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众人齐声叫好。
文吏提笔饱蘸墨汁,在魏起的名后记录下“有膂力,能举百斤”的字样。
在魏起之后,接连有十余人走进校场,可惜都没能达到魏起的高度。然就膂力而言,业已超出寻常范畴,可纳入征兵名册。
“某家马良,扶风茂陵人,三十有一,擅用长矛。”
“某家周延,祖籍茂陵,本为山中猎户,善使弓箭。”
“某家姜仪,祖籍天水冀县,可用长枪。”
文吏逐一记录,众人陆续被带往校场,当面选择趁手的兵器,和候在场内的盐渎私兵对战。
马良手握长矛,对战一伍私兵不落下风,最后将三人掀翻,取得一场大胜。
周延能开qiáng弓,箭箭she中靶心,有百步穿杨之能。
姜仪的枪法十分独到,私兵均不是对手。秦雷等人看得技痒,放弃在一旁观战,直接选了兵器下场。
一场打下来,双方都是酣畅淋漓,从没有过的痛快。
“好!”
秦雷将长枪狠狠扎在地上,单手扣住姜仪的肩膀,笑道:“我观你的路数更擅马战,哪日再战上一场!”
“敬诺!”姜仪抱拳回应。额角淌下汗水,神态依旧自若。
秦雷咂舌,很是感到可惜。
在秦氏坞堡,这样能战之人至少会是队主,极有可能被授幢主。
可惜桓容定下规矩,此次招收的州兵,无论本事大小,一律从兵卒和伍长晋身。qiáng悍如许超也是从伍长起步,凭借之前在城外的功劳升任什长,继而向队主发起冲击。
参照此例,无论是谁,想要一步登天绝不可能。必须拿出真本事与同袍竞争,才能一步步晋身,在将官中占据一席之地。
姜仪放下长枪,擦去脸颊上的汗水,领取记录有籍贯姓名的木牌。
“切记,凭此物方能出入军营,如若遗失,轻则罚饷,重责逐出州军。”
“诺!”
姜仪等人收好木牌,没有立即划归营中,而是被带到校场之后。随着距离渐近,ròu汤的香味隐隐飘来,众人吸了吸鼻子,都是双眼发亮,肚子轰鸣,下意识咽着口水。
厨夫抬出半人高的藤筐,掀开盖在上面的屉布,现出热气腾腾的蒸饼。汤锅盖子揭开,大块的羊ròu在锅中翻滚,撒上胡椒和葱段,味道香得让人把持不住,只想一个劲的往前冲。
“每人一碗ròu汤,半颗腌菜,蒸饼管饱!”
“列队,不许拥挤,不许争抢!”
私兵大声呼喝,横起长枪,提防众人一拥而上。
前日就有一回,几个汉子饿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手抢,引得他人一起前拥,险些掀翻汤锅,酿成一起惨祸。
自那之后,私兵牢记教训,每次带过来的人绝不超过五十。
哪怕是麻烦,总好过控制不住场面,猝不及防闹出乱子。
姜仪随众人领取ròu汤蒸饼,腌菜直接夹在饼里,一口咬下去,慡脆的滋味让人口舌生津,只觉得腹中更饿,禁不住一口接一口,眨眼间,两指厚的蒸饼就没了踪影。
对在场的汉子而言,一个蒸饼压根不算什么。
多数人抬起头,看向依旧冒着热气的饼筐,不敢断定私兵口中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看着能吃饱?”
一名什长扫过众人,咧嘴笑道:“桓使君亲口下令,蒸饼管饱,能吃几个吃几个!不过可要记着,不能眼大肚子小,到头来撑破肚皮!”
闻听此言,众人再不犹豫,藤筐迅速见底。
厨夫忙得满头大汗,和身边的徒弟说:“瞧见没有,都是一帮大肚汉。除了桓使君,谁还能养得起!”
徒弟用力点头。
想到自己刚入军营那几日,也是顿顿都要吃得打饱嗝,不比这些汉子好上多少。
姜仪连续吃下十个蒸饼,总算是尝到了“饱”的滋味。
一口喝gānròu汤,发现碗底还有一小块带骨的羊ròu。
虽然没加太多调料,又在汤里熬煮许久,早没了嚼劲,姜仪仍是吃得有滋有味,连个骨头渣都没剩。
马良和周延是同乡,很快凑到一起,一边吃一边商议,今后在营中如何行事,才能彻底站稳脚跟。
魏起沉默寡言,和姜仪一样不太合群。
介于之前在校场的表现,哪怕两人不说话,汉子们都对两人存下几分敬畏,隐隐以二人为首。
私兵看到这种qíng况,不禁暗暗称奇。
“这两人的名字都记下。”什长对跟来的文吏道,“稍后报给贾舍人,想必会有安排。”
文吏点点头,抱着厚厚一摞名册,快步穿过营地,赶往营盘后的值房。
这些名册都是粗略记录,尚需加以整理,分门别类加以归纳,以备日后练兵之用。
如姜仪魏起等,都将被列入将官备选的名单。等到征兵数量达到满额,二人会是第一批伍长。
贾秉忙得脚不沾地,钟琳同样不得空闲,桓容只能亲自招待秦璟,同其定下jiāo易武车及攻城器械的“价款”。
秦璟对武车志在必得,在价格上面略有让步,却不会让得太多。
想宰肥羊的计划没能实现,桓容颇觉得遗憾。拿着定下的契约,看着记录在上面的数字,很有几分ròu疼。
论起讨价还价,他的确不是秦璟的对手,还有得学。
好在定契之前贾秉和钟琳都看过,明白告诉他,这个价格不低。如果再超过,恐怕人qíng讨不成,还会和对方结下梁子。
两人对秦璟不算了解,都是基于秦氏坞堡的实力,对比桓容目前的处境,方才道出此言。
桓容不是不听劝的人。
既然两位舍人都这么说,荀宥还特地送来书信,说服他拿下这份“人qíng”,哪怕再是ròu疼,桓刺使也要签字盖印,做成这笔生意。
ròu疼归ròu疼,实事求是的讲,桓容终究没吃亏,甚至还赚了不少。
不过做生意嘛,没人会嫌赚得多。
为达成目的,更要发挥一下演技,将ròu疼无限扩大,好让对方记下这份人qíng。
“秦兄之才非常人所能及。”桓容收起私印,苦笑道,“容望尘莫及。”
秦璟接过竹简,确认内容无误,落下自己的私印。
“容弟这份qíng谊,璟会牢记在心。”
将竹简妥善收好,秦璟探手握住桓容的腕子,指腹擦过桓容的手腕内侧,沿着血管轻轻描摹。
桓容略感不自在,试着抽回手。未见对方如何用力,硬是收不回来。
“秦兄?”桓容的耳根发热。
这是表达感谢该有的姿势?
秦璟倾身靠近,笑意染上眼底,眼角眉梢融合暖意,声音略低,醇厚好似陈年佳酿。
“容弟可有哪里不适?”
桓容看看某人,又看看被握住的手腕,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容弟?”
“……”
“阿容?”
桓容猛地抬起头,双眼微眯,活似即将炸毛的狸花。
秦璟深谙撩猫技巧,见好就收,自然的松开手,没让某只狸花真的炸毛。
“璟闻盐渎出产美酒,未知盱眙可有?”
桓容疑惑的看着秦璟,不解对方之意。
这是要做酒水生意?
秦璟摇摇头,笑容里隐约带着几分魅惑。
“非是生意,仅是久慕其名,yù讨一盏尝尝。”
桓容面带怀疑,真这么简单?
不料想给自己挖了个坑,四目相对,数息之后,突然发现周围气温升高,热意从耳根开始蔓延,迅速覆盖颈项,鼻尖开始隐隐冒汗。
红颜祸水?
不对,这词不合适。
可对面这个实属祸害,比王献之更加祸害!
“容弟?”
“……”他没听见!
“容弟可是吝惜美酒?”
“自然不会。”
“甚好。”秦璟轻轻颔首,笑意愈发温和,指尖擦过桓容手背,“璟yù同容弟共饮,何如?”
何如?
不何如。
桓容咬住腮帮,一股奇怪的感觉从脊椎蹿升。不期然想起之前闪过脑海的念头,当真有不妙的预感。
“我不知秦兄是好饮之人。”
“美酒佳人,人皆向往之,璟亦不能免俗。”
桓容磨牙,能更不要脸点吗?
秦璟一派坦然,能。
桓容:“……”
话说到这个份上,桓容不好真的拒绝,只能命人设宴。
“何须如此麻烦。”秦璟笑道,“一瓮两盏足矣。我yù同容弟对饮畅谈,设宴反而不美。”、
对饮畅谈?
桓容蹙眉,忽然意识到,秦璟不是简单要饮酒,此举背后颇有深意。既然如此,何妨遵照对方所言。
“秦兄所言甚是。”挥退婢仆,桓容命阿黍亲自备酒。
“请秦兄移步东厢。”
“东厢?”
“对酒赏月,可为乐事。”
赏月?
侧头看一眼窗外,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秦璟面露惊讶,这样的天气可以赏月?
桓容笑得如沐chūn风。
甭管有没有云,月亮就在那里,隔着乌云一样能赏。
恩?
这句貌似很有意境。
总之,桓刺使决心隔云赏月,秦四郎惊讶之后,眸光微闪,欣然应约。
阿黍的表qíng始终淡定,起身下去安排。
廊下的钱实一阵牙酸。
回头看一眼室内,又看一眼黑蒙蒙的天空,终于大彻大悟,几位舍人说话虽绕,到底还在正常范畴,换成使君,估计正常人都无法理解。
待酒水备好,天空已降下细雨。
桓容和秦璟坐在廊下,皆是深衣广袖,面前一只酒盏。
夜风送来一阵冷雨,雨滴落入盏中,掀起一阵微波。
桓容端起酒盏,笑对秦璟道:“兄长满饮,弟先gān为敬。”
清冽的酒水入候,口感绵软,后劲微辣。桓容不胜酒力,不敢饮过量,但为表诚意,还是满盏饮尽,未留半滴。
“敬贤弟。”
秦璟举杯回敬,酒盏递至唇边,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长袖随动作轻振,带着无尽的洒脱和恣意。
三盏过后,桓容微感酒意上头,动作慢了下来。
“弟不善饮,让兄长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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