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管?
满朝文武巴不得见桓大司马吃瘪,郗超的亲爹都会拍手称快。
南康公主心领神会,当场拍板,郗参军的命运就此敲定。
不乐意?
直接绑上马车,不走也得走。
如果桓容再狠点,直接授给郗超国官,将他扣在盐渎县,不付出点代价,桓大司马休想捞人。
所谓神功未成先砸脚面,大概就是这种qíng况。
得知随行人数增加,其中还有郗超,桓容转了转眼珠,对亲娘和李阿姨佩服得五体投地。打发走小童,将藏在榻下的玉枕塞进书箱,桓容拍拍手上榻休息,难得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桓府前人喧马嘶。
近五十辆大车长龙状排开,每车配有数名健仆。五十名护卫立在两侧,桓容一身蓝色深衣,发束葛巾,拜别南康公主。
“阿母保重。”
三拜之后,桓容直起身。
少年俊秀文雅,风度翩翩。登上马车时,长袖随风摆动,发尾拂过肩背,映着高悬的烈阳,仿佛一道镌刻在时光中的美景。
车队离开桓府,沿路向码头行去。
车厢极沉,车轮压过路面,留下半指深的辙痕。
路走到一半,马车忽然停住。桓容正闭目养神,忽听车外传来娇音:“桓氏郎君妙有姿容,心甚慕之,望能一见。”
小童好奇推开车窗,当即瞪大双眼。
桓容凑过去,同样僵在当场。
不知何时,车队已被人群围住。尤其他所在的车厢,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小娘子们围得水泄不通。目测不下数十人手握银簪环佩,双眼发亮,严阵以待。
“郎君?”小童脸色有点白。
“别说话,让我想想。”桓容脸色更白。
上巳节日,谢玄等人是主角,更有桓祎分散火力。
今日他独自出行,不露面怕会被一直堵在这里,露面的话……想起小娘子们手中的钗环,桓容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么多锋利的银器迎面飞来,难保不会有生命危险。
第二十六章 危机
左转挨扎,右转挨砸,到头来都有风险。
桓容咬咬牙,打算硬着头皮挨这一回。不然的话,一直被堵在道上,天黑也别想出城。他真心后悔,早知该走水路,哪怕绕些远,总好过如今这般。
小娘子们围在车外不走,大有不见人就不放行的架势。
桓容深吸一口气,就要走出车厢。
手刚触及车门,围住车队的人群陡然一静,随后传来更大的嘈杂声。
怎么回事?
桓容停在门前,向右侧扫过一眼。小童机灵的推开车窗,发现人群正向两侧分开,让开一条通路。
几辆牛车对面行来,车上是以谢玄、王献之为首的士族郎君,都是一身长袖大衫,腰束帛带,俊朗潇洒。有两人膝前放着古琴,明显是来为桓容送行。
“郎君,是谢掾!”小童的声音稍显激动,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桓容收回即将碰到车门的手,移到窗前向外观望。
见到谢玄等人出现,多数小娘子转移目标,银钗、环佩、耳珰纷纷砸向车板,绢花和巾帕更是漫天洒落。
一阵古琴音响起,车后行出两名歌jì,合声唱起古曲。小娘子们手挽手站在路旁,清脆的笑声中,红飞翠舞,香风袭人。
“容弟,玄等前来相送,何不出来一见?”
谢玄坐在车上,玄色大衫敞开,意外的没有束发。三千乌丝垂落肩背,道不尽的风流俊俏,潇洒不羁。
桓容知道躲不过,只能推开车门,弯腰行出。
正要拱手行礼,眼前陡现一道银光。匆忙之间举袖挡住,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原来是有小娘子苦候多时,见桓容终于露面,一时没能忍住激动,直接将珍珠耳珰掷了过来。
耳珰沿着长袖滚落,嵌入车板fèng隙。阳光照耀下,缠绕珠身的银丝熠熠生辉。
信号开启,号角奏响。
之前被引开注意的小娘子重新聚集,各色绢帕、银饰乃至新折的翠柳鲜花接二连三落下。
桓容无法躲进车厢,只能尽量举袖遮挡。一边承受小娘子们的热qíng,一边冒出奇怪的想法:魏晋士族好穿大衫,袖摆直接过膝,除了追求仙风道骨,莫不是也为遮脸?
要不然,每次出门被围住各种投掷,万一哪个小娘子手抖,准头不太好,顶着一脸伤痕还如何潇洒?
桓容立定车前,片刻就被巾帕鲜花盖了满头满脸。
谢玄和王献之等人“袖手旁观”,别说上前搭救,连安慰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建康的传统,是风雅乐事。
在场的士族郎君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么“扔”过来的。有人做梦都想被扔,例如桓容的几位庶兄,可惜始终无法如愿,
依照常理,桓大司马的基因不差,几名妾室的身份虽低,相貌却有过人之处。桓济等人的长相自然不会拿不出手。
可怪就怪在,建康城的小娘子配备“识人系统”,长相固然重要,人品风度同样重要!
桓容出城造成拥堵,几乎是寸步难行,只能等着挨砸。桓济等人出现,甭管摆出什么姿势,哪怕牺牲一回玩luǒ奔,照样连根野糙都捞不着。
所谓区别对待,大司马的公子一样没辙。
耗费近两个时辰,人群终于散去。
此时已是烈阳高挂,桓容腹中轰鸣,饿得眼前发黑,仍要qiáng打起jīng神同谢玄王献之等人道别。
天没亮就起chuáng,早早拜别亲娘,临到午时还没摸到城门。不是马车不给力,而是被妙龄女郎们围住“观赏”,真心是刷脸的时代,不服不行。
“容弟此去盐渎,沿途需经青州、衮州等侨郡。几地收拢北来流民,民风素来彪悍。虽有朝廷派遣官员,多数仍以流民帅马首是瞻。如果遇到此类人等,容弟须得小心应对。”
“郗刺使现在京口,容弟路过理当前往拜会。”
“盐渎之地距建康近三百里,早些年民乱频发,北地鲜卑胡同氐人jiāo战,恐有败兵窜逃,容弟务必要小心。”
谢玄诚意同桓容结jiāo,话里话外多有提点,令后者十分感激。
“多谢谢兄。”
王献之无心政治,对军事也不甚感兴趣。等到谢玄叮嘱完毕,令健仆驱车上前,打开随车的木箱,取出两幅字递给桓容。
“上巳节得容弟一幅新字,近日颇有所得,这两幅字便赠与容弟。”
书中四贤的王大才子出手自然不凡。两幅均为长卷,其中之一竟是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激动过后,桓容被告知手中并非书圣真迹,而是王献之临摹。
“未得家君真髓,贤弟莫笑。”
桓容连忙摇头,差点乐开花。
不是真迹又如何?就其价值而言,照样是传家宝级别。
郑重谢过王献之,桓容将两幅字小心收好,拱手同众人道别。随后采纳谢玄的建议,令健仆转道东城门,先往京口拜会郗愔,再择路北上盐渎。
“此去山水迢迢,容弟善自珍重!”
谢玄等人送至城门外,登上高处目送桓容远去。
古琴声又起,天边忽然飘来一片yīn云,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似在应和琴音,倾诉一番离愁。
小童撑开竹伞,遮住桓容头顶。
“郎君,雨水渐大,当心着凉。”
桓容走进车厢,自远处遥望建康城。
此去不是龙投大海,虎奔高山,便是跌落万丈悬崖,被彻底碾入尘埃。是成是败,是开出一条生路还是走进死胡同,全要靠他自己。
雨势越来越大,天空似破开口子,一道丈粗的闪电在天边落下,绽放出刺目的橘光。
健仆扯下蓑衣,和护卫一同拉动缰绳,骏马发出阵阵嘶鸣,鼻前喷出白雾。
“起!”
大喝声中,车轮终于滚出陷坑,溅起点点浑浊的泥斑。
啪!
长鞭接连甩出鞭花,车辙一路向东,离建康城越来越远。
古老的城市迷蒙在雨雾之中,犹如色彩斑斓的幻影,逐渐远离视野,直至消失不见。
桓容拉上车窗,向后靠在车厢上。
小童取过放在角落的竹篮,揭开蒙布,里面是新炸的撒子和麻花,还有裹了豆馅的炸糕。即便有些凉了,仍旧苏香诱人。
“郎君先将就用些,待宿营时再起炉灶。”
桓容点点头,取来布巾净手,随后夹起一截麻花,三两口吃下肚。
篮中的食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小童见怪不怪,开箱取出竹筒,倒出微凉的蜜水,送到桓容面前。
桓容接过水盏,道:“你也吃些。”
“诺。”
小童打开一个小些的竹篮,里面是特别备下的gān粮。即便身边没有旁人,小童也不会与桓容同桌用饭,更不会和他在同一只竹篮里取用食物。
无论适应还是不适应,世间规矩如此,不能轻易打破。
乌云滚滚,雷鸣闪电不歇,大雨一直未停,前方的道路愈发泥泞。
车队离开建康城,由旅贲引路向东而行。
沿途经过数个村庄,均有村人持棍棒警戒,离城越远警戒越是严密。大概走了两个时辰,带路的旅贲至车前回报,天色渐晚,无法连夜赶路,怕要在野外扎营。
桓容料到行路艰难,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难。刚出建康不久,竟然就要露宿野外?
“梅雨将至,陆路确有些难。”旅贲答道,“今夜实在无法赶路,如郎君应允,前方五里可做营地。”
“好。”
桓容知道古人或多或少都有夜盲症,连夜赶路实在不是个好主意。途经的村庄无法留宿,趁还有几分天光扎营是最好的选择。
旅贲往前方安排,南康公主派与他的健仆靠近车前,小声道:“郎君,我观此事有些不对。”
“什么?”桓容转过头,诧异问道,“哪里不对?”
“从建康至京口不到百里路,沿途有官道,即便有雨也不该如此缓慢。”健仆面色凝重,小心道,“仆担忧此人心怀不轨,像是在刻意引郎君绕弯路。”
“绕弯路?”桓容心中咯噔一下。
该不会渣爹真打算对他下手,然后赖到旁人身上,趁机抢地盘占军队?
“今夜注定无法赶路,你且小心盯着他,有不对立即报我。”
“诺!”
健仆卸下车旁雨布,展开披到骏马背上。同时检查木箱绳索,防止哪处松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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