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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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绝不留这几个烫手山芋。

  一路之上,秦玦口中不停,捡要事告知秦璟。

  等兄弟俩回到坞堡,四月间发生的事,秦璟多数已了然于胸。

  “郎君回来了!”

  城头上的仆兵chuī响号角,吊桥放下,篱门悬起。

  秦璟策马走过木桥,发现护城河早已见底,不禁皱眉道:“我离开之前,阿父已遣人在郡内寻井,如今可有收获?”

  “尚未。”秦玦摇摇头,面上现出几分沉重,“坞堡内有几口井,暂时还能救急。附近的村落多数缺水。靠近河口的还好,距河远的,每天都要走上几里路去担水。”

  过瓮城之后,多数骑兵转道往军营休整,傍晚之前需再次出巡,谨防有乱兵混入,仅有数名部曲随两人回府。

  看到跟在秦璟身后的寥寥数人,秦玦诧异问道:“阿兄,秦雷秦俭呢?”

  想到秦璟曾在途中遭遇麻烦,秦玦难免生出不祥猜测。

  “阿兄,该不是他们都……”

  “没有。”秦璟看了秦玦一眼,给出否定答案。待行到府门前,翻身下马,立即有健仆上前接过缰绳。

  “我将他们留在南地。”

  “啊?”秦玦瞪大双眼,下马时没留神,险些摔了一跤。

  “此事我会禀报阿父。”门前不是详叙之地,秦璟道,“想知道就随我来。”

  秦玦忙不迭点头,将马鞭丢给仆兵,大步跟上秦璟。

  秦璟归来的消息,早已由黑鹰送至西河郡。

  秦策近日忙着调兵,专为防备氐人和鲜卑人异动。秦璟和秦玦来见时,他正同谋士商讨防御之策,重点在相邻的太原郡和上郡。

  “慕容垂在豫州,洛州也需加紧防范。”

  慕容垂是举兵造反还是投奔氐人,目前尚不明朗。邺城内局势难辨,旨意政令朝令夕改,别说是远在西河郡的秦策,就是身在邺城的鲜卑贵族都看不明白。

  听闻晋朝又将北伐,目标很可能是燕国,秦策又添一层顾虑。

  他去年遣秦璟南下,为的就是联合晋朝驱逐胡人。儿子归来却告诉他,现下的晋廷不足与谋,两次率兵北伐的桓温有jian雄之态,王莽之志。如秦氏贸然同其联合,非但目的无法达成,还可能会被暗算。

  如此一来,秦氏的立场就变得微妙。

  腹背受敌,结盟计划泡汤,秦氏坞堡孤立北地,只能独自面对qiáng敌。

  秦璟和秦玦走进室内,秦策正对着一幅舆图皱眉。

  “阿父。”

  秦璟回来得匆忙,并未更衣洗漱,身上还带着尘土的味道。

  “阿子回来了。”秦策疲惫的捏了捏额心,“沿途可还顺利?”

  “尚好。”

  事实上,归来的途中也曾遇到麻烦,有鲜卑乱兵袭扰马队,秦璟带人冲杀两个来回,身后留下不下五十条人命。

  这些鲜卑人看到秦氏坞堡的旗帜,仍要举刀冲杀,明显是有备而来。

  秦璟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抓住两个俘虏,查验刻在两人肩上的图腾,辨认出其为乞伏鲜卑,不禁一阵诧异。

  乞伏鲜卑早已投靠氐人,为何会出现在慕容鲜卑境内?

  此事过于蹊跷,饶是随行的谋士,一时半刻也想不清楚。

  听完秦璟的叙述,秦策眉心紧拧,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确定是乞伏鲜卑?”

  “依图腾判断,九成不会错。”

  慕容鲜卑贵族肤白,五官深邃,同其他五部极好区别。但其部众多为宽额细目,除了源于匈奴的宇文鲜卑,与其他四部并无明显差异。

  想要区别彼此,除了服饰,只能依靠图腾。

  “这伙伏兵出现的地点靠近豫州。”秦璟心中有所推测,只是没有证据,并无十分把握,“儿怀疑,慕容垂可能已经暗通氐人,这些乞伏鲜卑即是氐人所派。”

  室内陷入沉默,秦策眉心皱得更深。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秦璟话锋一转,道,“慕容垂尚无投靠氐人之意,这伙乞伏鲜卑闯入此地,明目张胆袭击秦氏车队,为的就是传出消息,引来邺城注意。”

  假设是后者,鲜卑朝中必对慕容垂生疑,短暂平衡的局面注定被打破。

  如果慕容评或可足浑氏痛下杀手,慕容垂不想丢了脑袋,要么造反,要么叛逃,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氐人都可坐收渔翁之利。

  甚者,挥师北上的晋朝都能分一杯羹。

  “能想出此等计策的,唯有苻坚重用的王猛。”

  之前慕容垂使计,果断利用王猛一回。以后者的行事作风,早晚要连本带利收回来。

  bī反慕容垂不过是开胃菜,计划必定还留有后手。可惜的是,王猛计策再好,遇上苻坚这样的主公,照样要打个折扣,甚至回城折本买卖。

  父子一番商议,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端看邺城作何反应。

  假如真是王猛用计,意图将秦氏也拉下水,自然不能让他如愿。更要让他知晓,秦氏不是能随便利用的棋子,非但不能利用,遇上更要绕道,不然的话,早晚都会吃到苦头。

  “阿父,儿此番南下,运回五船盐粮。”

  兵事说完,秦璟取出记录盐粮数目的簿册,逐一呈于秦策面前。

  “盐粮暂时留在洛州,如何分派全由阿父做主。”

  “为何不运来西河?”秦策不是责怪儿子,只是感到不解。

  “儿身怀此图,需尽快呈于阿父,不便运送盐粮。”秦璟一边说着,自怀中取出绢布裹着的舆图和水车图。

  为保万无一失,他弃用木盒,一路都藏在身上。

  “舆图?”

  秦璟铺开图纸,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虽有之前的经验,看到这样jīng确的北地舆图,仍是让众人惊讶不已。

  “此图何来?”

  “桓氏郎君相赠。”

  “……送的?”

  “然。”

  “未提任何回报?”

  “并未。”

  秦策看看舆图,又看看儿子,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阿子,你日前放回苍鹰,请你母找出白láng皮,就是要送给他?”

  秦璟颔首,一派坦然。

  “儿北归之前,晋廷已决定北伐,桓县令奉命领兵北上。儿为表谢意,留下二十部曲,并有言,他日遇到危险,可至秦氏坞堡求援。”

  “二十部曲?”

  秦璟点头,道:“如其抵达坞堡,有青铜剑为凭。”

  青铜剑?

  秦策愕然不已,差点一把揪掉颌下的长须。

  “你把青铜剑送了他?”

  “是。”

  “此剑岂可轻易赠人!”

  “儿知剑乃重宝,但其两番赠图,又货通盐粮,儿犹嫌礼轻。”

  秦策:“……”他要说的是这个吗?

  秦氏家传几百年,底蕴深厚,青铜古剑虽为重宝,却称不上至宝。问题在于,这样的青铜古器为战国时铸造,取三九之数,共有二十七样,只传秦氏嫡系。

  秦策的儿子多,传下的青铜器多是斧钺剑戟,按照祖训,秦策所得的青铜剑是要传给他的儿子!

  送给女郎也就罢了,大不了将人娶回来。

  送给一个郎君算怎么回事?

  秦策看着儿子,再看看舆图,良久无语,心qíng委实难以形容。

  秦璟表qíng淡然,将舆图折起,仔细放到一边,挥手又铺开水车图,言明建造水车开挖沟渠之利,再次引来一阵惊呼。

  远在盐渎的桓容,自然不晓得西河郡都发生了什么。

  五月初五是为端午节,两晋时与夏至同庆。

  节日当天,盐渎城内一片欢闹。

  穿城而过的河上不见一艘运盐船,挂着彩布的飞凫轻舟取而代之。

  最宽的一条盐河上,五艘轻舟并排而列。

  舟上俱为及冠而立的青壮,均是只着短衣布裤,敞开胸襟,露出健壮的胸膛。

  擂鼓的壮丁更是撇去上衣,随着一声急似一声的鼓音,肩背肌ròu紧绷隆起,蕴藏着雄壮的力道,迥异于时下崇尚的清逸潇洒、仙风道骨,却能引来一阵又一阵高亢的欢呼。

  岸边人头攒动,城内的百姓群聚于此,争相观览飞舟竞渡。

  如果是建康,轻舟的数量要多出数倍,更要分作水军和水马。

  盐渎仅是千户县城,节庆的规模自然比不上都城。但经过数月的经营,城内百姓日渐富足,流民录籍安居,今年的节庆气氛远超旧日。

  咚!

  鼓声起,五艘轻舟犹如五支利箭,破开平静的水面,刹那疾she而出。

  舟上的壮丁齐齐划动木桨,在鼓声中喊着号子,争相别过船头,冲向拉起红绢的终点。

  “快!快!超过他们!”

  岸上的百姓握拳高呼,随着第一艘轻舟冲过终点,鲜花和柳枝如雨般洒落,更有以五彩绳结成的吉祥图案,绑在柳枝上一同飞舞,仿佛撒下漫天彩雨。

  桓容站在人群中央,四周俱是健仆围绕。

  看到第一艘冲过终点的飞舟,不禁笑道:“典魁赢了。”

  五艘轻舟之中,两艘为典魁和钱实所领,两人在军营中互别苗头,在赛舟上也要争上一争。

  “府君,胜者可得绢一匹。”

  石劭上前半步,低声提醒桓容,身为盐渎一县之令,看过热闹不算,还得上台颁奖。

  “今日高兴,胜者所得加倍,凡参与竞舟之人,各奖稻米一斛。”

  奖励算不上丰厚,却实属意外之喜。

  消息宣布之后,无论舟上岸边,都是齐声高呼县令仁德。

  桓容取过一枚包好的角黍,当先丢入江中,随后将要登车离去,不想又被小娘子们包围,唱着歌不肯放他离开。

  无奈,桓容只能坐在车上任由围观。

  小娘子们热qíng不减,围观不算,更要投掷绢帕鲜花,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桓容才被放行,带着一身香风折返。

  牛车行经处,木轮压过的辙痕都似留有花香。

  “郎君俊仪,我心甚悦!”

  牛车行远,身后仍传来一阵阵带着古韵的歌声。

  桓容自车窗回望,不见岸边的红飞翠舞,仅有清越的歌声不断传来。

  “我悦君兮君可知?”

  这是一个残酷的时代,也是一个làng漫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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