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对诏书的内容加以改动,必须一个字一个字的复制,不能一蹴而就,实在有几分耗费心神。
好在改动的内容不多,且简上都有对照,桓容要做的就是多吃几盘馓子,多嚼几盘炸糕,顺带的,晚膳多吃半桶稻饭而已。
在拟刻的过程中,桓容发现私印并未刻在竹简上,用刻刀可以轻易划去。
想到可能是司马奕故意为止,桓容的心qíng愈发不美好。
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狸花猫?
即便是是狸花,惹急了,照样能挠花某人的脸!
桓容握紧竹简,对司马奕仅存的一点同qíng心瞬间消失无踪。刻好一份新的诏书,习惯xing留底,随后又摸了摸下巴,看着落在最后的私印,感到有几分惋惜。
“可惜没有玉玺……不对,有啊!”
桓容灵机一动,翻找出授封的官文,对着上面的玉玺笑出声音。
现在用不上,等他积攒下实力,足以和渣爹这个级别掰腕子时,这些可是大有用处。
“要是诏书再长点就好了。”
看着堆满桌案的成品,桓容很有几分可惜。
山寨到他这个地步,绝对能以假乱真。
不是对司马奕厌恶到底,等到实力增qiáng,他也可以仿效曹孟德,将人抓来幽州,玩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没事发几道圣旨,让建康头疼去吧。
当然,这事只能想想,没有任何实行的可能。
饶是如此,想到建康众人会有的表qíng,也能让桓容乐上一乐,稍微轻松片刻。
诏书拟刻好,贾秉没有耽搁,迅速动身赶往建康。
如今局势不明,建康活似个火药桶,随时可能打起来。必须尽快说服桓大司马,不然的话,等到司马奕出昏招,一切谋划都将落空。
为保证贾秉安全,桓容派出三百私兵,破格提拔许超为幢主,沿途贴身保护。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如果渣爹真要扣人,不管其他,扛起人就跑!以许壮士的膂力和脚力,寻常人绝对跑不过他。
渣爹总不能派兵去追吧?
要是西府军调动,同在建康的郗愔绝不会坐视。甭管原因如何,都会先拦下再说。
局势过于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
桓容身陷危局,随时可能跌落坑底。建康的大佬们也不轻松,如果粗心大意,同样会遭人暗算,一脚踩空。
想从坑底爬上来?
先问问坑边举着石头的答不答应。
贾秉在路上时,桓温和郗愔已进过台城,分别见过褚太后和司马奕。
两人都十分谨慎,为避免无谓的冲突,都选择在城外扎营。
此举是为安全考虑。
彼此都信不过对方,见面都要放几把眼刀。不敢将全部力量带入城中,唯恐被包了饺子。
桓大司马与褚太后意见不和,早有争端,如此行事无可厚非。郗愔则是见到袁真的下场,联想到自身,对晋室早有几分心冷。
现如今,郗刺使手握北府军,和桓大司马同列权臣,在朝中分庭抗礼。如若心思转变,对晋室的威胁绝不亚于后者。
故而,褚太后也在提心吊胆。
每每想到城外的军队,简直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即便有王坦之和谢安等人的保证,照样不能让她安心。
这般心态之下,整个台城都变得风声鹤唳。
庾皇后的棺木送入皇陵,司马曜没有借口继续留在宫中。司马奕终究还是天子,是台城明面上的主人,他要赶司马曜离开,褚太后也不好qiáng行阻止。
好在司马昱始终低调,除了必须出现的场合,几乎很少露面。
褚太后几番思量,终于放司马曜走人。
不料想,司马曜前脚刚回到青溪里,后脚就遇到郗超上门。
“郗参军要见我?”
司马曜踌躇不定,见禀报之人是司马昱身边的忠仆,知道不见也得见,只能将人请到客室,命婢仆送上茶汤。
“见过世子。”
郗超未着官服,一身蓝色深衣,腰束绢带,发束葛巾,眼角爬上皱纹,仍不减半分英俊,反而增添几分岁月沉淀的魅力。
“郗参军。”
司马曜请郗超落坐,心中略有几分忐忑。
“未知郗参军此行何意?”
“超是为救世子。”
“救我?”司马曜满脸愕然,心中防备更甚。
身为王府世子,他绝不如表现出的“忠厚”。若非如此,也护不住昆仑婢出身的亲娘。
“然。”
司马曜终究年少,神qíng间的变化逃不过郗超双眼。
对他眼底的戒备,郗超并未十分在意。如果司马曜真的一根肠子通到底,他今日就不会走这一趟。
“明人不说暗话,官家今日困局,想必世子也看到了。”
司马曜皱眉不言。
“今上登位之时,年长于世子,太后仍摄政数载。直至今上亲政,政令依旧多出长乐宫。”
思量此言背后的含义,司马曜的表qíng变了。
“世子以为改朝之后,太后可会轻易放弃手中权力?”
当然不会!
司马曜十分清楚,自己登上皇位之后,肯定要和司马奕一样做几年摆设。但他有决心走出和司马奕不同的路。
年少是劣势也是优势。
起个大不敬的念头,熬也能熬到褚太后薨逝。
“仆知世子心中所想。”郗超摇了摇头,道,“纵然太后还政,世子可能指使朝堂文武?”
“我……”司马曜喉咙发gān,他想说可以,奈何没有半分底气。
“世子终究年少,尊侯则不然。”
“琅琊王乃是晋室长辈,太后亦要称一声‘叔父’。且身为当朝宰相,与王、谢士族关系厚密,在民间颇富声望,如能登位临朝,实乃众望所归。”
见司马曜神qíng恍惚,眼底犹有几分不甘,郗愔暗中一笑,发出最致命的一击,直打得司马曜溃不成军。
“世子,太后同你并无血缘,琅琊王殿下才是你的至亲。殿下已有chūn秋,膝下仅存世子与小公子。术士之言想必世子也曾听闻,世子今日退一步,将来仍大位可期。”
“如若一意孤行,史书之上将如何记载?”
郗超拉长声音,慢悠悠道:“不认至亲,与父争权,不孝之人!”
司马曜脸色煞白,郗超的话好似一记重锤,狠狠砸下,令他耳鼓嗡鸣,再维持不住镇定。
他知道郗超所言都是借口,为的就是bī他让步后退。
桓大司马早有意晋室江山,扶持大君不过是权宜之计,将来极有可能迫使大君禅位。但是,郗超的话他不能不思量,更不能随意抛之脑后。
不孝,不认至亲,与父争权。
如果他坚持不退让,这些将不再只是劝说的借口,而是确实压到头上的罪名!
将来的事不好定论。
褚太后能不能争过桓大司马,同样是个未知数。
正如郗超之前所言,大君儿子虽少,却不是只有他一个。
能成事且罢,不成的话,如果、只是如果,大君将来可以立下太子,有今日之事,自己绝不会是第一选择。
想到这里,司马曜脸色更白。
郗超则端起茶汤,掩去唇边一丝浅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事成
郗超告辞司马曜,特地再往正室告别司马昱,方才离开琅琊王府,出城返回军营。
在他离开不久,司马曜下定决心,起身去见司马昱。
父子俩屏退婢仆,关在室内密谈,直过了半个时辰,房门方才从内开启。
司马曜自门内走出,双眼通红,声音微哑,眼角犹带泪痕,明显是刚刚哭过。只是神qíng间有几分放松,不如之前凝重,背脊似也挺直几分。
正室内,司马昱目送儿子离去,心中隐有触动,深深叹息一声。
“bī得我父子如此,实在可叹。”
褚太后联合郗愔同桓大司马角力,他们父子成了双方争锋的工具。如今还要加上建康城内的士族高门,稍有行差踏错,琅琊王府就将不存。
想到忠仆的回报,知晓郗超都和司马曜说了些什么,司马昱的神qíng有瞬间晦暗。
“郗景兴。”
三个字从齿fèng间挤出,寒意渗人。
这一刻的司马昱,全不似平日表现出的温和。
没有一点手段,岂能坐上宰相之位。
早年前,司马昱也曾胸怀壮志,设法从桓温手中分权,为此不惜借助清谈之名,引会稽名士入朝。
可惜的是,方法并不奏效。
这些人固然能对天子和朝堂产生一定影响,却始终无法真正制衡桓温,反而因为几次决断失误,拱手让出更多权利。
郗愔掌控京口,司马昱曾暗中松了口气,以为有北府军的威慑,桓温总会收敛几分。
未曾想到,晋室竟出昏招,视袁真为弃子,bī得他据守寿chūn谋逆!
此事一出,司马昱便知不好。
果然,兔死狐泣之下,郗愔对晋室生出戒备,再不如以往忠心。此次带兵抵达建康,压根不在城内久呆,入宫面见褚太后,说话间亦有几分保留。
从获悉的qíng报推测,假以时日,京口也将如姑孰一样改名换姓,脱离司马氏掌控。
一东一西,进出建康的重要通道都被权臣所据。纵然彼此抗衡,不可能联手,夹在中间的晋室朝廷照样会两头受气。
今上注定被废,太后推出年少的司马曜,明显是打着继续摄政的主意。
思及此,司马昱不禁冷笑一声。
“褚蒜子机关算尽,怎么未曾想过,不只是桓元子,建康士族也未必乐见她再度掌权。”
一旦太后摄政,褚氏及其姻亲借外戚之名,定将试图再起。正如逐渐复兴的琅琊王氏,必会对现有的朝堂政局产生冲击。
肥ròu就这么大,多一个人来分,到自己手中的就要少去一部分。想要保持原有的份额,要么不许人进来,要么就将别人挤出去。
王献之和王彪之已然联手,琅琊王氏的郎君陆续入朝,凭借王导和王敦早年打下的根基,哪怕是太原王氏也不可能将他们轻易挤走。
有了前车之鉴,联合自身利益,自然有人不乐见褚太后谋算实现。
自元帝之后,司马氏的天子基本都是摆设,并且多数活不长,不可能如秦汉时的雄才大略。这愈发巩固了士族在朝堂的权威。
现如今,褚太后计划推出司马曜,再度临朝摄政,注定会打破王、谢建立的权利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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