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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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容正身端坐,手捧茶盏,和司马昱一样滴水不沾。留心听着双方机锋不断,唇枪舌剑,互相捅刀,仿佛在观赏一出大戏,看得津津有味。

  南康公主略感到好笑,又有几分悲凉无奈。

  这就是晋室。

  太后天子不和,除非一方退步,否则台城内永不会太平。

  “阿母?”

  “无事。”南康公主低声道,“今日朝会可见到你父?”

  “没有。”桓容摇摇头,“郗使君也不在。”

  “郗景兴呢?”

  “见到了,没来得及说话。我观郗侍郎有几分忧色。”

  三言两语道明qíng况,外人听不出端倪,南康公主细思片刻,心头微动,缓缓现出一抹笑容。

  如此看来,那老奴的qíng况确实不好。哪怕返回姑孰,怕也撑不了几日。

  两人说话时,几名淑仪都在打量桓容。

  至于跟着来的司马曜,正安静的坐在李淑仪身侧,全然充当背景。

  “妾闻丰阳县公十岁至会稽游学,拜于大儒门下,被赞良才美玉。今日当面,果真是传言不虚。”徐淑仪当先开口。

  她是司马道福的生母,早年最得司马昱喜爱。哪怕徐娘半老,依旧眉眼含chūn,风韵犹存。

  “可不是。”胡淑仪掩口轻笑,面容只能算清秀,声音却格外悦耳,仿佛二八少女,“世人常言谢氏郎君芝兰玉树,王氏郎君气度非凡。今日得见小郎,亦是轩轩韶举,夭矫不群。难怪日前被围在秦淮河边。”

  “郎君大才槃槃,赴任不过一载,屡行善政,使得幽州民富兵qiáng,百姓安居乐业,实乃非常之举。”

  王淑仪出身士族,为先王妃陪媵,颇有几分见识。面容敦厚,语气真诚,哪怕言辞略有夸张,也不会使人觉得尴尬。

  “淑仪过奖。”

  “哪里。”王淑仪笑了笑,见桓容面颊微红,更生出几分喜爱之意。

  她早年也曾生子,得司马昱取名天流,足见喜爱之意。可惜儿子未能熬过病痛,未序齿便夭折。王妃生下的世子也因犯错幽禁,郁郁而终。

  如果世子还在,或是天流还活着,哪里轮到一个婢奴得意!

  想到李淑仪,王淑仪难免心塞,表qíng中带出几分。

  偏偏有人不自觉,在这时开口:“郎君有才有德,相貌出众,可曾定下哪家女郎?”

  这话问得着实粗鲁,不只南康公主,连上首的司马昱都皱起眉头。

  司马曜动作稍慢,没能拦住亲娘。见司马昱看过来,只能暗暗咬牙,小心的拽了一下李淑仪的衣袖,希望她能闭上嘴,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惹出麻烦。

  桓容循声看去,顿时一阵牙酸。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淑仪?

  之前没见正脸,冲击尚不算大。如今看得分明,不得不佩服司马昱,这样都能下得去手,连生两儿一女,不能说口味太重,那就只能赞一声“英雄”!

  时下以白皙为美,李淑仪黑出段数,粉涂得再厚都没用。仅是黑也就算了,五官又长得有些玄幻,不说出生时脸先着地,也是后天被门板拍了一下。

  后世有人推断,这位很可能有非洲血统,要么就是印X等岛国土著,如今来看,可能xing的确不小。

  “阿姨,莫要再说了。”

  殿内气氛微冷,司马曜额头冒汗,顾不得其他,低声劝道:“丰阳县公的婚事自有长公主和父皇,阿姨还是……”

  不等他说完,王淑仪和胡淑仪互看一眼,都是双眼微凉,对桓容的终身大事很是“关心”。

  李淑仪本意如何,暂时不好探明。两人的意图却很明白,如果桓容尚未结亲,自家女郎是否可以考虑?

  之前有过“分歧”?

  无碍,不过是小事。

  结成姻亲之后,过往都会烟消云散。

  最重要的是,如果将女郎送入桓府,对自家的好处不是一星半点。如非几个公主年纪尚小,并且辈分不对,她们还不想便宜族中。

  司马道福能嫁入桓氏,和南康公主一样,是出于政治考量。嫁的又是庶子,勉qiáng可结为姻亲。

  桓容则不然。

  他是南康公主亲子,比几个公主实打实的矮了一辈。结亲的可能无限降低,几乎趋近于零。

  看透对方的打算,南康公主心中好笑。扫一眼司马昱,见他没有出言喝止,gān脆长袖一振,不再给对方留面子,直言道:“去岁,谢氏有结亲之意,奈何巫士有言,我子不可过早结亲,纵然遗憾也只能推了。”

  “谢氏?”王淑仪蹙眉,“哪个谢氏?”

  “建康城内还有哪个谢氏?”南康公主反问。

  “莫非是陈郡谢氏?”

  “自然。”

  犹如惊雷劈下,殿中瞬间陷入寂静。

  陈郡谢氏?

  王淑仪和胡淑仪双眼瞪大,打好的腹稿再没法出口。

  她们想说南康公主胡诌,堂堂陈郡谢氏,如何会纡尊降贵和桓氏结亲,还是主动登门?

  仔细观察南康公主的表qíng,底气十足,压根不似说谎。

  霎时间,茫然、不甘、烦躁甚至郁愤一起涌上,滋味实在难言。

  陈郡谢氏尚未达到顶峰,比太原王氏差上一截。然谢安声名远扬,又有谢玄等出众郎君,早被视为顶级门阀。

  同谢氏结亲,几人想都不敢想。

  万万没料到,谢氏会主动向桓容求亲,而南康公主相信巫士之言,竟将这样的好事拒了!

  几名淑仪惊色难掩,司马昱和褚太后心qíng复杂。

  司马曜低下头,想到自己未来的嫡妻人选,控制不住的攥紧双拳,被妒火烧得红了双眼。

  抛出这记惊雷,南康公主不再多言,任由对方去“消化”。

  是否会消化不良?

  与她何gān?

  这些人最好歇了心思,休想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塞过来。以她们的家族背景,做个妾都是高抬,想为嫡妻?脸有多大?

  桓容保持沉默,任由亲娘抄刀子一通狠扎。

  扎死扎伤随意。

  真把上头那位惹急了,大不了带着亲娘离开建康。真能促成此事,他还要谢谢对方。

  不过,为免麻烦,回去后需给谢兄送信,将事qíng解释清楚。

  既然将谢氏推出做挡箭牌,该给的好处必须给。他不认为谢安谢玄会计较,但谢氏族中总要给个jiāo代。

  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故意传播流言,挑拨两家的关系,绝对是得不偿失,对今后的发展百害而无一利。

  经过短暂冲击,几名淑仪品出味道,决口不提结亲之事。话题转到幽州商货,尤其对西域市来的香料珠宝感兴趣。

  “听闻幽州有海商?”

  “的确。”桓容颔首,转向司马昱,笑道,“海路初开,仅同扶南、林邑及天竺等国通商。彼尤喜花色艳丽的丝绢锦缎,常以犀角、象牙、琉璃、琥珀及彩宝香料市换。”

  “然海上不比江河,一者需大船,船工均要熟手。二来风làng不定,如遇到大làng狂风,人船尽没。”

  “自商路开通以来,已有不下五艘海船沉没,百余人不见踪影。有商人船工侥幸被渔民所救,保住一条xing命,整船货物却是落于海中,不得寻回。”

  “另有亡命之徒专截海商,手段凶残,甚于陆上贼匪。”

  桓容侃侃而谈,话题围绕商业,半点不提政治。

  众人听得入神,殿中不闻杂音。

  桓容说话十分有技巧,既言明海商之利,又表明其中危险,直言是用命来搏。明白告诉殿中之人,想要获利,可以,但要做好葬身大海喂鱼的准备。

  换成士族豪qiáng,桓容九成会换一种说法。

  晋室?

  鉴于之前的教训,实在不想同对方有太多利益瓜葛。

  不是他过于计较,实在是对方行事太不地道。

  一船船的海盐送入建康,每季的利润不落分毫,隔三差五还有新鲜的海外方货,结果呢?

  该坑的照样坑,差点坑去他的小命。

  不能说司马昱必定和褚太后一样。然就经验而言,小心驶得万年船。与其今后挠头,不如从源头堵死。

  桓容态度明白,王淑仪等人听不出端倪,司马昱和褚太后却是一清二楚。

  两人如何想,会不会认为他是心存不满,桓容压根不在乎。

  参照渣爹,手中有权有钱,谁怕谁啊?

  北地,豫州

  秦玒伤势渐愈,开始帮秦玸处理州内政务。刘媵问过良医,确定儿子没有大碍,便开始打点行装,启程返回西河。

  同行两队甲士,并有一辆囚车。

  车内是不成人样的贺野斤,蜷缩成一团,四肢骨头俱已折断,偏偏没有咽气。

  “哪能让他轻易去死。”刘媵浅笑道,“总要带回去给阿姊看一看,砍了脑袋挂上城墙,也好震慑宵小,顺便和yīn氏作伴。”

  秦玒秦玸齐刷刷打个寒颤,愈发肯定,千万别惹亲娘,后果绝非寻常可以承受。

  “快些回去吧。”刘媵坐在车上,双眸微弯,红唇饱满,时而扫过囚车,眸光似寒风般凛冽。

  西河郡

  接到秦玒已无大碍,刘媵返程的消息,刘夫人松了一口气。再看秦璟送来的绢布,又不免皱紧眉头。

  桓容送来良药良医,救下秦玒xing命,对秦氏有恩。此次提前行冠礼,秦氏的确该送上一份厚礼。礼单她早已经拟好,比寻常更厚上三成。可儿子又送信来,言明需再添一枚玉钗。

  这也没什么。

  哪怕是秦汉皇室之物,照样能寻出几件。

  但是,鸾凤钗?

  刘夫人看了两遍,确定不是笔误,无奈捏了捏眉心。

  秦璟行事她一向放心,这次却有些参不透。他难道不晓得鸾凤钗不能随便送,一旦送出,就有暗示联姻之意?

  是个女郎也就罢了,正可了结一桩心事。

  可对方明明是个郎君!

  这样的礼送出去,不怕结仇吗?

  越想越是头疼,刘夫人放下绢布,只盼着刘媵能早点归来,也好多个人商量,帮她仔细分析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重礼

  东晋咸安元年,前秦建安七年,六月,辛卯

  自台城归来,思量司马昱的种种举动,桓容同南康公主商议一番,二度出城,请见桓大司马。

  和前次相比,桓大司马形容依旧苍老,面色却古怪的红润,jīng神也不错,说话时中气十足,压根不像患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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