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数声,绞盘转动,破损的城门向两侧分开。
城外的晋兵察觉qíng况,一阵号角声后,攻城锤向后撤去,给冲锋的士卒让开道路。
这一切发展得太快,幢主来不及反应,就被堵在城头之上。
别说救援杨安,早已是自身难保。
前后左右都是晋兵,部曲拼死防卫,挡下砍来的兵器,却无法挡下晋兵配备的手弩。
这种手弩十分小巧,直接缠在前臂,只要按下机关,立刻会有巴掌长的弩箭飞出。
远距离作用不大,近战却是恐怖的杀器。
因通体由铁制成,且对匠人的手艺要求极高,配备手弩的晋兵不多,仅两百人左右。但架不住手弩可以连she,威力着实不低。
十几人集合起来,将幢主和部曲堵在城头,同时按下机关。
黑色得弩箭破风未来,部曲接连中箭,一个接一个倒下,临死犹不闭目,狠狠瞪着晋兵。
脚下倒伏的尸身越来越多,幢主腮帮抖动,终于不再闪避,推开仅存的部曲,举刀冲向对面的晋兵。
嗖嗖两声,肩膀和腰侧一阵剧痛。
幢主狠狠咬牙,任凭弩箭扎在身上,一步、两步,足迹已被鲜血染红。
这一刻,他不再想着逃生,而是决心死战,用鲜血祭祀天神,用灵魂向祖先证明,他不是懦夫!纵然是死,也要勇敢的同敌人jiāo锋,死得像个真正的勇士!
魏起放下手弩,拦住要再放箭的晋兵,横托一柄长刀,迎上浑身染血的幢主。
城头陷入诡异的寂静,同城下的喊杀声形成鲜明对比。
对战的两人都没有说话,猛地冲向对方,刀锋撞到一处,刺耳的声响似要撕开听者的耳鼓。
当、当、当!
三击之后,幢主终因失血过多,持刀的手一抖,没能挡住魏起扫过的刀锋,被砍伤右臂,武器瞬间脱手。
鲜血如雨落下,幢主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抬头直视魏起,扬声道:“城灭身死,我已无憾!”
魏起眸光微闪,道:“如你愿降,某可上请桓使君留你xing命。”
幢主摇摇头,继而哈哈大笑,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苍凉。笑声中,拼尽最后的力气站起身,前冲数步,猛地跃下城墙。
砰的一声,幢主坠落在地,鲜血缓缓从身下溢出,同死去的氐兵混在一起,再分不出你我。
魏起看了一眼,重新握紧长刀,高声道:“氐将已死,弃刀跪地者不杀!”
话声破开寂静,定格的画面重又变得鲜活。
目睹幢主身死,城头的氐兵走向两个极端,部分当场丢掉长刀,跪地投降;部分则咬紧牙关,决意血战到底。
攻入城内的晋兵没有手软,同顽抗的氐兵战到一处,直至最后一人倒下,南城门的战斗才宣告结束。
城下的百姓再次高呼,汉人和胡人夹杂在一起,看到被押下城的氐兵,都是大声唾骂。
几个穿着布袍、发束葛巾的汉子冲上前,抓住两名氐兵,狠狠的施以拳脚。
“就是你这畜生!”
“阿妹,你睁眼看看啊!”
汉子满面怒色、眦裂发指。
氐人没有反抗,只用双手护住要害,蜷缩起来,任凭拳脚落在身上。最后是魏起出声,命士卒将人拉开。
此时,倒在地上的氐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满脸青紫,鼻下挂着两管血痕。被晋兵拉起来时,浑身软得面条一样。
知晓氐兵的恶行,魏起恨不能亲自斩其于刀下。还是周延提醒他,群qíng激愤容易生乱,且刚打下城门不久,难保城内没有藏着残兵,谨慎为上!
晋兵挡开百姓,分队搜索残敌,清理战场。
魏起和周延商议,立即派人禀报桓容,并挑能写字的甲士,以断木为榻,当面为百姓造册。
“事急从权。”
没有竹简,gān脆用粗布。实在不行,可以从在场人手中市换。
最要紧的是,借记录众人的姓名籍贯,尽快安抚qíng绪、平息混乱。另外,在城门前记录,可以顺便排查藏入人群的氐兵,免其趁乱脱逃。
效果十分显著。
在记录的过程中,有不下二十人被当场揪出。随着录下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数字也在不断扩大。
南城门晚于东城门被破,战斗却结束得更早。
魏起和马良的消息送到城外,东城门才堪堪结束战斗。杨安受伤被擒,辨认出身份,当场被五花大绑,严密看守起来。
桓容闻讯,未在城外久留,第一时间赶入城内,登上城头,看到被按跪在地的杨安,向贾秉颔首。
后者会意,立即派人搜寻断木,在城门下搭起简易高台。
城内百姓聚在台下,见到晋兵奇怪的举动,都不免心中生疑。
高台建好,城头巡逻的将兵已换做州兵。
桓容步下城头,命人将杨安押上木台。遇众人的目光聚拢,一跃登上武车,扬声道:“晋幽州刺使容,见过诸位父老。”
众人早知桓容身份,仍不免被他的年轻震撼。
发不染尘、衣不染血,眉清目秀,俊雅无双。偏又暗藏锋锐,眼神扫过,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众人不由得当场一凛,鼓噪声和嘈杂声顿时降下几分。
“诸位之前义举,容已尽数获悉,请诸位父老放心,凡城内百姓,容定秋毫无犯。大义有功者,更将受到奖赏。”
这番话出口,可以清楚看到,不少胡人都明显松了口气。
“此外,杨贼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今拿下仇池,生擒此贼,当斩其头颅,以慰死于他手的亡魂,以抚受其所害的百姓!”
“来人!”
桓容的话十分简短,简单概括几句,并无意列举杨安素日所行。
论起氐兵的恶行,城中百姓比他清楚百倍千倍。与其làng费口舌,不如简单利落,直接一刀咔嚓,更能大快人心。
杨安右臂下垂,左肩骨被击碎,跪在木台上。视线扫过众人,听到桓容所言,立刻双眼赤红,挣扎着想要出声。奈何嘴里堵着粗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压根说不清半个字。
桓容转过身,背对百姓,见到杨安满脸狰狞,不禁笑着挑眉。
如何?
滋味不好受吧?
想想死在他手的汉家百姓,这份罪还算轻的。
非是qíng况所迫,不能太过“任xing”,他压根不会这人一个痛快。以他所行种种,活该千刀万剐,而不是gān脆利落的一刀斩首。
“杨安,你为害多年,罪恶滔天,惹得天怒人怨!”
“众怒如水火,不杀你不足以平民愤!”
听到这番话,城内众人只感到解气,贾秉则是眸光微闪,脑中转了几转,嘴角掀起一丝笑纹。
看看四周,重点落在氐人和杂胡身上,见其和汉家百姓一并高呼,赞颂桓容英明,笑意变得更深。
这些人似乎忘记了,明公刚刚率兵打下城池,从严格意义上说,属于“敌国朝官”。
所谓收拢民心,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归根到底,是杨安自己作死,主动为明公架起梯子,才有现下局面。“作死”一词是贾秉从桓容口中听闻。此时此刻,用在杨安身上,当真是无比贴切。
杨安口中的布一直没有取出,想为自己辩解或大骂几句都不可能。
桓容抬起右臂,刽子手立即高举长刀。杨安挣扎得更加厉害,几乎按压不住。
两名士卒暗递眼色,同时抬脚踹碎他的膝盖。
咔嚓两声,杨安立时滚倒在地。
台下百姓再次高呼,众口一声:“杀了他,杀死这狗贼!”
“我愿向天神献祭牛羊,让这恶贼永落huáng泉!”
“杀了他!”
众人的喊声越来越高。
杨安被扶起来,无法跪稳,gān脆被按趴在一截木桩上。刽子手上前两步,双臂高举,长刀划过一道冷光。
手起刀落,咔嚓一声,人头滚落在地。
立刻有士卒上前,抓起人头放入木盒,送到桓容面前。
克制住胃中翻涌,桓容并未开口说话,仅是点了点头。待木盒封好,方才扬声道:“尸首挂上城头,三日后丢去城外喂láng!”
正值寒冬,时常雨雪不断。
尸身挂上城头,并不会过早腐烂。
此举是为震慑宵小,让邻近的氐人和吐谷浑人明白,桓使君的凶名不是平白得来,必要时,他可以比谁都狠!
众人qíng绪激动,连呼“桓使君万岁”,桓容坐在武车上,一路穿行城内,直往刺使府内行去。
晋兵接管城池,一边打扫战场、巡视城头,一边搜查各处,严防有残敌暗中躲藏。
文吏接手重录户籍,更为详细的为城内百姓造册,并将豪qiáng、庶人以及胡汉分类,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十分清楚明白。
桓容抵达刺使府,本以为会看到杨安的家眷。万万没有想到,府内静悄悄,没有半点人声。命人入内查看,回报却是,杨安的家眷尽数被杀,一个不留。
因府门未被破坏,且人明显死去多时,动手的不可能是外人,有极大的可能是杨安自己。
“抬出去,葬了吧。”
桓容看一眼dòng开的府内,顿时打消了进府的念头。
“搜查府内是否有密道,如遇到奴仆,当仔细询问。”
“诺!”
周延和魏起各率一队士卒,在府内展开搜寻。
桓容掉头赶往州治所,见过几名转投的州官,命其送上户籍、粮库和税收等相关记录,jiāo由随行参军对照查阅。
“仇池、武都粮产不亚于汉中,因靠近吐谷浑,常有商队往来,税收着实不菲。”
“杨安盘踞此地多年,本可借优势发展,奈何秉xing贪婪残酷,只知盘剥,不知育民,比起上任刺使,实在差得太远。”
氐秦立国二十余年,梁州刺使换了数任,杨安任职期不算最长,税收却是最重,盘剥也最为严酷。
不是前朝积累的底子,加上他之前的刺使实打实的gān了几件实事,好歹有几分人望,此地早已民不聊生,饿殍千里。
将查阅簿册之事jiāo代下去,桓容又转道前往军营。
因氐兵全部派去守城,整座大营空空dàngdàng,却是规整肃然,不见半点凌乱。
“将俘虏分开看押,查明如有重罪,严惩不贷。”
走进杨安处理军务之所,桓容坐在上首,下令召集军中文武,商议下一步该当如何。
仇池的仗打完,不代表难题就此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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