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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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乱啊。”

  谢玄是聪明人,见秦璟不想多说便没有继续追问。口中嚼着战乱二字,神qíng难免有些郁郁。

  “北地为胡人所据,我等却偏安南隅。氐人同慕容鲜卑jiāo战,正是北伐的最好时机,朝中偏又……罢,不提也罢。”

  事不可为,想再多也是徒生烦恼。况且庾氏咎由自取,被桓氏和郗氏一起打压,实在怪不得旁人。

  谢玄摇摇头,撇开烦心事,身体微微前倾,道:“之前玄愔走得匆忙,未曾为玄解惑。”

  秦璟正身端坐,挑眉看着谢玄,面露不解。

  谢玄好奇问道:“容弟的赠礼到底是不是珍珠?”

  “璟早有言,幼度yù知详qíng可自问容弟。”

  “容弟远在盐渎……”谢玄顿了一下,忽然拊掌笑道,“好你个秦玄愔,此去侨郡拜访故人是假,想会容弟是真?”

  秦璟无语两秒,面对谢玄一张俊脸,突然生出一拳砸过去的冲动。

  高门郎君当出此言?

  冲动稍微平息,脑中忽又闪过念头,无论是否寻到石劭,人既到了盐渎,的确该同桓容当面一叙。

  船停建康五日,秦璟告辞谢氏叔侄,再度登船东行。

  江上冷风迎面chuī来,秦璟站在船头,思及临行前谢玄的一番话,不禁握紧双拳。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北地烽烟骤起,南地亦有人怀逐鹿之图,雄霸之想。”

  “晋室孱弱,终为正统。”

  “今后该当如何,玄愔可曾想过?”

  逐鹿,逐鹿!

  秦氏能有今日,非一家一姓之功,全靠仆兵用命,堡民齐心。

  永熙末年至今,多少秦氏儿郎血染疆场,多少坞堡仆兵尸骨无存。又有多少北地百姓失去祖居之地,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最终沦为胡人贵族的私奴,胡人兵卒的刀下亡魂。

  桓温有北伐之志,却有jian雄之态,不可为伍。晋室乃华夏正统,得王、谢等士族匡扶,奈何主弱臣qiáng,内忧不断,亦不可与之谋。

  秦氏雄踞北地,貌似兵qiáng将猛,令胡人闻风丧胆,实则群láng环伺,危机四伏。

  父亲求贤若渴,奈何有识之士均往南行,余下不是被胡人胁迫,就是已举族葬身屠刀之下。

  知晓石劭被乞伏鲜卑囚困,秦氏曾想将人救出,只是没等动手,氐人和鲜卑开战,乞伏鲜卑发生内讧,石劭不知去向。

  经过数月方才查明,石劭已同家人乘船南下,藏身晋地。

  此行盐渎是为请石劭北返。随着目的地渐近,秦璟突然生出qiáng烈,事qíng未必会如预期顺利。

  十月底,船队抵达she阳,短暂停靠时,听到不少关于盐渎的消息,尤其是新任县令为民做主,行雷霆手段铲除县中豪qiáng。

  “盐渎贴出告示,凡是失地的县民均可重录户籍,得回田地。”

  “流民中有传言,往盐渎可编入民户,丁男丁女按律分得田地。如果不愿种田,也可到盐亭煮盐。”

  “盐场可是吃人的地方!”

  “那是早年!”一名船工当即反驳道,“府君心慈,收回盐亭后加以整顿,查明无罪的盐奴全部放为民,重编入户。盐场熟手皆工钱加倍,众人每日可领饭食,少有散吏作威作福。”

  “真是这样?”

  “当然!我家世代都是船工,不晓得种田,此次没有分得田地,我父和两个兄长都到盐场做工,剩下我和幼弟跑盐船。”

  “我父不是熟手,每月仅能领到粟米。熟手每月都有谷麦稻米,三月还能领一匹绢!”

  “真是这样?”一名健仆凑过来问道,“盐渎如此富裕?”

  “盐铁之利便是胡人都知晓。”船工抄起船杆,轻轻敲着船板。

  “之前被豪qiáng掌控,盐工沦为盐奴。如今县令收回盐亭,一人领到的米粮足够妻儿果腹。如果成为熟手,领到的更多。家中余丁无论耕田跑船都能攒下不少。长此以往,民如何不富?”

  健仆连连点头,顺着船工的话讲,引他说出更多。

  “自从县令到任,侨郡盐价略有下降,往来县中的盐船增加一倍,还有收购海货的商船。”

  “城中流民增加,却不见他处的混乱,东城商家每日忙碌,生意愈发的好。”

  船工们你一言我一语,道明盐渎近来变化,听得旁人啧啧称奇。

  健仆搜集完消息,返回船上禀报。

  秦璟略微思索,更加确信石劭就在盐渎。

  “北地传言,石敬德一次醉酒,语于友人,‘地有金,俯拾即可’。”

  对会赚钱的人来说,甭管乱世还是治世,只要掌握对方法,遍地都是发财的机会。别人低头看到的是石子泥土,换成石劭,全都是明晃晃的金子。

  确定消息,船队未在she阳多留,当日转道盐渎。

  彼时,桓容正开始熟悉县中政务,感觉人手不够,派人给州中正送信,希望对方能推荐人才。越过郡中正的确有些不厚道,但审问过陈氏父子,知晓二者之间的联系,桓容脑袋进水才会向郡中正讨教。

  县衙中的散吏全是新人,李甲等职吏在“查田清户”中表现突出,全部官升一级。

  县中事务繁多,九个职吏日日加班,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挂着两个黑眼圈,走路直打摆子,却无一人口出怨言。

  无他,县令给的俸禄多,升官也快,之前不可一世的盐渎豪qiáng逐个被捏死,凡是有脑子的都该清楚,此时不抱大腿力争上游,等到机会失去,竞争者纷至沓来,哭都来不及。

  石劭的家人被陈氏抓做盐奴,不到三月的时间竟无一幸存。

  寻不到完整的尸骨,石劭带着石勖立下衣冠冢,在坟前痛哭一场,随即投身公务,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县中豪qiáng成为待割的麦子,一茬接一茬被铲除gān净。

  桓容放下笔,揉揉酸疼的手腕,暗中叹了口气。

  有这样得力的下属,寻常上官都该高兴。

  桓容却实在乐不出来。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石郎君都有成为工作狂的潜质。他自己狂也就算了,偏偏影响力惊人,带着县衙上下一起狂,抓住机会还要劝说桓容勤政。

  如此气氛下,身为县中一把手,桓容想要偷懒吃根麻花都觉得亏心。

  “府君,有客登门,言是故友来访。”

  故友?

  桓容抬起头,拿着谷饼的手停在半空。

  “来者可曾道明身份?”

  “未曾。”健仆呈上一只绢袋,道:“来者言,郎君一看便知。”

  桓容疑惑的接过绢袋,解开袋口,一颗浑圆的金色珍珠顺势落入掌心。

  县衙门前,秦璟负手而立,饶有趣味的看着四周立起的木屋。听到脚步声,当即回身笑道:“璟冒昧来访,容弟莫要见怪。”

  俊颜如玉,笑容似三月暖阳。

  桓容定住脚步,抬头望一眼天空,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些过分耀眼。

  第三十九章 北地来客三

  “秦兄请。”

  登门是客,加上之前两份重礼,桓容有再多疑问也不会马上出口,当先侧身半步,亲自将秦璟引入县衙,至后堂客室详叙。

  比起初见时的衰败,县衙已是大变模样。

  院中枯糙碎瓦陆续清理gān净,墙头砌上泥砖,虽然样子不太好看,到底不再是断壁残垣,多少恢复些官衙模样。

  斑驳的木门全部重漆。

  实在无法修缮的门窗gān脆整扇拆除,重新到林中取木,由随行的工巧奴开工雕凿。

  从大门至前堂的石路重新铺设,木制回廊两侧架起长杆,缺损的瓦片都已增补。

  后堂院内,数名婢仆自廊檐下行过,当前两人合力提着水桶,额前沁出晶莹的汗珠。

  见到迎面走来的桓容和秦璟,婢仆不由得脸颊晕红。福身之后退到一侧,目送两人进入内室,只觉天气晴好,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如能日日见到郎君,我能独扫一室!”

  年轻的婢仆喃喃念着,引来同伴一阵轻笑。

  “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咳嗽,婢仆们连忙转身,见是手托漆盘的阿黍,不由得垂下头,收起脸上的笑容,再不敢戏言。

  阿黍点点头,转身走向内室。

  在她身后,婢仆们齐齐松了口气,随手拂开黏在脸颊边的一缕湿发,任由微风扫过裙摆,合力提起水桶,匆匆走向后堂西侧的宅院。

  阿黍走进内室,放下漆盘,由小童捧起漆盏,恭敬的放到两人面前。

  同之前相比,内室的变化不大。

  依旧是竹席铺地,没有过多摆设。仅在靠墙处增加两只书箱,一只挂着铜锁,另一只半掀开,能依稀看到里面堆放的竹简和书卷。

  桓容端起茶汤,轻轻抿了一口。

  第一次喝茶汤,他差点吐了出来。奈何是时下风尚,待客的必需品,不习惯也得习惯。

  好在阿黍手艺高超,试着更改茶汤用料,逐渐对味道进行改善。现如今,味道仍有些怪,却不是不能入口。饮过几次之后,桓容意外喜欢上茶汤的味道。

  当然,仅限于茶汤。

  换成是姜汤,加上半斤红糖他也不会习惯。

  秦璟正身端坐,端起漆盏,对茶汤的味道颇有几分意外。

  “秦兄见笑,容不喜姜味。”

  桓容十分明白,对习惯的人来说,这种改良版的味道实在太淡。

  “璟亦然。”

  秦璟饮下半盏茶汤,动作行云流水,既带着北地郎君特有的豪迈,又不失士族高门固有的优雅。

  桓容难免叹息。

  和土生土长的士族相比,他终究是形似神不似。想要彻底融入这个时代,还需要加倍努力。

  茶汤用完,小童奉上寒具。目的不是照顾桓容的胃口,而是待客的礼仪。

  秦璟净过手,取过一段馓子。

  桓容睁大双眼,看着对面人嘴唇开合,自己咔嚓咔嚓不停,不知不觉间竟将整盘馓子全部吃光。

  阿黍皱眉,小童满脸通红,不敢言语。

  郎君啊,这是待客用的寒具,秦郎君只吃手指长的两段,您把整盘都吃了算怎么回事?

  桓容意识到不对,看看空掉的漆盘,再看看挑眉的秦璟,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说?

  美人下饭?

  吃货真心伤不起!饿肚子的吃货更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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