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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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完这一切,已是五月初。

  经历一场叛乱,长安朝廷极度缺人,各地举贤入朝,亦有大半官职空缺。

  不提其他,单是三省就有太大的缺口,许多谋士被赶鸭子上架,暂代官职处理朝政。撑过这段最艰难的时期,朝廷总能得到补充,脱离无人可用的窘迫境地。

  为何不召各州刺使和太守归京?

  真这么gān了,朝廷勉qiáng能走上正轨,却会引出更大的乱子。

  无他,镇守地方的大佬离开,留下的位置谁来填补?

  再者言,长安战乱刚平,此时召各地刺使入京,必定有人心生疑虑,以为秦氏兄弟不信任西河旧部,打算明升暗降,借机削弱各人手中的权利。

  不能怪人心多疑,实在是夏侯氏开了个坏头。

  夏侯氏追随秦氏数年,予世人的印象始终是忠心耿耿。这样的家族都能造反,bī死追随多年的旧主,秦氏还能相信谁?

  君臣互不信任,民间必会流言纷纷。长此以往,王朝的根基恐将动摇。

  自汉末以来,一代而亡的政权并不鲜见。尤其是战火丛生的北方,动辄灭国,都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对此,秦璟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夏侯氏叛乱虽平,留下的隐患着实不小,短期难以消弭。又有唐公洛的例子在前,众人心思难定,短短一个月期间,竟有五郡太守挂印,有的甚至举家南逃。

  这些人要么同夏侯氏等人有旧,要么就是在夏侯鹏起兵时做壁上观。虽没有实际参与叛乱,却也没有旗帜鲜明的站在朝廷一边。有的还曾暗中资助夏侯氏,为其送粮送钱。

  说白了,从犯不足,帮凶有余。

  秦璟兵入长安,反贼尽数伏诛。担心秦氏兄弟翻旧账,一家老小都要遭殃,不尽速南逃更待何时?

  问题在于,他们有意投靠桓汉,桓汉却未必肯收。

  “朕的确求才若渴,但是,不是什么‘才’朕都会收。”

  桓容撂下这句话,无异于是关上大门,断绝这些人的南投之路。

  如唐公洛这般,桓容自是敞开大门,来一个收一个,陆续加以重用。对于这些两面三刀,爱好骑墙,没有半点忠心信义之人,必定伸脚踹回去,用足十成力气。

  “官家有旨,凡南逃的北地官员,查明实qíng,同长安叛乱有关,一概不许入境。”

  这个时候南逃,不是心中有鬼才怪。

  如果真的忠于秦氏,得知秦璟入长安,该拊掌庆贺才是。不庆祝且罢,反而挂印离去,拖家带口往南边跑,明显和秦氏不是一路。

  对于桓容的这个决定,建康朝廷有不同的声音。

  多数人支持天子,也有少数人以为不该将事做绝。

  这些人举家南逃,必定同秦氏彻底决裂。借他们之口,可以对长安有更多了解,今后说不定有更大的用处。

  “此言差矣。”

  不用桓容开口,贾秉慢悠悠开口,“此等无信无义之徒,今日能叛长安,何言他日不会叛建康?”

  如果是仰慕桓汉之名,真心投靠,留下亦是无妨。

  这些人的本意却是保命。

  与其冒着和秦氏立刻开战的风险留下他们,不如直接撵走,还能卖长安一个人qíng。

  为统一南北,长安建康早晚要开战。

  两国开战,该是锣对锣、鼓对鼓,正经摆开架势。如果因为这些鬼蜮小人起争端,实在是得不偿失。

  如果被有心人挑拨,将建康同夏侯氏谋反扯上关系,使得天子背上污名,冤不冤?

  贾秉三言两语将事qíng挑明,之前反对的文武全部哑火。

  桓容坐在龙椅上,表qíng十分严肃,似是一心听取群臣意见,事实上正一心二用,中途开始走神。

  日前从北边传回消息,进入五月,北地依旧少雨,幽州和并州又有大旱和蝗灾的迹象。并且,秦璟带兵返回出长安,秦玓暂时离开三韩,边境出现空虚,乌孙、高车几部和残存的高句丽势力又有些蠢蠢yù动。

  今年的北边注定不太平。

  他该怎么做?

  借机北上,还是……

  桓容越想越深,眉心越蹙越紧。冕冠垂下的旒珠轻轻晃动,神qíng愈发显得严肃。

  哪怕不是故意,见到这样的天子,文武群臣都不免感到压力。尤其是之前出言的几名侍郎少卿,此刻都是脸色微变,颇有几分惴惴不安。

  退朝之后,桓容回到内殿,换下衮服,摘去冕冠。换上长袍玉带,用过一盏茶汤,信步走出殿门,打算到廊下chuīchuī风,理清一下思绪。

  走着走着,迎面遇上刚刚拜见过太后,正要离开的司马道福和王法慧。

  见到桓容,两人福身行礼。

  “陛下这是要去长乐宫?”

  司马道福时常入宫,遇上桓容不是一次两次。

  早年间清瘦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凤骨龙姿,鹄峙鸾停。每次见到桓容,司马道福都难掩眼底的惊艳,免不得要多看几眼。

  好在她晓得分寸,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实事求是的讲,司马道福绝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不过是和建康城的女郎一样,见到美郎君,驻足“观赏”而已。

  桓容笑了笑,简单寒暄两句,径直往长乐宫行去。

  目送他的背影,司马道福发出一声叹息,被王法慧轻轻推了推,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失笑。

  “怎么,官家不美?”司马道福挑眉笑道,“每次官家出宫,建康城都是好一阵热闹。难得有机会,自然要多看上两眼,免得今后后悔。”

  王法慧不知该说些什么,gān脆什么都没说。

  但她必须承认,司马道福有一点说得没错,每次桓容露面,在建康城都会引起“轰动”。

  今年上巳节,桓容兴致起来,乔装出宫,跑去青溪里参加曲水流觞,如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正巧谢玄从西域归来,王献之和桓伊等人都在,一曲新笛,几幅新字,数篇新诗,美景引人惊叹,才qíng晕染chūn日时光。

  潺潺溪水中,荷叶托着羽觞轻晃,舞者踩着古调,腰肢款摆,水袖轻扬,在悠扬的曲声中醉了岁月,缠绵了风qíng。

  谢家玉树,王家郎君。

  俊逸潇洒,不羁狂放。

  桓容身在其间,做不得新诗,连饮数觞,终是挥笔写下一行字,引众人争相观瞧,沉默少许,慡朗的笑声直冲云霄。

  原来,桓容笔下的仍是咏chūn的诗句,一样出自诗经,同数年前受谢玄相邀,初次参加曲水流觞时一般无二。

  “陛下的字又进益不少,只是诗才还需磨练。”

  面对王献之的调侃,桓容微微一笑,举起羽觞一饮而尽。

  “子敬所言极是,我认罚就是。”

  临近傍晚,托着羽觞的荷叶早顺水流走,不见踪影。各家郎君尽兴而归,结伴离开青溪里。

  穿过篱门,经过秦淮河岸,岸边垂柳依依,河中行船穿梭而过,几艘大船上彩灯高挂,隐隐传出乐声。

  遇到车驾出现,等候已久的小娘子们挽手而歌,绢花彩帕如雨。

  有绢花落于水中,在晚风中轻轻摇dàng,伴着水波流淌,载浮载沉,结成朦胧的彩影。

  那一日,桓容借着酒兴击节而歌,各家郎君纷纷应和。

  清凉的晚风中,鬓发轻扬,长袖鼓起。

  歌声悠扬,郎君俊逸洒脱,飘然如仙。

  其结果,车驾足足困在河边一个多时辰,不是桓祎“救驾”及时,估计再过一个时辰都没法脱身。

  回宫之后,桓容开始反省。

  潇洒固然好,可也要分时候。恣意太过的结果,就是被小娘子们的热qíng淹没。

  从今往后,行事必须谨慎。

  上巳节后,北地的qíng报不断送回,长安的局势一日紧张过一日,两国边境也有些不太平。桓容再无心思宴饮,一心扑在朝政之上。

  让他没想到的是,长安叛乱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夏侯氏虽平,战争的yīn影却没有彻底消失。稍有不慎,战火又会熊熊燃起。

  纵然不会回到群雄割据的地面,边境也不会如之前太平。

  他该怎么做?

  于qíng于理,身为一国之君,他都该抓住时机,挥师北上,完成中原一统。

  可是……

  桓容忽然停住脚步,眺望碧蓝的天空,许久一动不动。忽有冷风平地而起,鼓起玄色衣袖,飒飒作响。

  第三百零二章 语出惊人

  太元七年,五月

  秦氏兄弟带兵攻入长安, 战乱平息, 反贼夏侯氏、王氏、周氏尽数伏诛。从贼之人依罪状惩处, 或斩于法场,或流千里戍边。

  惩治过罪人, 城内坊市重开,人群穿梭其间,商队恢复往来, 店铺陆续挂起幌子, 恢复往日热闹。

  四城之内, 遭遇火焚的痕迹犹在。

  倒塌的房屋被清理,新屋立在旧址之上, 百姓重归家园, 青壮运送木料, 妇人忙里忙外, 孩童追逐打闹,街头巷尾开始有了欢声笑语。

  秦策停灵结束, 归葬西河祖地, 谥号武烈皇帝。

  冯氏和赵氏追封淑仪, 随葬先帝。

  秦璟兄弟亲自护送棺椁, 秦玖秦钺父子出城五十里相迎。秦玚、秦玦、秦玸等闻讯, 仅带百余护卫,急匆匆动身,赶往西河奔丧。

  入葬当日, 天空yīn云密布,狂风平地而起,飞沙走石,chuī得人睁不开双眼。

  然而,乌云盘踞头顶良久,自始至终没有半滴雨水落下。

  西河百姓追念秦策早年功绩,感念秦氏恩德,家家挂起白幡,人人缟素加身。送灵当日,天未亮就候在路边,等着送秦策最后一程。

  秦氏兄弟送灵出城,秦玖在前,秦玚、秦玓、秦璟等分立于左右。棺椁之后有部曲护卫,皆着玄色皮甲,臂间缠绕白布。

  队伍经过时,百姓齐齐跪送,抑制不住悲痛,哭声震天。哭声中,有人大骂逆贼该死,都该千刀万剐,以慰秦策在天之灵。

  西河祖地是历代秦氏家主和儿郎埋骨之所。自秦氏坞堡创建以来,不知埋葬多少英灵。

  秦策依祖制归葬,并不循帝王礼仪。

  在他的墓室内,留有皇后的位置。冯氏和赵氏虽然陪葬,却不能进入主墓室,而是葬入左侧耳室。右侧空空dàngdàng,是刘淑妃的身后之地。

  葬礼之后,秦氏兄弟难得齐聚。

  历经数年,彼此难得一聚。再见时,早已是物是人非,兄弟几人都是一番唏嘘。

  “想当年,我在这棵树下练刀……”

  秦玓站在一棵老树下,用了拍了拍树gān,试着寻找幼时留在树gān上的刀痕,可惜找来找去,始终是遍寻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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