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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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臣单手扣在胸前,好话不要钱一般向外倒。说话时不讲究技巧,实在过于直白,听得桓容都有些不自在。

  好话说完,使臣道出实意,希望能大量市买这种烈酒。

  使臣在建康半月,进出坊市数次,压根没见过这种酒。故而拿不准,这种烈酒究竟有多少,是否允许市卖。

  如果允许市卖,绝对要先下手为qiáng,抢在他人之前开口。即便数量有限,也能多分到几坛。

  能被国主和部落首领委以重任,率队入桓汉入贡,绝不会是愚钝之辈。

  烈酒送到宴上,不少人就心生猜测,怕是背后另有深意。然而,哪怕眼前是个坑,为这样的美酒,照样要捏着鼻子向下跳。

  对没有掌握酿酒方法的糙原部落而言,烈酒就像是神马,可遇不可求,遇上就绝不能放过。

  机会摆到面前,岂能就此错过?

  “伟大的皇帝陛下,您就像是天空中的太阳,您的光辉能照耀天下!”

  桓容咳嗽一声,暗自庆幸,幸好早放下酒杯,否则肯定会当场失态,被史官记录在文献中,成为第一个在宫宴上被呛到的皇帝。

  不过,使臣所请正中下怀。

  之所以将烈酒摆上宫宴,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打开市场”。

  由商队开拓生意也非不可,然而,在宫宴上打出名声,价格必定能高上数倍。事qíng传扬出去,也不会有人觉得要价太高。

  打上“御用”两字,本身就代表着高端大气上档次。

  心太黑?

  桓容摊开手,表示无所谓。

  酿这种酒需要粮食,如果价格不高,岂非吃亏?

  这样的年月,隔三差五就要闹天灾,粮食歉收甚至绝收。哪怕有西域商路和海贸补充,大量酿酒仍会引来诟病。

  想要堵住百官的嘴,无非“利益”二字。

  由西域和海上市粮,送到工坊中酿成美酒,再以高价市出去,得来的利润绝对不菲。以商税的形式入国库,国家不差钱,可以继续减免百姓粮税。

  待熬过最艰苦的一段时期,开荒初现成效,亩产达到一定水平,一切自然而然就会走上正轨。

  甭管条件是否苛刻,是不是存在理想化的成分,事qíng总要有人去做。

  况且,试一试不会有太大损失。如果能够成功,必定会少走许多弯路,于国于民大有裨益。

  至于受损的邻居……桓容端起羽觞,笑眯眯的同使臣共饮。

  周瑜打huáng盖,愿打愿挨。

  压根不用良心不安。

  后世的史书是否会指他心黑,是个欺压外邦的恶人,桓容根本不在乎。

  番邦使臣大力恳求,甚至提出以huáng金换烈酒。桓容没有当场答应,显然是在吊对方胃口,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偏偏有人主动咬钩,而且不只一个。

  多出竞争者,使臣咬钩的心qíng愈发迫切,恨不能纵身一跃,牢牢抓住鱼线,几下缠到自己身上,不给旁人任何机会。

  将这一幕看到眼里,满朝文武都有些无言。

  郗愔险些喷酒,不得不转头咳嗽两声。

  谢安勉qiáng维持住谪仙姿态,抖动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王彪之坐在席间,脸色涨红,不知是被酒气熏染还是憋笑所致。

  唯有贾秉和郗超一派淡然。

  两人甚至举起羽觞隔空对饮,很有惺惺相惜之感。站在同一立场,就挖坑埋人之事,两人十分有共同语言。

  殿前的一幕实在过于滑稽,让人忍俊不禁,连乐声都变得时断时续。

  桓容满脸为难,严肃表示:不是朕为难诸位,实在美酒酿造不易,数量有限,不好分啊。

  不好分?

  那就不分!

  有使臣反应快,立即一骨碌站起身,抢在他人之前提价,仿佛嘴里的不是金子,而是路边的石块。

  争相“叫价”之下,给出的价格越来越高,很快超过桓容预期。等到有人胜出,估算可以获得的利润,桓容用力咬住后槽牙,才勉qiáng压住上翘的嘴角。

  乱糟糟的场面实在不合规矩。

  满朝文武俱在殿中,偏偏无一人出声指责。

  仔细研究众人的表qíng,惊讶有之、愕然有之、恍然大悟有之、摇头失笑亦有之。

  或许会有人觉得桓容胡闹,为君数年仍存少年心xing,实在有些不够沉稳。转念再一想,再是胡闹,也实打实的为国朝带来好处。

  胡闹还是英明,究竟该如何界定,委实有几分头疼。

  足足过了两刻种,桓容才最终点头,答应向番邦市烈酒。

  此前,幽州美酒早传盛名,运到北地必能卖出高价,遑论是西域和糙原。

  听闻有商队一路西行,最远抵达波斯等国,丝绸美酒甫一亮相,近乎引起轰动,完全是供不应求。

  据商队绘制的舆图,以及商人口述的经历,桓容十分怀疑,他们曾接触过罗马帝国的商人。

  只是语言不通,商人的叙说又有几分模糊,对这些发瞳异色的外邦人,多以“类猿”替代,桓容想进一步确认,实在有几分困难。

  按照历史进程,再过十几年,罗马帝国就将分裂,东罗马帝国延续超过千年,曾一度辉煌,唐朝史书有明确记载。

  衡量对比之后,桓容认为,现在和对方接触没有太大好处。不如暂且放下,等到统一中原后再说。

  元日宫宴之后,元月里还有三个重要节日,即为初七人日,正月十五以及正月晦日。

  人日食七菜羹、登高赏景;十五祠门祭户,江南之地多以膏粥祭蚕圣,至于元宵灯会,那是南北朝以后的规矩。

  元月最后一日,是为除晦、消灾解厄之日。

  无论士族还是庶人,都依照古时规矩,结伴至水边泛舟宴饮、漂洗衣裙,祈求消除灾厄,来年鸿运。

  整个正月里,南康公主和李夫人都不得闲,一要设宴招待士族女眷,二要留意姑孰和长安的消息。

  早在褚太后时期,南康公主就多次参与宫宴安排,如今有李夫人帮忙,愈发驾轻就熟。司马道福和王法慧结伴入宫,遇到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不得闲暇,主动帮了不少忙。

  说来也奇怪,王法慧同司马曜仳离之后,竟同司马道福结好,互相引为密友,视为知己,常结伴外出。

  司马道福在府内养面首不是秘密,王法慧同她jiāo好,王氏族中意见很是不小。忧心族中名声,甚至有族老寻上王蕴,指责其教女不严。

  几次三番,王蕴实在顶不住,只能请夫人刘氏同女儿商量,让她收敛一些。

  “好名声?”王法慧冷冷一笑,“阿母说的好名声究竟是指什么?是我还是族中?”

  刘夫人被问得无言。

  “族中所谓的好名声,就是该一根绳子吊死,要么做个女观,再不然,落发做个比丘尼?既撇开同司马氏的关系,又成全了他们的名声?”

  “阿女……”想到女儿的遭遇,刘夫人也是心酸。

  “阿母尽可告知阿父,无需理会短视人之言。”

  “自今上登位,遗晋宗室皆降品,有的甚至除爵。唯太后殿下和新安郡公主不变,其中岂无关窍!”

  “太后是官家生母,自然尊荣。新安郡公主同官家兄长仳离,仍得太后庇护,其间种种,明眼人都该看得清楚明白!”

  “郡公主是养面首,那又如何?”

  说话时,王法慧脊背挺直,表qíng中带着嘲讽,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同初嫁司马曜时判若两人。

  “官家乃是不世出的英主,太后也不糊涂。如果阿父想更进一步,最好丢开那些蠢人,也莫要理会庸人短视之言。”

  刘氏沉吟半晌,眉心紧蹙,似想出言劝说,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再则,阿兄和阿弟既有意思选官,何妨往边州试上一试。”

  “阿女?”

  “阿母以为,我随新安郡公主出入台城,仅是同太后说话解闷?”王法慧肃然表qíng,郑重道,“如果大君肯听我言,阿兄和阿弟绝不能留在都城。”

  “为何?”刘氏不解。

  “官家有大志向,岂会囿于江南之地,早晚要扫平长安,统一天下。”王法慧沉声道。

  “太后元月设宫宴,即是向各家女眷透出消息。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高平郗氏乃至几家吴姓早闻风而动。”

  “之前官家巡狩,伴驾郎君皆出仕地方,今后必会大有作为。”

  “阿兄和阿弟未能抓住先机,已是错过一回。如今机会又至,大君不想着抓住,反而计较些无关紧要之事,被族中人牵着鼻子走,岂非是笑话!”

  刘氏满脸惊讶,万万没有想到,能从女儿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阿母,孩儿总要长大。”王法慧叹息一声,“女儿曾为遗晋皇后,哪怕只有几天,也是父兄更进一步的阻碍。”

  “阿女……”

  “我知阿母有意让我再嫁,可世上事哪有这么简单?凡门当户对之家绝不会轻易点头。假使肯结亲,怕也是另有所图。”

  “与其憋屈后半生,让阿母担忧,女儿宁愿任xing这一回。”

  “世人会指女儿无德,自不会多言女儿曾入晋室。司马曜顾及自身,更不愿同我再有牵扯。今后大君和兄长在朝,固然会有些艰难,却比‘晋室姻亲’好上许多。”

  “只要阿兄和阿弟愿意,尽早出仕边州,日后总能有一番作为。”

  刘氏被说服了,抱着女儿哭过一场。见到王蕴,一字不漏的复述女儿之言。

  王蕴叹息良久,当日便召两子详谈。

  未过半月,王氏兄弟经大中正品评,获天子亲问,先后出仕边州。一人往汉中为官,一人奔赴西域。

  临行之前,兄弟俩拜别父母,分别同王法慧叙话。

  王慡xingqíng直率,担忧阿姊被人欺负,直接找上族中讥笑王法慧之人,以比武为名,狠狠将对方收拾一顿。

  族人找上王蕴,非但没寻回公道,反而被明嘲暗讽,直接轰出府门。

  经过此事,王蕴彻底和族中两家撕破脸。偏偏族老没有指责,而是态度转变,反将告状之人押入祠堂,以祖训狠狠训斥一番。

  得知事qíng始末,王法慧没忍住笑出声音,笑过之后,泪水滑落脸颊,最终扑在榻上,狠狠的哭过一回。

  太元五年,三月

  王氏兄弟出仕边州,王蕴升任尚书仆she。

  四月,进贡使臣陆续离京,走的时候,各个不空手,拉车的马和骆驼都显得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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