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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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士道出获悉的qíng报,又被带了下去。

  慕容冲立在帐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慕容垂。看着慕容垂在舆图上勾画,看着他神qíng微变,心中的预感越来越qiáng烈。

  “叔父。”慕容冲突然开口。

  “何事?”

  “如果晋人北上,豫州是否出兵?”

  慕容垂停下动作,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在慕容冲身上,无形的压力骤然袭至,后者咬紧牙关,脸色微白。

  “你们下去。”

  慕容垂话落,帐中的谋士起身告退,帐前卫士背对而立,不许任何人靠近十步之内。

  “凤皇,”慕容垂示意慕容冲坐到面前,沉声道,“邺城我会救,但不是现在。”

  慕容冲不说话,嘴唇抿成一条线。

  “你自幼聪慧,朝中的局势你也清楚。”慕容垂叹息一声,合上舆图,道,“如我率军同晋人拼死一战,无论胜败,军权都将被夺,回到邺城之后,怕是命都保不住。”

  “叔父……”慕容冲嗓子gān涩,声音发哑。他想摇头,想辩驳一句,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吐不出来。

  慕容评不论,他知晓太后,了解自己的亲娘。

  太后向来看慕容垂不顺眼,只要抓住机会,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他。

  慕容垂与太后有杀妻之恨,没有马上举兵造反已是相当不容易,让他放弃豫州,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救援邺城,委实不切实际。

  “晋人声势浩大,合举国之力,实际并非铁板一块。”慕容垂与可足浑氏有仇,对燕主也谈不上忠诚,却很喜欢慕容冲,否则也不会将他带在身边。

  “晋人偏安南地,依仗兵势不过西、北两府。北府实力尤qiáng,余下诸州,除桓冲、袁真所领步卒弓兵,皆不足为惧。国内不发善战之人,取胜不易,守城却非难事。”

  慕容冲仔细听着,心思急转,隐约猜出慕容垂的用意。知晓叔父是为自保,实在无可指摘,可想起身在邺城的阿母和阿姊,心上那道坎总是过不去。

  “叔父,我想回邺城。”慕容冲闷声道。

  “不行。”慕容垂摇头。

  “叔父!”

  “我说不行!”慕容垂沉声道,“邺城有风声,慕容评暗通氐人,yù送公主皇子入长安为质!如你回去,我再护不得你。”

  “叔父,那老贼不敢!”慕容冲脸色涨红,握紧佩刀,咬牙道,“如果他敢打阿姊和我的主意,我必令他血溅三步!”

  慕容垂仍是摇头。

  慕容冲到底年少,不明白一个道理,形势比人qiáng。

  假如慕容评能力排众议,让朝廷上下相信牺牲两个皇子公主就能和氐人“修好”,请来“救兵”,哪怕太后和燕主合力反对,照样保不住慕容冲。

  “不许回邺城!”慕容垂一锤定音,不给慕容冲反对的机会,“自今日起,你不许离开大营半步,除非得我手令。”

  “叔父!”

  “凤皇,听我的话。”慕容垂站起身,绕过矮榻,单手按住慕容冲的肩膀,沉声道,“慕容鲜卑再不济,也不能送出皇子公主给氐人!”

  “可我阿姊……”

  “我会想办法。”慕容垂的保证并没多少底气,却是唯一能留住慕容冲的办法。

  “叔父,”慕容冲低下头,用力咬牙,终于低声道,“我信叔父。”

  “好。”慕容垂收回手,想了想,又落在慕容冲的发顶,“你不是喜欢我那张弓,等此事了结,我便将弓给你。这些时日不要出营,我让申冉教你绘制舆图。”

  “叔父,我不想学。”慕容冲皱眉,“我一看这个就头疼。”

  慕容垂笑了。

  “不想学也要学,不懂舆图将来如何领兵打仗。还有,要习字,汉人的字必须学。不用像汉人那样吟诗成文,至少要能读懂兵法。”

  “诺。”

  慕容冲知晓争辩不得,只能点头应诺。

  在转身离帐时,少年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虽然叔父不许他回邺城,但若是qíng况紧急,哪怕是偷跑,他也要跑回去!

  这厢叔侄俩各怀心思,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远在兖州的桓容,则端正的跪在主帅帐中,双手扣在头前,桓温不出声,他便一动不动,连丝轻颤都没有。

  “大司马。”郗愔看不过去,出声提醒。

  桓温转过头,沉沉的看他一眼,终于令桓容起身。

  “阿子,数月未见,怎这般生疏?”

  “不敢。”桓容站起身,一板一眼道,“军营中不容私qíng,容不敢造次。”

  一句话出口,桓大司马脸色更沉。

  郗超诧异挑眉,郗愔转过头,扫一眼趴在地上的桓熙,再看一眼义正言辞的桓容,瞬间明白,桓容此举不是赌气,而是堵死桓熙反咬一口的途径。

  嫡庶有别,长幼有序。

  桓容身为嫡子,自然高桓熙半头。然桓熙是为长兄,年龄几乎能做桓容的爹,桓容将其囚困,总有些说不过去。

  “阿父!”桓熙缓过一口气,见到桓大司马难看的表qíng,以为有了机会,当即挣扎起身,控诉桓容无视军令囚禁上官,并纵容凶仆将他殴伤。

  “阿父,其行放肆霸道,全不将军令放在眼中!手下凶仆状似恶侠无赖,竟敢对儿动手!”

  “阿父,其违反军令,当予以严惩,凶仆殴伤士族,依律定要砍头!”

  桓熙满脸的血痕,一身的伤痛,胸中憋了极大的怨气,此时此刻总算有了发泄途径。

  按照他的说法,桓容十恶不赦,不杀不足以彰显军规,他手下的恶仆更是豺láng之辈,必须砍头戮尸方能解恨!

  桓熙说话时,桓容既没出言打断也没愤怒驳斥,始终傲然而立,视线扫过桓熙,活似在看一个小丑。

  一人丑态毕现,一人英英玉立,两人的对比过于qiáng烈,不提暗中摇头的郗愔,连郗超都有些看不下去,更不用提脸色发黑的桓大司马。

  桓熙尚无觉察,仍在滔滔不绝,桓大司马的脸已然黑成锅底。

  告状也要讲究技巧!

  桓容刚刚阐明军营不徇私qíng,桓熙就口称阿父,话里话间要桓大司马做主。

  如果帐中没有别人,桓温尚不至于如此难受,偏偏郗愔在座,明摆着看笑话,那嘲讽的表qíng,活似蒲扇大的巴掌抡在桓大司马脸上,一下接着一下,那叫一个响亮。

  “阿父,要为儿……”

  “住口!”

  桓大司马一掌拍下,两指厚的桌案竟现出裂痕,足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阿父?”桓熙不明白。

  郗超暗中叹息,大公子这般愚钝,将来明公登上大位,怕也是后继无人。

  “身为长兄,你不睦亲弟,可感到羞愧!”

  听到这句话,桓熙当场傻眼,桓容掀起一丝冷笑。

  当他是huáng口小儿,听不明白?

  撇开营中流言,不提桓熙不敬嫡母,反将事qíng往兄弟置气上引,明显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能让渣爹如愿?

  当然不能!

  麻烦找上门,不好好回敬一番,任由对方高举轻放,随意糊弄过去,就真坐实了软柿子的名头。北伐至少几个月,隔三差五来上一回,当真是不够闹心。

  “督帅,容得官文,点步卒五百,役夫三百随军北上。”桓容正色道,“队伍入城,尚未报至主帅营帐,由主簿记录兵员,世子便带人入营地,手持军令,声言调走全部步卒役夫。”

  桓容说话时,帐外陆续出现几个身影,从官服铠甲判断,均是领兵的各州刺使。

  荀宥和钟琳派人广播流言,为的不只是让桓熙好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引出这些“大鱼”。

  郗愔提前来见桓温是受到托付。

  没有他拖住桓温,震慑住郗超,不会有充裕的时间留给两人行事。

  同样的,没有他在帐中,桓容独自来见桓温,未必有当众开口的机会。甚至可能会被颠倒黑白,以冒犯军令惩处。

  不是他们低估桓大司马的人品,换成任何人,遇上这样的坑,为了自保,都会做出类似的反应。

  桓冲等人原本不想蹚这趟浑水。

  然而,流言中涉及的“调兵”和“军令”却引起了他们的疑心。听闻桓熙手握调兵令,可以调动任意一支军队,不限数量,众人终于坐不住了。

  这不仅是桓容的问题。

  假设今日是场局,桓容被按军令处罚,下一个会轮到谁?

  古人擅长脑补。

  有人甚至觉得桓大司马举兵北伐是个幌子,为的就是把他们引来兖州一网打尽,顺势派人接收地盘。

  想到这里,哪怕是桓冲都冒出一头冷汗。

  天家无父子,权利面前无亲qíng。

  别提什么亲兄弟,桓秘就是先例。兄弟中最有才的一个,被桓大司马打压成什么样?

  桓冲能出任江州刺使,是因为对兄长“忠心”。如果哪天桓大司马不再相信这份忠心,恐怕他的下场未必比桓秘好上多少。

  亲兄弟都这么想,遑论他人。

  知晓桓容押着桓熙来见桓大司马,众人不再犹豫,不约而同来到主帅营帐。

  随着流言的酝酿发酵,事qíng的影响开始扩大,不再局限于桓氏父子兄弟的较量,而是牵涉到整个北伐大军,容不得桓大司马护短,随意而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桓容虽未光脚,比起桓大司马,照样能豁出去拼上一回。

  见到桓冲等人出现,桓大司马眉心皱川字,心中思量几个来回,和郗超对视一眼,当下悚然。再看立在帐中的桓容,不由得生出一丝忌惮。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小看了这个儿子。

  以桓冲和袁真为首,参加北伐的刺使郡守陆续入帐。

  桓大司马不能将人赶走,只能僵着表qíng请众人落座。

  郗超身为参军,位次一让再让,最后被挤到末尾。没了座位,gān脆立到桓温身侧,皱眉不语。

  桓容没急着继续向下说,而是先向在场诸人见礼。

  比官位,他最小。

  论年龄,他也是最小。

  这时客气点,未必能得着好处,好歹不会得罪人。

  桓冲是他叔父,已是知天命之年,却是须发浓黑,面容刚正。不笑的时候,眼角连条皱眉都没有。身材高大,至少八尺有余,配上玄色深衣,当真是英俊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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