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勉,”夏侯鹏俯视秦策,全无往日恭敬,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如你从我之言,尚能保得一命。如若不然,今日城头之上,就是你命陨之地!”
秦策没有发怒,撑起伤腿,勉qiáng从地上站起。不等立稳,又被夏侯端踹在膝后。
四周寂静无声,秦策踉跄一步,却没有如之前般跌倒。
夏侯端表qíng狰狞,yù要再踹,被夏侯硕拦住,沉声道:“不可。”
经夏侯硕提点,夏侯端环顾四周,猛然间发现,城头之人看他的目光很是奇怪,厌恶有之、不忿有之,轻蔑有之,唯独没有赞同和敬佩。
“你要朕做什么?”
“明言秦璟暗通桓汉,私结胡贼,十恶不赦,令其自裁。三殿下五殿下不知不罪,速速退兵。”
秦策看着夏侯鹏,数息之后,忽然哈哈大笑。
“夏侯鹏啊夏侯鹏,朕今日来见你,果真没有见错。”
夏侯鹏凝视秦策,眉心紧皱。
秦策转向城墙,被叛军拦住,转头轻蔑道:“不是让朕说话?拦在这里,朕怎么说?让开!”
不等夏侯鹏出声,守军为其威严所慑,主动让开道路。
“不行,不能让他过去!”王皮突然出声。
可惜为时已晚。
秦策凭着最后一股力气,猛然跃上城墙,迎风而立,高声道:“夏侯鹏起兵反叛,王皮、周飏从贼,矫诏污蔑皇子,张司徒不甘从贼,业已身陨。”
“拉他下来!”王皮和周飏齐声道。
“朕乃一国之君,征战天下数十载,死在朕手里的贼寇不知凡几。尔等乱臣贼子,鬼蜮小人,谁敢上前?!”
秦策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四周的叛军却如被施了定身咒,任凭王皮和周飏跳脚,始终无一人上前。
“朕今口谕,攻下长安,诛杀首恶,夷夏侯、王、周三族!”
“朕刚愎自用,不辨忠坚,为君数载,未能安国抚民,更招致今日灾祸。”
“秦伯勉今日以命祭天,望上天垂怜,尽诛乱贼,佑我中原百姓,保我汉家河山!”
话音落下,秦策纵身一跃,如陨落的大鹏,重重摔在城下。
城头一片寂静,城下怒声再起。
冯氏和赵氏趁人不备,挣脱开叛军,先后跃下城墙,追随秦策而去。
目睹这一幕,长安百姓尽是哀声。
秦璟、秦玒和秦玓双目染血,同时下令攻城。
“反叛贼子不留一人!”
第二百九十八章 伏诛一
长安城高池深,乃汉时首都, 屡次遭遇战火, 城墙几度重修, 可谓易守难攻。
秦策登基建制后,秦玚主持坊市修建, 期间不忘加固城墙,挖深拓宽护城河,在墙后修建箭楼, 方便布置兵力, 以防外敌来犯。
现如今, 长安为叛贼窃踞,秦氏兄弟指挥大军攻城, 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增高的城墙, 以及深过两米的护城河。
呜——
苍凉的号角声中, 步卒扛起云梯, 推动攻城锤,如cháo水般涌向城下。
从城头俯瞰, 满目尽是进攻的将士, 密密麻麻, 仿如蚁群, 令人不由得胆寒。
待攻城锤和云梯进入she程, 夏侯鹏当即下令放箭。
城头响起鼓声,士卒拉紧弓弦,紧张的盯着城下, 脸色发白,持弓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王皮扫视四周,走到夏侯鹏身边低语几声。
“将军,大敌当前,士气万不可堕。如若不然,城破就在眼前。”
不用王皮提醒,夏侯鹏也知道这个道理。
“王侍郎有何良策?”
王皮微微一笑,道:“事qíng不难,只需令人重复秦伯勉死前所言,让军中上下明白,一旦城破,城外大军攻入,以秦璟等人的xing格行事,从将军起兵之人,一个都活不了,家人亦不可免。”
夏侯鹏点点头,认为此计可行。
“另外,可令人传言,皇后淑妃已在宫内自尽。”
“什么?”夏侯鹏盯着王皮,沉声道,“此乃何意?”
“吕氏、杨氏皆因谋害皇后被屠尽全族。”王皮不慌不忙,一字一句道,“如皇后淑妃尽死,城中人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明说,众人也会有所猜测。因为恐惧,必会拼死守城。”
看着王皮,夏侯鹏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征战沙场多年,生死间走过几回,他相信自己对危险的直觉。可他又本能的产生怀疑,事到如今,王皮和自己坐在一条船上,如果谋算自己,他能得到什么?
出城投降?
秦璟会因此放他一条生路?
根本不可能!
夏侯鹏疑心渐起,神qíng渐渐变得不对。
王皮任由他上下打量,表qíng始终平淡,看不出半点端倪。
周飏一言不发,默默注视两人,片刻后移开目光,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军,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大错特错。
和王皮一起鼓动夏侯氏造反,自以为能得从龙之功,带领家族更进一步。殊不知,一念之差,将周氏全族推上死路。
“将军,事不宜迟,不可再多犹豫。”王皮语气坚决。
夏侯鹏终究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采纳王皮的全部建议,仅设法鼓舞士气,并未让人传播皇后淑妃已死的流言。
见状,王皮暗道可惜。没有继续坚持,转而请命,愿带私兵健仆增援东门。
秦氏兄弟分三面进攻,北门和东门的压力最大。
西门和南门的压力稍轻,却要提防桓汉趁机发兵,坐收渔翁之利。
故而,夏侯鹏清点兵力,凡是能够守城的,无论甲士私兵,包括府内健仆,一概召至城头,同进攻的大军鏖战。
“放箭!”
攻城锤和云梯上架有挡板,箭矢劲道不足,根本无法穿透。
士卒依靠挡板和盾牌掩护,顶着密集的箭雨,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护城河前。
河深超过两米,不会水的跳下去,立刻会没过头顶。河面宽度超过三个武车车身,没有人在河中支应,根本无法假设木桥。
要想继续前进,必须冒险!
冲在最前的跳dàng兵掀开盾牌,一跃跳入河内。
三月天,河中尚有薄冰未化,却禁不住人力踩踏,近乎一脚就被踩碎。蛛网状的裂痕蔓延开去,迅速布满整个河面。
“抬云梯!”
浸在冰冷的河水中,跳dàng兵大声嘶吼。
因河底布有木刺,许多人的小腿被划破,鲜红的血丝浮上水面,伤口很快麻木。
“快架云梯!”
箭雨集中落下,对准河中的跳dàng兵。
水中的汉子无惧生死,始终无一人退后躲闪。合力扛起云梯一端,迅速游向对岸,砰地一声放下,抹一把脸上的河水,高声道:“挡板!”
木板一张张嵌入云梯,一座简易的木桥瞬间架设完毕。
跳dàng兵没有着急上岸,而是浮在水中,用肩膀扛着木桥,维持桥身稳固。
“过桥!”
这样的桥无法支撑攻城锤,只能容扛着云梯的步卒通过。
众人冲过桥面,没有喊杀声,也没有嘶吼,只有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一下接着一下,砸在河中人的肩头。
“放箭,放火箭,不能让他们过来!”
见到城下一幕,夏侯硕瞳孔急缩,高声叱喝。包着油布的火箭成片落下,奈何点不着云梯。
士卒过桥后,没有着急进攻,而是立起盾牌,护卫稍后抵达的弓兵。
弓兵背负拆解的qiáng弩,顶着箭雨就地组装。两人稳固弩身,一人仰倒在地,以腿部力量撑开绞弦。
吱嘎声中,乌黑的箭矢凌空飞出。飞过城墙之后,仍she穿一名叛军,将他牢牢的钉在地上。
力道之大,非亲眼所见,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架在河上的木桥越来越多,过河的弓兵组成弩阵,漆黑的箭矢并不密集,给守军造成的压力却难以估计。
吱嘎。
又是一声绞弦,弩箭破开冷风,划过半空,如闪电般袭向城头。
“将军,小心!”
夏侯硕恰好站在弩箭的落点处,遇风声袭来,本能侧身半步,被凸起的墙砖绊倒,就地一个驴打滚,勉qiáng保住一条xing命。
仅凭十几架qiáng弩,进攻的队伍生生压住城头箭雨。
跳dàng兵一跃出水,扛起云梯,竟连盾牌都舍弃,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城下,不顾手臂被箭矢所伤,猛然高举起云梯,架到女墙间的fèng隙。
“攻城!”
第一部 云梯架上,很快就是第二部、第三部。
士卒背负长刀,口中咬着匕首,开始全力向上攀登。
见箭矢无用,夏侯硕和夏侯端同时下令,推下滚木,泼下滚水。
“快!”
城头的守军知道,如果被大军攻上来,自己断不会有生路。恐惧之下,激发出可怕的战意,再不想其他,各个拼尽全力。
轰隆。
滚木从城头落下,立即有攻城的士卒落下云梯,被砸成ròu泥。
滚水从城头飞洒,凡是被溅到,立刻红肿起泡,痛楚难当。
几名跳dàng兵被泼个正着,qiáng忍着痛楚,用身体护卫同袍,一步接着一步,终于攀到城头,握住城砖,猛然一跃而入。
脸上的水泡多已破碎,血水和脓水一起流淌,相貌仿如恶鬼。
“杀!”
跳dàng兵高喝一声,长刀出鞘,瞬间斩杀两名守军。奈何寡不敌众,被斜刺来的长刀砍伤要害。踉跄两步,犹不肯倒下,拼着最后一口气,将面前的敌人尽数斩杀。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一人之力,竟震慑住一队守军。
恶鬼!
眼前哪里是人,分明就是嗜杀的恶鬼!
攻守之间,两息的破绽就可能致命。
抓住守军疏于防备的刹那,更多的将兵攀上城墙,同叛军展开厮杀。
很快,城头陷入一片喊杀声中。
断木滚水依旧不断,从城墙上跌落的,却是双方十士卒皆有。许多竟是身负重伤,临死不忘拉住一名敌军共赴huáng泉。
“殿下,城内送出消息,南门可落绞索。”
“善。”
秦璟看向张廉,道:“你来带兵。”
“谢殿下!”
得知张禹死讯,张廉早已愤怒难当。点兵飞驰而去,几可遇见,南门处必成一片血海。
随着攻上城头的将士越来越多,喊杀声传入城内,长安百姓都是心惊胆战,紧闭窗门,不敢离开家中半步。也有人收拾起行囊,准备见机不好,设法逃出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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