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策哈哈大笑,止都止不住,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夏侯鹏脸色涨红,举臂拦住夏侯硕,不让他继续向下说。
“陛下,如你愿意下诏,广告天下,四殿下暗通桓汉,并与胡人勾结,多年征战不过是幌子,并邀天下英雄共讨,我自不会杀你,还可容你多坐几天皇位。”
闻听此言,秦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你yù让我子背负恶名,自相残杀?!”秦策大怒。
“陛下,四殿下同桓汉天子私jiāo甚密,此乃不争的事实。其率兵横扫漠南,胡贼闻风即退,一个两个尚罢,糙原大部亦望风而逃,始终不敢接战,臣早就觉得奇怪。
如贼寇这般容易扫清,中原岂会战乱百余年。”
夏侯鹏一字一句道:“陛下以为,天下人都会相信四殿下当真是勇武过人,令贼寇闻风丧胆?”
“荒谬!”秦策厉声痛斥,“夏侯鹏,如你起兵夺位,朕尚敬你有几分担当。行此卑鄙之事,当是不为人子!
夏侯氏随秦氏扫北,多年来英雄辈出,如今出你此等逆贼,尔先祖在天有灵,必当羞于留此血脉!”
夏侯鹏恼羞成怒,长刀出鞘:“秦策!我今好言相劝,你如不答应,可知是何下场?!”
秦策再次哈哈大笑。
“我秦伯勉征战半生,岂会惧你这区区逆贼?”
“好,当真是好!”夏侯鹏大声道,“来人,请皇后和淑妃往殿前祭旗!”
有甲士奉命入殿,奉夏侯鹏的命令,就要带走刘皇后和刘淑妃。
“夏侯鹏,你敢?!”
秦策bào怒,刘皇后和刘淑妃面无惧色,反而冷冷一笑,道:“夏侯鹏,你莫非忘了,吕婆楼一家是什么下场?如果忘了,可以想想于氏和杨氏。”
吕婆楼攻打秦氏坞堡,杀陪媵张氏及秦璟庶兄,纵过多年,秦璟始终不忘大仇,终将吕氏血脉彻底绝灭。
于氏、杨氏谋害刘皇后,触到秦璟逆鳞,全家尽被诛杀。
刘皇后在提醒夏侯鹏,如果敢轻举妄动,待秦璟率兵前来,夏侯氏必当不存。
夏侯鹏yīn沉的看向刘皇后,左右衡量,终于一甩手,下令士卒退下。
当日,帝后被软禁光明殿,身边忠仆尽数被诛。
夏侯鹏bī司徒张禹矫诏,落天子印玺,指秦璟暗通桓汉,私结胡部,下令秦玒秦玦等出兵剿灭。而他摇身一变,成为心怀家国,不惜背负恶名起兵劝谏的忠臣。
诏书广告天下,桓容很快得知消息。
确定内容不是虚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夏侯鹏脑袋被驴踢了吗?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兵围长安一
太元七年,元月
适逢新岁, 建康城内爆竹声声, 人头攒动。
坊市人日后即开, 商家门前的桃符彩灯尤其惹眼。大量的行人穿梭在街巷中,接踵摩肩, 举袖成云,笑语喧闹声不断。
食铺和茶肆的生意尤其好。
卖包子、蒸饼和熏ròu的铺子前总能排起长队。许多人来得晚些,排到自己跟前, 包子熏ròu都已经售完。
“今天市罄, 劳您明日赶早。”
伙计笑着向众人解释, 吴地官话中夹杂着北地口音,开头结尾时常伴着几句吉祥话, 格外的喜气。
见众人散去, 店主利落的收起蒸笼, 擦一把头颈上的热汗。
谁能想到, 元月里的生意竟比平常更好。包子多蒸出十几笼,照样眨眼就卖完, 不到午后就得收拾起生意。
“这几日生意忙, 你也是辛苦。”见伙计忙里忙外, 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 店主笑道, “今日你无需顾店,去前街走走吧。前些时候听你家人说,你的亲事定下, 三月成礼,该备的总要备好。旁的不提,如今的建康小娘子,谁没有一支幽州银楼的簪钗?”
伙计闹了个大红脸,呵呵傻笑几声,全没了平时的机灵。
“我若是不在,掌柜如何能忙得过来?还是备好明天的谷面要紧。”
“哪里差这一时半刻。”店主放下蒸笼,数了数,确定数目无误,对伙计道,“大郎会来店里帮忙。已是知事的年纪,总要学起来。”
“大郎君?”伙计诧异,“大郎君不是入了学院?”
“那又如何?技多不压身。”店主摆摆手,示意伙计莫要磨蹭,“元月里生意好,食铺都是这般,何况银楼。你若是再磨蹭,怕是想买都买不到。”
伙计连声谢过店主,先忙完手头的事,取出钱袋看了看,一溜烟的跑去后街。想必是身上的钱不够,急着家中去取。
食谱仅是坊市内的一个缩影,而坊市的繁荣,最能代表建康的变化和发展。
从人日到晦日,城内始终热热闹闹。期间有四十多支朝贡的队伍抵达,向桓汉天子敬献贺礼。
每有入贡的队伍进城,都会引起一场喧闹。
西域的队伍赶着骆驼,夷狄的队伍驱使大象。
穿着各色服饰的使者们抬着箱笼,托着银盘。有胡姬、夷女坐在骆驼和象背上,随着队伍经过,浓郁的香气飘散,带着异域的神秘风qíng。
有赤脚的乐手行在队伍中,奏响样式古怪的乐器。
乐声中,数名胡姬跃下骆驼,腰肢柔软,在队伍前翩翩起舞,引来人群中阵阵喝彩。
入贡的队伍集中抵达,数量比去岁增多一倍。
郗超实在忙不过来,正休假的王献之被抓了壮丁。
王献之忙着培养父子亲qíng,哪有心思应付这些,gān脆向桓容举荐王彪之的两个儿子,当真是举贤不避亲。
接到任命,王越之和王临之有点懵。
自王彪之告老,兄弟俩一直守在亲爹榻前,每日里侍奉汤药,敬听教导。为了亲爹,已向朝堂告假两月。
万万没想到,假期刚过一半,任命的旨意突然送到。
这就是所谓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王彪之经过休养,病qíng开始稳定。加上有扈谦奉旨过府,每日里畅谈养生之道,jīng神也渐渐恢复。
见两个儿子整日守在府里,职责在身还想推辞,当即怒道:“身为臣子,岂能不为君解忧!”
王越之和王临之了解亲爹的脾气,生怕他气出个好歹,病qíng又出现反复,当下不敢多言,老实的销假上班。
自此之后,兄弟俩每天忙里忙外,和郗超一起忙得脚打后脑勺,累得眼前发黑。
遇见无事一身闲,领着儿子出游的王献之,两人都是气不打一处来。非是顾忌琅琊王氏的名声,不想给侄子留下心理yīn影,八成会当街上演“孔怀相杀”的戏码。
相比建康的繁华热闹,长安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自夏侯氏举兵,拿下都城四门,包围桂宫,软禁帝后,城中家家关门闭户,一派风声鹤唳。
元月里,压根不见半点节日气氛。坊市内冷冷清清,没有一家店铺开张。
城门前还留着gān涸的血迹,昭示着兵祸的惨烈。
战死之人暂且不论,在夏侯鹏掌控长安城后,刽子手的屠刀始终未停。
法场上血流成河,滚落的人头不计其数。
凡是不肯从贼的文武豪qiáng俱被一一斩杀,家人亲眷甚至连刚及车轮高的孩子都不放过。
有刚正不屈、誓不肯低头的,自然也有甘心从贼的。
当朝大司农曹阳、员外散骑侍郎王皮以及尚书郎周飏从夏侯氏谋反,王皮和周飏更是鼓动夏侯鹏,让他彻底立下反意的元凶。
王皮一句“公岂能为唐公洛第二”,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糙。
不得不说,这场突如其来的谋反,既有夏侯氏的野心,也有秦策的错招连出,更有王皮等人的yīn谋鼓动。
各种原因jiāo织,终于酿成这场惨祸。
暗害唐公洛之事,王皮也曾参与。只是隐藏极深,未被廷尉察觉。更让人惊悚的是,从一开始,他就打定在主意,不是唐公洛也是旁人,必要设法让秦策有“鸟尽弓藏”的昏君之相,让秦氏人心尽失。
究其原因,王皮为氐秦丞相王猛之子,氐秦灭后,虽被秦策重用,仍暗中以“前朝旧臣”自居。
表面看,王皮诚心投靠秦策,为秦氏出谋划策,为朝廷尽心尽力。事实上,长安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此人“居功至伟”。
和王猛不同的是,王皮天xing贪婪残忍,压根不在乎百姓的死活。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根本不在意长安变得如何,更不在乎北地是否会再度落进胡人手中。实际上,他本奉氐秦苻氏为国君,骨子里早无“汉室正统”的观念。
“将军未杀皇后淑妃,实是英明。”知晓光明殿中始末,王皮抚须而笑,道,“诏书发出,几位殿下必星夜兼程,挥师长安。届时,官家未必有用,皇后淑妃才能助将军成事。”
“此言怎讲?”夏侯鹏道。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王皮仍是笑,笑意不达眼底,让人想起潜伏在暗处的豺láng,“留下皇后淑妃,他日兵临城下,自能让秦玄愔投鼠忌器!”
和王猛相比,王皮一样有才,但在xing格行事上,父子俩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前者有名士之风,后者连毒士都算不上,十足的jian邪小人。
“我确有此意。”夏侯鹏没有否认。
“仅是如此,尚且不够。”王皮继续道。
“侍郎何意?”夏侯鹏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楚汉旧事,楚王架鼎yù烹汉王之父,汉王口言分羹,将军想必知晓。”话到此处,王皮扫视众人,笑道,“他日秦氏子兵至长安,将军无妨设鼎于城头,缚刘氏姊妹于城上,如秦氏子不退兵,必投其于鼎内。”
“嘶——”
闻听此言,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行径,必为千夫所指!”周飏斥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皮淡然道,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夏侯鹏身上,“将军,乱世之中,胜者方为君王。”
夏侯鹏沉默了。
王皮没有继续劝说。因为他清楚,夏侯鹏听进了自己的话,七成以上的可能,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即便现下犹豫,等到秦璟兵围城下,照样没有第二个选择。
如果他这样做了,长安必当被铁蹄碾平。届时北方大乱,才能让自己称心如意。
议事结束,王皮告辞回府。到家之后,召来忠仆询问:“三弟可曾用膳?”
52书库推荐浏览: 来自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