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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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人的用途,仆兵心中一清二楚。

  起初还有几分可怜,日子长了,可怜就变成了麻木,甚至有几分扭曲的快意。

  临淮传出风声,桓容率领五百私兵,三千州兵讨逆。同行还有幽州士族派遣的健仆,加上征发的民夫,人数超过一万五千。

  这样一支军队攻来,寿chūn十有八九会守不住。

  自己肯定会死,多几个倒霉鬼同行,去阎王殿的路上终不会寂寞。

  袁瑾想北投不是秘密,部曲从长安归来,又匆匆离去,众人都看在眼里。不只是谋士武将,寻常的兵卒都不看好,更存下极深的怨念。

  “先使君本同桓使君定盟,事qíng已经商量好,能给大家一条活路。好不好,都能继续留在汉家之地。结果使君刚一去世,公子就立刻反口,不理使君定下的盟约,反倒要投靠什么氐人!”

  “我呸!”

  “汉家不留,父命不遵,好好的人不做,要去胡贼跟前卑躬屈膝做条狗!”

  “说什么士族郎君,连个无赖子都不如!至少无赖还晓得孝顺,知晓父没三年无改其道!”

  “快些住口!”

  见伍长越说越不像话,同他jiāo好的什长神qíng一变,连忙截住话头。同时四下里张望,警告的瞪向在场的仆兵,硬声道:“今日之事不可传出半句,否则大家都不能活命!”

  仆兵连声应诺,伍长却不领qíng,挥开什长的手,哑声道:“从兄,事qíng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顾忌?”

  “住口,你不要命了?!”什长声音微抖。

  “命?困在这座城里,咱们哪还能有命?”伍长顺着墙边滑坐在地,双眼通红。

  “盱眙的大军一到,咱们都会死在这城里。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守城,就是给袁瑾那厮垫背!”

  用力搓了搓脸,伍长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说不出话的什长,恶狠狠道:“且看着,等到城破那一天,袁瑾定然会脚底抹油,携带金银家眷北逃。留下咱们这些短命鬼拖住大军,让他有命逃去长安!”

  最后的半句话,伍长几乎是吼了出来。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众人的表qíng中掺杂着惊愕不信,更多则是深深的惊恐和担忧。

  巡视城头的队主亲自前来拿人。

  按照惯例,如此污蔑郎主,扰乱军心,必当杀之以儆效尤。让人惊讶的,队主仅是将人关押,并未如例上报。幢主得知,同样没有下令处置,反而听之任之。

  当下人心更乱,城中流言纷起。

  伍长的话被以讹传讹,从袁瑾有意北逃,到袁瑾已经逃亡长安,城中的不过是个替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

  守军人心惶惶,从将领到步卒都是心神不定,哪还有心思守城。

  就在这种qíng况下,一只灰黑色的鹁鸽飞入城中,躲开饥饿的村民,飞入秦雷藏身之处。

  解下鹁鸽腿上的竹管,知晓桓容的命令,秦雷立即乔庄改扮,借助之前埋在袁府的钉子,悄悄潜入府内,寻找机会下手。

  在潜伏的过程中,秦雷偶尔发现,袁瑾的嫡子避开众人,悄悄躲到正室窗下。

  起初,他以为是孩童的孺慕之qíng,多日不见亲父方才如此。几次之后,猜测被推翻。袁峰看着袁瑾的眼神哪里像是孺慕,分明是有深仇大恨,yù除之而后快!

  “有意思。”

  躲在暗处,秦雷舔了舔gān燥起皮的嘴唇。

  如果袁峰再大些,弑父的戏码必定上演。可惜对方仅是个五岁的孩童,纵然再恨,也没法手刃亲父。

  不过,这事倒是能利用一番。

  想到这里,秦雷没有忙着下手,而是悄无声息的离开,撕开绢布写下一行字,绑到尚未离开的鹁鸽腿上。

  “去吧。”

  咕咕两声,鹁鸽振翅飞走,临行不忘啄了秦雷一口。

  看着手背上寸长的血痕,秦雷唯有苦笑。

  城外五里处,桓容下令队伍扎营。

  无需吩咐,健仆和私兵分工协作,有序的拆卸大车,搭起帐篷。

  厨夫忙着生火,处理随军携带的ròugān,埋锅造饭。

  新征的州兵同样没有闲着,部分伐木搭建营盘,余下分队巡逻,护卫营地安全。

  魏起、马良、周延和姜仪均升为什长,此次随军讨逆,四人都心头火热,希望能立下战功,借机再进一步。

  魏起有膂力,被典魁看好,有幸在桓容跟前露了一回脸。

  “仆祖籍义阳,祖上曾是蜀汉大将。后因获罪三族被灭,仆这一支侥幸逃脱。”

  听完这番讲述,桓容眉心深锁,半晌没说话。

  魏起满心忐忑,生怕自己哪里表现不好,让桓使君看不上。

  直到人离开,桓容才突然一拍桌案。难怪他觉得熟悉,出身义阳,蜀汉大将,三族被灭,魏延啊!

  荀宥听到声响,放下手中的舆图,奇怪的看他一眼:“明公?”

  “啊?仲仁何事?”桓容转过头,嘴角咧开,满脸都是笑容,活似突然捡到金子。

  “……”他没事,明公表现委实怪异,怕是有事。

  忽略荀宥奇怪的表qíng,桓容咳嗽一声,搓搓拍红的掌心,命人送上兵册,开始仔细翻看。

  可惜的是,兵册上只有本人的姓名籍贯,以及擅长兵器等基本信息,关于祖上则没有提及。单是这么找,实在没法确定是否还有“大漏”可捡。

  翻过半册,桓容知道事不可为,将人一个个叫来更不可行,gān脆暂时抛开,等打下寿chūn、拍扁袁瑾那厮再说。

  桓容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

  只要大漏在侧,入手不过早晚,无需太过心急。

  压下骤起的兴奋,桓容放下兵册,转而和荀宥商讨战事。

  “沿途村落尽空,袁瑾必将以人为盾。明公下令攻城需得谨慎,以防日后为人攻讦。”

  如果桓容仅安于一方,打算毕生做个权臣,那么,名声有瑕并无大碍。但他有意大位,为日后考量,寿chūn之事就不能率xing而为。

  之前传出凶恶的名声,对象要么是胡贼,要么就是骗子,流传于民间,记载于史书之上,总是褒过于贬。

  今次则不然。

  城头上是汉家百姓,如果一味qiáng攻,造成太大死伤,世人固然会指责袁瑾残bào,桓容同样会被泼上脏水。

  “袁瑾有意北投,不念百姓,明公实不能为。”

  翻译过来就是,袁瑾不要脸,一味的作死,桓容绝不能这么gān。

  和脑缺之人掰扯,更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以防被带进沟里,做出同样脑缺之事。

  “我知。”桓容点点头,道,“我已给秦雷送信,想必这两日就会有消息。”

  “那……”

  不等荀宥将话说完,一只灰黑色的鹁鸽突然飞入帐中,盘旋一周,径直落到桓容肩上,乖顺的蹭了蹭他的脸。

  “回来了?”

  桓容点点鹁鸽的小脑袋,引来“咕咕”的叫声。随后取下鸽腿上的绢布,展开看过,神qíng微变。

  良久之后,桓容将绢布递给荀宥,轻轻敲着桌案,突然冒出一句;“仲仁,拿下寿chūn之后,我想见见这个袁峰。”

  “明公,斩糙需得除根!”

  “我知道。”桓容沉声道,“两者并不冲突。”

  荀宥凝视桓容,确定对方不会改变心意,唯有压下到嘴边的劝告,只等拿下寿chūn再议。

  太和五年,八月丁酉

  夜色渐深,一条黑影无声穿过廊下,躲开巡视健仆和护卫,潜入袁瑾的居处。

  室内灯光昏暗,酒觞滚在屏风前,袁瑾躺在榻上呼呼大睡。一名美妇伴在身侧,观其年纪,竟比袁瑾长了数岁。

  显然,袁公子的孝心很值得商榷。

  斩衰三年,他连三个月都没坚持下去。

  黑影行至榻前,手中寒光微闪。

  袁瑾骤然惊醒,未及出声,嘴已被捂住。想要抽出榻边的宝剑,手臂竟被死死按住。侧头一看,美妇正冷冷的看着他,满脸都是恨意。

  匕首当胸刺入,袁瑾喉间发出咯咯的闷音,表qíng狰狞,双眼布满血丝。

  为防鲜血飞溅,足足等了五息,秦雷方才抽回匕首。

  袁瑾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按住他的美妇犹不解恨,自发间抽出银钗,举臂狠狠扎下。

  和秦雷不同,美妇压根不在乎被鲜血染上,一下又一下,青色的chuáng帐溅满血痕,似绽开点点红梅。

  血腥味弥漫内室,逐渐压过了浓重的酒气。

  秦雷绕过屏风,揭开香鼎,投入一注新香。

  就在他回身时,一个矮小的身影走进门内,不叫也不哭,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不怕我杀你?”

  袁峰摇摇头,看一眼秦雷手握的凶器,又看一眼屏风后,开口问道:“他死了?”

  “死了。”

  “能让我看看吗?”

  秦雷侧身让开,袁峰快步走进屏风,见过倒在血泊里的袁瑾,又看向举着银钗的美妇,表qíng终于变了。

  “保母……”

  “郎君,奴不能再护着您了。”

  美妇放下银钗,擦gān脸上的血迹,柔声道,“他死了,城中定然会乱。奴已安排人手带郎君出城。郎君舅家不可去,京口的郗使君是先使君旧友,无论如何能保得郎君一命。”

  袁峰没有点头,而是看向站在屏风外的秦雷。

  “他是谁?”

  美妇没有回答,秦雷开口道:“仆乃桓使君帐下。”

  “桓使君?”

  “新任幽州刺使,当朝大司马桓温嫡子。”

  “我知道,大父曾同我说过。”袁峰过于早熟,全然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

  想了片刻,他对美妇道:“我不去京口。”

  “郎君?”

  “我去见桓使君。”袁峰静静开口,“大父是被大君所害,阿柏没死,他知道府内藏金的地方。”

  说到这里,袁峰抬起头,看向表qíng微变的秦雷,道:“我把这些都给桓使君,还有城中的仆兵,只望桓使君能答应一个条件,留下我和保母xing命。”

  “郎君……”美妇双目含泪,想要抱住袁峰,又怕身上的血迹弄脏了他。

  秦雷沉声道:“此事仆不能做主,不过可代郎君送信。”

  “好。”

  “仆有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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