元子如何决定,朝中之人又是如何打算,现在还不好预料。”说到这里,褚太后突然话锋一转,正色道,“你要做好准备,如果建康生乱,先随瓜儿往封地去住上几日,等到安稳再回来。”

  这番话可谓推心置腹,半点没有虚假。南康公主胸中的怒火减熄,凝视褚太后,道:“太后呢?”

  “我?”褚太后转过头,望向立在墙角的三足灯,平静道,“我这一辈子,自走进宫门便已注定。”

  生在这里生,死在这里死。

  没有其他选择。

  殿中寂静许久,方才响起南康公主的声音:“太后,以现下的晋室,即使皇位更迭,也不会酿成元康年间的惨祸。要防的无非是那老奴,或许再加一个郗方回。”

  见褚太后看过来,南康公主继续道:“至于建康朝廷,总归是明白人居多。何况,郗方回的本意是扶立晋室,只要那老奴不自立,这乱未必能生得起来。”

  北方尚有qiáng邻,桓大司马再是造反心切,也不能自己往死路上走。

  前车之鉴犹在,后人总能学到教训。

  付出的代价太大,登上皇位也无法坐稳。到头来,很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落得偷jī不着蚀把米,讽笑于史书。

  桓大司马有jian雄之志,曾言不能流芳千古,宁肯遗臭万年。

  但遗臭万年也有区别。

  被后世人唾骂jian佞,还是被史官记录成愚蠢,完全是两回事qíng。

  以桓大司马的xing格,会选那个显而易见。

  “太后不能自乱阵脚,需得提前做好打算。”

  南康公主点到即止,并不多言。

  褚太后微微合上双眸,明白对方是在告诉她,赶在司马奕被废之前,尽快选出一个建康士族和桓大司马都能接纳的人选。固然要让出相当利益,但能促成桓温不兴兵,建康就不会乱。

  “我晓得。”

  褚太后郑重点头,谢过南康公主的提点,决口不再提卦象变数之事。

  然而,世间事早有定数,不是她不提就能当做没有。

  正如此次朝会,醉醺醺的当朝天子就做出一件大事,举朝瞠目。

  彼时,司马奕脚踢宦者,引来群臣震惊。自己兀自不觉,一个劲的哈哈大笑。

  等他终于笑够了,摇摇晃晃的转过身,走到预先设好的矮榻前,毫无形象的坐下,伸直双腿对着群臣,随意一挥手,道:“不是要拜朕?拜吧。”

  见此一幕,不只王彪之怒发冲冠,差点掷出笏板,几位朝中出名的老好人都看不过去了。

  朝会之上,天子本当正坐,以彰显威严。

  这样的坐姿算怎么回事?

  想当年,汉高祖召见臣子,不过是腿麻松快一下,就被史官记录在册,视为不修礼仪,轻视臣下。

  司马奕倒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伸腿!

  虽说深衣已有改进,不会像汉时一般,坐姿不雅就会走光。但是,如此庄重的场合,天子做出这个样子,损伤的是整个朝廷的脸面。

  幸亏没有胡人来贺,否则丢脸丢出晋地。

  桓容站在队伍中,望着御座上的天子,再看看头顶冒黑气的几位当朝大佬,不禁暗中摇头。

  当真醉了?

  如果是真醉,事qíng好说。

  如果不是,就是故意群嘲,狂拉仇恨值。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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