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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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郗超看着他, 笑眯眯摇头,道:“阿弟,我做的事,你可做不来。”

  翻译过来就是:叛逆不适合你,还是歇了这念头,老实听亲爹的话吧。

  “再者说,大君也是望子成龙,盼你他日接过家主之位,能撑起郗氏一族。”郗超语重心长道,“从近几年来看,阿弟确有这份才gān。”

  郗超一边说,一边拍拍郗融的肩膀,态度中充满鼓励。就差说一句,加油,为兄看好你!

  郗融看着郗超,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明白兄长是出于好意,也是在鼓励自己。

  换成别家,有阿兄之才,未必不会为家主的位置争上一争。如今主动想让,没有半句怨言,实在难得。

  可是,他还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听着兄长的话,看着兄长的表qíng,总觉得自己非但没赚,反而是被坑了,并且坑得不浅。

  “阿弟,为兄不日将随官家返建康,阿弟可有话要带给大君?”

  郗融先是摇头,随后又皱了下眉,开口道:“倒有一事。”

  “何事?”

  “阿兄也晓得,我不擅练兵。如今手掌虎符,名为北府军统帅,实则军中并无太多可掌控之人。”

  更要紧的是,这些人多为郗愔留下,年过半百者不少。若是突生意外,空出位置,想临时安排合适的继任者,很有些困难。

  “毛虎之长子现在军中,勇武过人,渐有同阿爹旧部分庭抗礼之势。”郗融神qíng严肃,声音中带着一股冷然,“日前北府军cao演,已逐渐现出端倪。长此以往,我担心……”

  不等郗融说完,郗超抬手止住他,神qíng中没了方才的轻松。

  “阿弟的担忧可向大君提过?”

  “之前提过一次。”这也是让郗融疑惑的地方,“大君未做指示,只让我静观其变。”

  “既如此,遵大君之意即可。”

  “阿兄不担心?”郗融更加不解。

  北府军是高平郗氏同王、谢争锋的底牌,也是郗愔官至丞相的资本。任由毛氏在军中争权,岂非要动摇家族根基?

  “阿弟,北府军非是郗氏私军,这一点必须要明白。”郗超示意郗融稍安勿躁,沉声道,“官家乃不世出的雄主,早晚要统一南北,成就秦皇汉祖之功。”

  郗融静静听着,纵然有疑惑,也没有中途打断。

  “你启蒙之后多学《老》《庄》,倾向于道家无为,惯与知jiāo好友清谈。殊不知,老庄之道可行于治世,却不可用于乱世。”

  说到这里,郗超故意顿了顿。

  郗融深锁眉心,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实在太快,没能立即抓住。

  “官家之心,在统一华夏,恢复汉室。”

  “雄主立世,岂会任由兵权旁落?”

  最后一句话,郗超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不可闻。

  郗融却听到了,清楚明白,如一记重锤砸在头顶,困扰他许久的谜团终于解开。

  “阿兄是言,此乃官家之意?”

  郗超点点头,没有否认。

  “大君也晓得?”

  郗超再次点头。

  “官家非不念旧qíng之人。阿弟只需记得,毛氏之事不可避免,但也仅止于此。官家不会让毛氏取代郗氏。只要阿弟不犯错,大君与我同在建康,郗氏在青、兖两州的地位就不会变。族中儿郎选官出仕亦能顺畅许多。”

  “若是毛氏不甘现状?”郗融仍存几分担忧。

  “不甘?”郗超冷笑一声,“如其真有此意,无需阿弟动手,官家一道旨意,就能将其打回原形。”

  郗愔在朝为相,居百官之长。

  郗超侍桓温桓容父子两代,对桓大司马和桓容的xing格行事都有一定了解。

  桓温杀伐果断,桓容不遑多让。

  换做早年,郗超未必会下此断言。现如今,目睹桓容的谋略手段,他甚至觉得,再过十年,不,至多五年,桓汉就有统一天下的可能。

  桓容要集中君权,自然要收回兵权。

  西府军在桓氏手中,无需多提。北府军现由郗氏掌控,桓容不用下明旨,只需丁点暗示,郗愔浸yín朝堂多年,对天子之意就能明了。

  毛氏不过是枚棋子。

  如果这颗棋子够聪明,自然该行事有度,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如果生出贪念,跨过不该跨过的界限,随时随地可以被他人取代。

  “官家要收回军权,其本意是为增qiáng国力,使得政令畅通,而非单纯对郗氏打压。”

  并且,桓容没有将事qíng做绝,郗氏在军中仍存一定实力。正因如此,郗愔才会告诉郗融,静观其变,不要着急动手。

  何况,桓容收回军权的同时,对郗氏父子多有优抚,郗愔身为丞相,官位不能再升,郗超和郗融则不然。

  两人之后还有幼弟郗冲。

  如果郗冲不能成才,大可培养族中子弟。

  “让出北府军权,可福荫郗氏三代。”

  郗超将话挑明,郗融亦非笨人,稍微细想就能转过弯来。

  “当朝非遗晋,官家亦非晋帝。不会坐视臣子把控北府军权,如臂指使,几能撼动朝廷根基。如不能思变,未必能得好处,反而会埋下祸根。”

  桓容年不及而立,桓氏族中人才济济。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等陆续摆正态度,族中郎君接连出仕。如王蕴等前朝外戚亦是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马虎。

  即便是颍川庾氏,曾同桓容有过私仇,被太后所不喜,只要郎君有真才实学,亦会被选官重用。

  郗超看了许久,逐渐看出其中的门道。

  在此之前,他屡次往丞相府,顶住亲爹的白眼,将事qíng一件件联系起来,完全是揉碎了往外说。

  之所以下如此力气,就是担心亲爹转不弯来。

  哪里想到,事qíng说出口,得到的白眼更多。

  郗愔嘴上不说,神qíng已然表明: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这样的道理岂会不明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郗超直接被亲爹从府里轰了出来。

  父子没有隔夜仇,过了几天,郗超依旧按时上门,郗愔照样对着儿子没好气。

  表面看,父子的关系没有半点变化,侍奉郗氏多年的忠仆却晓得,这对父子的关系并非外人看到的恶劣,反而另有一种亲近。

  对此,郗愔不承认。

  郗超乐呵呵表示,大君高兴即可。

  于是乎,郗中书令再次被轰出丞相府。

  左右邻居听到声响,连派人探听的兴致都没有。

  这幕大戏隔三差五就要上演,几乎成为青溪里一景,压根没有打听的必要。

  至于王谢几家,全都住在乌衣巷,和丞相府不挨着,猜出内中关窍,也不会多此一举。

  郗氏兄弟促膝长谈,贾秉和当地官员各种侃大山,桓容闲着无聊,又不能外出走访,gān脆找上唐公洛,邀其对弈。

  “朕闻唐公大才,可能手谈一局?”

  唐公洛很是诧异。

  世人皆道他为兵家子出身,是个不折不扣的武人。这位桓汉天子行事出乎预料,竟邀他对弈?

  “唐公可愿指点?”

  “不敢。”

  唐公洛忙抱拳,硬着头皮净手,坐到桓容对面。

  棋盘摆开,桓容执子先行,唐公洛执子在后。两人杀得难分难解,注意力异常集中。连宦者引贾秉入内都未曾发现。

  观旗不语。

  贾秉放轻脚步,行至两人旁侧,正身坐定。

  见桓容和唐公洛皆是神qíng肃然,考虑许久方才落子,难得心生好奇,开始细观棋局。

  不看还罢,这一看,贾秉差点破功,艰难的咬住后槽牙,才没有当场失态。

  别提高手对弈,连寻常都称不上,偏还水平相当,杀得难分难解。

  郗氏兄弟长谈之后,联袂请见桓容,碰巧见到这个场面。

  二人对视一眼,无声的坐到贾秉身侧。看到黑白长龙绞杀,反应和后者如出一辙。

  郗超默默的转过头,不想再折磨自己。郗融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下出这手臭棋的会是桓容。

  两个当事人全无所觉,当真是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一局结束,都是意犹未尽,很想再来一局。

  为不折磨自己的眼睛,贾秉三人异口同声制止,不惜祭出海船新捕的大鱼,就为请桓容放弃继续下棋的念头。

  事实上,桓容并非真正的臭棋篓子。他的水平搁在后世,四舍五入一下,好歹能算个业余选手。

  但这也要看和谁比。

  就周围环境来说,这样的棋艺的确有点拿不出手。打个比方,好像本科毕业站在一堆博士后中间,高度本身不一样,真心的没法比。

  故而贾秉和郗氏兄弟认定他棋艺不jīng,连普通水平都称不上,着实没什么奇怪。

  他们眼中的普通水平,后世绝对能成为专业棋手。这样比较下来,桓容总能找回些许平衡。

  一场棋局下来,唐公洛的紧张少去些许,更觉桓汉天子xingqíng敦厚、平易近人。庆幸自己之前的决定,感激之qíng和忠诚之心更上一层楼。

  待其告辞离开,贾秉转向桓容,微微一笑,道;“陛下睿智,此举实在高明。”

  桓容眨眨眼,表qíng很是无辜。仿佛在说:秉之此言何意,朕为何听不明白?

  贾秉含笑不语,郗超一样在笑,对天子装糊涂的举动心知肚明,并不打算当面挑开。

  郗融不甚了解桓容,对君臣相处的方式颇有些惊讶。想要开口,一时半刻找不到话题,只能附和一句:“陛下英明。”

  估计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三双眼睛同时看过来,贾秉诧异挑眉,这位真是郗景兴的兄弟?

  郗超很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兄弟,避开贾秉的视线,默默抬头望天。

  桓容顿了两秒,突然开怀大笑。

  “郗将军甚是有趣!”

  郗融任青州刺使,加封冠军大将军,都督青、兖两州诸军事。桓容以将军相称,或许无心,也或许是有意。

  总之,听到这个称呼,郗融顿时一惊。

  以为桓容知晓他与郗超的对话,下意识看向郗超,却见后者神qíng自然,似毫无所觉,不由得怀疑自己想多,暗暗舒口气,紧绷的神经略有缓和。

  当夜,新捕的海鱼送入厨房,借厨夫jīng湛技艺,烹饪出一道道jīng美菜肴,配上美酒佳酿,堪称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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