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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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皇后为娘家和自身命运担忧,压根喜不起来。褚太后想起术士扈谦之语,更是双眉紧蹙,心绪纷乱。

  不是万不得已,褚太后不会借元正之日召术士筮易。

  南康公主的警告犹在耳边,桓温的威胁日益bī近,她不敢再轻信桓大司马的承诺,但也不能马上求助朝中,唯有求神问卜,好歹求一个心安。

  卦象显示出的结果既喜且忧。

  扈谦离开后,褚太后对着三足灯出神,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六个字:晋室稳,天子易。

  第四十七章 嚣张

  两晋习俗,以正月初一为jī日,正月初七为人日,自此人过新岁,万象更新。

  建康城内,jī鸣初声,天刚放亮,秦淮河两岸便响起了人声。

  正月里紧闭的院门陆续开启,商家挂起幌子,身着彩衣的妇人和小娘子结伴走出家门,头上戴着颜色鲜艳的发饰,多以绢布剪裁,少数贴有金箔,均裁成人形,象征节庆。

  彼此迎面遇到,无论熟悉还是不熟悉,都会取下发饰相赠,取赠福之意。

  偶尔有俊俏的郎君经过,立即会被小娘子们手拉手围住,或摘下发饰相赠,或以绣帕投掷。绢绸在半空轻轻飘过,似彩蝶翩飞,落到手中,顿感香风袭人。

  人日向来有登高的风俗,清晨时分,出城的牛车自青溪里和乌衣巷出发,士族郎君和女郎坐于车上,行不到半里就会被人群拦住。

  小娘子们的热qíng丝毫不减,甚至胜过上巳节时。

  谢玄和王献之并排经过,车上的彩人和绢花可以筐论。

  等到车队行至篱门,赶车的健仆都误接到两方绢帕,想起家中悍妻,吓得直接扔上牛头,盖上牛眼,引来“哞眸”的抗议声。

  桓容人在盐渎,无法参加此等盛事,桓祎意外被邀请,出门时遇到被健仆抬着的桓歆,后者羡妒jiāo杂的神qíng足够让他乐上整月。

  想当初,桓熙欺负他,桓济欺负他,桓歆虽没当面动手,背后却没少使坏。

  桓祎脑筋直,有痴愚之名,不代表真傻到冒烟。

  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桓祎心里一直清清楚楚。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抵触桓大司马,不愿离开南康公主身边,孤身前往姑孰。

  桓容出仕盐渎之后,桓祎变得沉默许多,出门的次数少之又少,练武的时辰却不断增加。现如今,随便选出府内哪个石墩磨盘,他都能轻松举起来。

  桓歆被送回健康,心中烦闷,想着找桓祎撒气,结果被他举磨盘的样子惊到,连续几日避着他走。

  正月里,两人齐向南康公主献酒,桓歆腿不能动,需婢仆搀扶,见桓祎行动自如,身材愈发qiáng健,心中早已暗恨。今日谢玄竟亲自下帖,邀他外出登高,桓歆的嫉恨瞬间攀上高峰,忘记对桓祎武力值的忌讳,双眼冒火的瞪着他,恨不能扑上去抢下请帖,当场撕成碎片。

  可惜,这些都只能想想。

  桓祎走向牛车,单手一撑,跳上车辕。被桓歆的目光狠盯,似有所察觉,坐稳之后转过头,咧嘴一笑:“阿兄,非是弟无孔怀之qíng,实是阿兄行动不便,出不得门。”

  话落,不等桓歆反应,顺手抢过车夫的鞭子,用力一挥,犍牛嗒嗒向前,很快将桓歆甩到身后。

  “痛快,真是痛快!”

  牛车沿秦淮河岸前行,桓祎一边甩着鞭子一边大笑,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痛快过!可惜阿弟不在这里,这种快乐无人分享。

  转念又一想,自己勤练武艺,总有能帮上阿弟的时候,到时去和阿弟见面,今日之事都可讲给阿弟,兄弟照样能大笑一场!

  桓祎满脸笑容,兴高采烈的赶着牛车,很快同出城的车队汇聚到一起。

  同车的健仆满脸苦涩,很想说一句:郎君,您高兴过就好,能不能把鞭子还来?二三十位郎君行在一处,就自家郎君挥鞭赶车算怎么回事?

  桓祎离府后,桓歆狠狠的拍着藤椅,有婢仆想要上前讨好,竟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

  瞪着紧闭的府门,桓歆双眼赤红,英俊的面容因怒气扭曲,现出几分狰狞。

  这个痴子、这个痴子当真是好胆!给他记住,总有一日,必要这痴子百倍奉还!还有害他至此的桓熙桓济,不要被他逮住机会,不然的话,必让他们希望落空,永世不得翻身!

  门前发生的一幕,很快被人禀报南康公主。

  听到桓祎硬气一回,气得桓歆当场变色,南康公主竟愣了一下。

  “虎儿竟然如此?”

  不怪她不相信,这的确不是桓祎的xing子。

  “阿姊,四郎君年纪渐长,行事总会有些变化。”李夫人轻笑道,“如今这般,倒也不枉费阿姊素日教导。”

  细想片刻,南康公主也笑了。

  “倒是你提醒我,正月十五后需为他请个儒师。不会写字好歹要能认字,不然的话,将来选官都是麻烦。”

  不会写字可以由属官代劳,不认字绝对不成!

  李夫人温婉颔首,接过婢仆奉上的茶汤,端到南康公主面前。

  “今日城中热闹不下上巳节,不晓得盐渎如何,郎君是否习惯。”

  “是啊。”南康公主接过茶汤,送到嘴边轻抿一口,道,“可惜石敬德已经启程,不然的话,召他来问上几句也好。”

  李夫人想了想,道:“如果阿姊不放心,可再遣人往盐渎。我新调了几味香,正好一同带去。”

  “阿妹又调了新香?”

  “听回来的健仆说,盐渎靠近慕容鲜卑,北边又在打仗,难保不会有乱兵入境。郎君身边的护卫健仆加起来不到百人,姑孰送去的青壮是否得用暂未可知。”

  李夫人执起圆盖,叮的一声盖上杯口。

  “有这几味香,郎君也好防身。”

  岂止是防身。

  所谓药毒不分家,李夫人制出的香料也是如此。好的可以清心净神,不好的,用不着点燃,直接调到水里,整碗喝下去,毒xing不亚于砒霜。

  “阿妹费心了。”

  “阿姊这是什么话。”李夫人微嘟了一下红唇,笑弯眉眼,道,“姑孰那边的香我已备下,什么时候送,端看阿姊的意思。”

  南康公主点点头,同李夫人一番商议,唤来阿麦,挑选前往盐渎的健仆。

  既然要送东西,车上自然不能只有香料。

  褚太后感激南康公主直言,投其所好,令人送来二十匹绢和两棵珊瑚树。

  南康公主留下珊瑚树,有事没事放出来摆一摆,表明她对晋室的态度。至于宫中送来的绢布,府里用不上,gān脆全给桓容送去。

  “见到郎君之后,言家中一切都好,让他务必看顾好自己。”

  “诺!”

  健仆领命退下,当日打点好行装,启程前往盐渎。

  台城内,褚太后为术士的卦象烦心,知晓天子召扈谦入宫,禁不住摇了摇头。

  “早有这份心,何至于今日!”

  想起元正宴上天子一场大醉,险些在群臣面前失态,褚太后愈发感到气闷。

  从嫁入皇家到临朝摄政,褚太后见多皇位更迭。不客气点讲,自元帝之后,天子几乎是走马灯似的换。

  司马奕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无才又不争气,在朝堂上纯粹是个摆设,在民间也没什么好名声。若是桓温哪天真反了,bī着皇室禅位,八成也和晋室取魏一样,溅不起多大水花。

  她年将五十,未必还能活几年。只要活着时晋室仍存,也算是对得起先祖。

  思前想后,褚太后定下决心,不再如之前一般忧心天子不上进,也没心思继续提点庾皇后,而是遣宦者向天子传话,请他来见自己。

  “大司马两次北伐,取回失地。今镇守姑孰,于国有功。前番上表再请北伐,陛下当予以褒奖。”

  褚太后的目的很明确,桓大司马一日没反,就要一日稳着他。至于朝中会怎么说,那不是现下该cao心的。

  司马奕有点懵。

  事实上,听过扈谦的话之后,他一直都在“懵”的状态中。

  “晋室稳,陛下未免出宫。”

  如今再听褚太后之言,糊涂二十多年的脑袋突然有瞬间的清醒。

  “太后之意,是要再加大司马殊礼?”

  “陛下以为如何?”

  “朕意?”司马奕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至癫狂。

  “陛下!”

  “朕意如何当真重要?朕不答应太后就会改变主意?”

  褚太后不言,看着司马奕的眼神有些陌生。

  司马奕突然感到心灰意冷,起身行礼道:“如此,便再加大司马殊礼,明言位比诸侯王。”

  话落,司马奕转身离开,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背影却显得萧索伛偻。

  褚太后坐在殿中,目送司马奕离开,闻听殿门开启合拢,宫婢裙摆擦过地面的沙沙声,突然觉得,身居近三十年的台城竟是如此冰冷。

  盐渎县中,喜庆欢闹的气氛不亚于建康城。

  石劭从建康返程时,特意带回两艘jì船。

  船停码头之后,健仆和乐工陆续下船,数人牵拉一辆木车,车身点缀彩色的绢花。

  十五辆花车一字排开,十余名身着华衣的歌女和舞女鱼贯行出,分别登上车首,其后是年少的婢女,不如歌女面容娇美,声如huáng莺,也不似舞女身段优美,艳丽过人,却另有一种清秀娇俏,引得行人驻足。

  花车由犍牛拉动,自码头沿河岸行走,迅速引来人群聚集,争相垫脚观望,yù一睹美人风采。

  石劭留下数名健仆和五六名护卫,助船夫在岸边搭起木台,并留意人群中的恶侠和宵小。

  “府君初在盐渎庆贺新岁,总要有些彩头。我同船主定妥,两船停至正月十五。”石劭对领队的护卫道,“十五之后船将启程,你们且辛苦几日。”

  “诺!”护卫抱拳领命。

  待到花车巡行归来,健仆早搭建好木台。

  自此至正月十五,美人白日献唱歌舞,夜间便歇在船上,饭食均是自理,只需隔三日上岸采买。

  名为jì船,实则更像是歌舞团。

  此时没有后世繁多的剧种,民间娱乐不多,这种jì船经过必要引来几日热闹。石劭出手阔绰,两位船主没怎么犹豫便同意前来盐渎。

  留在建康固然好,但竞争也实在太大。不如换个地界,还能多赚两匹绢。

  安置好河边事宜,石劭携两只木箱返回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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