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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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刺探北地qíng报,郗超贾秉没有名言。

  在场都是聪明人,有匡扶社稷之能,折冲万里之才,透过只言片语,就能闻弦歌而知雅意,猜出背后关窍,自然用不着多说。

  “如此甚好。”

  众人颔首表示,此事可行,就该这么办。

  不厚道?

  南北并立,不可能永远持续。建康长安早晚将有一战,双方是敌非友,盟约随时都能打破。

  换句话说,和平只是暂时,等到将胡贼的势力彻底碾碎,待到糙原和西域胡再形不成威胁,就是南北举兵,决胜天下之时。

  再者说,建康谋算长安不假,长安一样和“纯良”搭不上边。

  建康想着往长安扎钉子,长安一样心心念念着刺探建康消息。

  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相争,必然是你死我活,彼此是半斤八两,谁也别指责对方不厚道。到最后,比的还是谁更心黑手狠,谁更有决心毅力,谁更得民心。

  大框架定下,众人集思广益,开始填补细节。

  是夜,谢安的厢室灯火通明,灯光整整亮了一夜,天明时分仍未熄灭。

  即使一夜没睡,不少人眼底都挂上青黑,jīng神头却是格外的好,不见半点萎靡。

  各自回房梳洗更衣,用过早膳,愈发显得jīng神饱满,斗志昂扬。出城谈判的时候,从谢安桓冲以下,全都是昂首挺胸,丰神俊朗更胜往日。

  桓容坐在大辂里,见众人如此jīng神面貌,不免感到惊讶。

  心中疑惑难解,命宦者召来贾秉,大致询问一番。后者微微一笑,道:“陛下英明,一言如醍醐灌顶。陛下之意,臣等深谙于心,今日必当有所计较。”

  贾秉成竹在胸,笑着表示:陛下您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桓容默然半晌,目送贾秉离开,无语望向车顶。

  一切走在计划之中?

  大可放心?

  问题在于,他压根不知诸位臣工有何腹案,如何能够放心?

  众人碰面的地点,依旧是之前搭建的高台。

  因昨日天降大雨,今日天空仍有乌云未散,台顶张开数张木伞。

  伞高两米,无需人力支撑,嵌入事先留下的凹槽即可。

  别看凹槽不深,实则内藏机关,哪怕风雨再大,木伞始终屹立不摇,纹丝不动。遇有急qíng,开启藏于伞下的机关,伞缘木刺疾she而出,如万箭齐发,宵小瞬间扎成刺猬。

  不用问,这样的手艺,百分百出自公输和相里。

  对于相里兄弟的爱好,桓容即惊讶又感到佩服。

  他早知相里兄弟擅长机关术,可万万没有想到,兄弟六人技艺jīng湛,信手拈来一件寻常物品就能埋设机关。

  数年下来,相里兄弟带出十余名徒弟,各个身怀绝技,本领不小。出师之后,制出不少jīng巧的器物,全都摆在木器铺售卖。

  这些木器铺是公输班的徒弟经营,双方都在磨练手艺,各取所长,完全是一拍即合。

  桓玄和桓伟是木器铺的常客,会奔跑的木马,能在水中自行的木船,都是两人最爱。

  不久之前,木器铺新造一种海船,成人手臂长短,类似于幽州造出的三桅船,可于水中自行。

  仅是这样不算稀奇。

  稀奇之处在于,木船甲板和船舱里的水手都能活动。开启藏在船底的机关,船工竟能升起船帆。

  制造此类海船模型,需要的jīng力和时间非同一般。耗费整整两年,经过无数的试验,集合数人之力,方才成功造出三艘。

  几人商议之后,没有再动手的打算,这三艘海船就成绝版。

  最终,两艘收入宫内,成为桓伟和桓玄的生辰礼,一艘被高平郗氏市去,成为郗冲的珍藏。

  其他人想要一睹实物风采,要么进台城,要么登门丞相府。

  这直接造成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桓伟、桓玄和郗冲jiāo友无数,炙手可热,成为最受欢迎的少年郎君。

  等到好友们陆续长成,有机会登上真正的海船,对木船模型不再那么热衷,三人莫名觉得自己被用过就丢,jiāo了假的朋友。

  好在实qíng并非如此,少年们的友qíng始终未变,甚至好到彼此打掩护,试图跟着船队出海。

  对此,各家家主都愁白了头,陆续找上桓容,要求天子给个说法。

  桓容还是那句话:他也没办法。

  锅有郗氏一半,郗愔不在了,郗融和郗超都在朝中,有能耐砸门去啊!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人都跑没影了,吵翻屋顶照样没用。

  无论桓容还是诸位家主,都不会想到,倾注心血培养的继承人,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撒丫子飞跑,留下一地烟尘,抓都抓不回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如今,一切都在萌芽之中,盖子尚无揭开的迹象。

  建康和长安的文武正齐聚一堂,就市粮之事定下契约,逐项完善条款,争取最大利益,顺便给对方挖坑。

  桓容和秦璟没有参与讨论。

  众人引经据典,洛阳吴地官话jiāo织,你来我往,语速飞快,他们完全cha不上嘴。

  两人坐在上首,对视一眼,切实体验一回“吉祥物”的无奈。

  谈到中途,宦者提醒用膳。

  双方暂且“休兵”,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推杯把盏,气氛相当和谐,丝毫不见之前的剑拔弩张。

  待到膳食撤下,仿佛开关重启,现场的气氛登时一变。

  之前笑容满面,此刻风霜利箭。

  桓容知道吐槽不对,可他还是想说,这份变脸的本事,当真是世间少有。

  好在双方都心怀诚意,临到傍晚,契约终于达成。

  建康达到目的,长安也没有吃太大的亏。

  并非后者一时糊涂,没有看出建康的打算。而是作为急需粮糙的一方,本就处于劣势。想要尽快充实兵粮,赈济灾民,该让步的时候必须让步。

  反正人到长安之后,有诸多办法应对,无需在细节上锱铢必较,反倒落了下成。

  事qíng谈完,竹简当场写就,落南北天子金印。

  秦璟忽然开口,言于大营设宴,请桓容赏光。

  “玄愔诚心相邀,容自不会推却。”

  桓容欣然应允,并无半点担心之色。

  谢安和桓冲齐齐皱眉,郗超贾秉若有所思。桓谦和桓石生互相看看,同时上前两步,请随桓容一同前往。

  是夜,襄阳城门不闭,府军巡视城头,并替代州兵看守城门。

  相隔不远的秦氏大营中,篝火熊熊燃起,新宰的羔羊架上火堆,油滴滑过烤得金huáng的羊腿,落入火堆,瞬间发出爆响。

  炙ròu的香气和酒香混合在一处,赤luǒ上身的壮汉立在火堆前,手臂上绑着不同颜色的布条,抱拳之后捉对厮杀,为酒宴助兴。

  一名壮汉梳着索头,从颈侧到上臂布满青色图腾,高鼻深目,轮廓深邃,明显为慕容鲜卑。

  几个回合下来,壮汉将对手牢牢制住,旋即抡起双臂,将近两百斤的重量,轻轻松松举过头顶,引来轰然喝彩。

  秦氏久居北地,难免受胡风影响。

  相比南地高门,北地豪qiáng更多几分勇武豪壮。

  有长安文武看得兴起,当即解开外袍,亲自下场,身手半点不弱,引来齐声叫好。

  叫好声中,长安官员抱拳朗笑,转头看向建康诸人,目光中无疑带着挑衅。

  “可敢一试?”

  四字落下,立即有建康武将起身应战。

  双方立在场中,半身被篝火照亮,染着汗水的胸膛和手臂硬如岩石,无不彰显出力量。

  “喝!”

  两人齐声大喝,迈步冲向对方,握住对方的手臂,脚跟用力抵住地面,仿佛蛮牛角力,脖颈鼓起道道青筋,完全是旗鼓相当。

  “好!”

  众人大声拊掌叫好,借酒意拍起桌案。

  桓容放下羽觞,转向看向秦璟,不期然撞进漆黑双眸。

  剑眉轻轻挑起,眸底清晰映出桓容的倒影。

  半面脸颊映着火光,唇角的笑纹清晰可见,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敬道。”秦璟声音低沉,脸上的笑意不断加深,亲自执起酒勺,将桓容面前的羽觞注满,“请满饮此觞。”

  看着面前的美酒,桓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

  视线不断下移,最终落到矮榻之下——或者该说,借矮榻遮挡,不该出现在某个地方的那只手上。

  众人的视线被场中吸引,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举动。

  桓容深吸一口气,握住秦璟的手腕,沉声道:“玄愔,请共饮。”

  实事求是的讲,这种感觉不错,甚至有点刺激。

  可场合不对,再刺激也不成。

  若是把持不住,以致于当场失态,被史官记录下来,那可是大大不妙。

  桓容不介意被后世视为bào君乃至昏君,但“这种qíng况”绝不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一点不能有,必须彻底杜绝!

  秦璟展颜,笑道:“敬道见谅,我有些醉了。”

  桓容眼角直抽。

  说谎好歹打个糙稿,这位不说海量也不差多少,这才几觞不到,竟然醉了?

  骗三岁孩子呢?

  桓容不假辞色,双眼定定的看着秦璟,“玄愔说笑。”

  话被当场揭穿,秦璟半点不见窘色,反而笑意更深,直至染上眼底。

  桓容气瞬间闷,端起羽觞一饮而尽。

  咽下美酒,腹腔中似有火焰燃起。

  斜眼看向某人,桓容忽然翘起嘴角,当下执起酒勺,为秦璟斟满羽觞,借机拉近距离,长袖擦过,感受到掌心下骤然紧绷,再看秦璟略显僵硬的神qíng,不禁笑得更欢。

  “玄愔满饮。”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就是撩吗?

  来啊,看看谁先撑不住!

  第三百零六章 三问

  夜色渐深,笼罩天空的乌云尽数散去, 明月繁星高挂, 璀璨银河悬于苍穹。

  篝火熊熊燃烧, 赤光不断飞跃。架在火上的羔羊早被移走,焰心仍不时发出爆响, 刹那火星四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角力之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酒宴间的气氛更加热烈。

  推杯换盏之间, 祝酒之辞不绝, 酒勺碰撞,羽觞倾倒, 美酒的气息不断飘散。慡朗的笑声划破长空, 有人拔剑起舞, 有人已酩酊大醉。

  桓容坐在上首, 数不清自己饮下多少盏,只觉得脸颊微热, 难得有了几分醉意。

  秦璟侧身而坐, 大袖拂过矮榻, 一手举起羽觞, 向桓容示意, 旋即仰头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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