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连故意板着脸的郭达都险些破功,嘴角抽动,自心上人病逝后,他难得心qíng大好,稀奇看洪磊:啧,这哪儿来的活宝?
“方才郭将军屡次战胜,你为何不服?”赵泽雍威严发问。
“我没有不服郭将军!”洪磊急切表明,惊觉自己最开始的话有歧义,他磕磕巴巴,艰难解释:“郭将军武艺高、高qiáng,又是身经百战的、的好汉,一看就是练家子,西北军出来的,奋勇杀敌好威风,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郭达纳闷问:“那你不服什么?”
“武艺。”洪磊鼓足勇气,满怀希冀,认真道:“我会日夜苦练,再过十年八年,说不定就能、能、能——”
“战胜本将军?”郭达挑眉。
洪磊小心翼翼点头。
“唉,再过十年八年本将军都快四十了!”郭达夸大其词,有意逗弄,深沉摇头:“到时你战胜一个老头子,有甚了不起的。”
洪磊脱口而出:“可您现在年轻啊,现在您打倒更年轻的我,十年八年后,我——”洪磊忽然看见容佑棠拼命对自己摇食指,他赶紧闭嘴。
赵泽雍摇摇头,语重心长训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战场拼杀若技不如人,必将输去唯一xing命,敌人绝无可能等你‘十年八年’!刚才对阵,郭将军因是自己人,才点到为止,其意在指教,若换成两军jiāo战,你的尸体早已被千军万马踩踏成ròu泥,岂能好端端站着跳脚?”
人群鸦雀无声,肃然起敬。
赵泽雍威严bī视:“你可知错?”
洪磊红头涨脸,愧疚得连眼眶都羞红,心甘qíng愿,第四次下跪,重重磕了个头,一字一句,清醒坚定道:“叩谢殿下教诲,我知道错了。郭将军勇猛,我输得心服口服,很不应该死要面子嘴硬,大放厥词,井底之蛙一般,我、我……太糊涂无知了。”他毕竟年少,难受羞愧至极,说到最后,竟哽咽带出哭腔。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赵泽雍沉声教导,敲打训诫后,又略缓和脸色,嘱咐:“起来吧,下不为例。”
“是、是。”洪磊低头,偷偷抬袖子按眼睛。
“嗳嗳嗳!”郭达好气又好笑,忙过去,提着胳膊一把将人拎起来,大力拍打几下灰尘,低声佯怒骂:“至于的么?几句话都扛不住?憋回去!”
洪磊心悦诚服,听令隐忍。短短几个时辰,尚未应征成功,他却已深切领教北营将领的雷霆与雨露,醍醐灌顶般领悟了家长和夫子时常啰嗦的“废话”。
容佑棠这才吁了口气:磊子虽然急躁莽撞,但并不傲慢骄矜,为人热诚开朗,本质很好。
直到此时,被在场众人有意无意忽略的平南侯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奉旨巡查北营募兵,本xing作祟,习惯xing想抖抖威风,岂料庆王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反倒给了一个下马威!
平南侯忍气吞声,只能灰溜溜自己下台:因为他回去要向承天帝复命。庆王可以不发一言,他却需要从对方口中得知募兵相关。
唉!
平南侯负手,扬起一抹亲切笑意,踱步靠近,慢条斯理道:“殿下好手段,果然治军本事高超,老朽佩服。”放眼朝野,仅有寥寥数人能让他自称“老朽”,庆王是最年轻的一个,就连瑞王跟前,他亦自称“本侯”。
容佑棠自觉退到边上。
赵泽雍脸上惊诧得恰到好处,他状似意外,却语调平平,挑眉问:“杨大人怎么来了?”
平南侯暗恨:老子过来已喝三盏茶,你分明早就看见了的,装什么装?他脸色很不好看,qiáng撑风度,刚要开口——
赵泽雍却扭头,像模像样轻训郭达:“子琰,杨大人大驾光临,为何不及时通报?”
表兄弟并肩作战多年,默契非常。
郭达会意,忙“吃惊”望向平南侯,大声道:“回殿下:杨大人奉陛下旨意巡查北营募兵,已到约两刻钟。末将不敢怠慢,当即就恭请其入内拜见主帅,可他说匆忙出城赶来,口渴问茶,末将忙安排倒茶招待——看来杨老大人真真口渴得紧,竟喝茶两刻钟,结果您先出来视察了!唉~”
赵泽雍颔首,虎着脸表示:“很该如此,待客要尽可能周到,切勿失礼。杨老大人德高望重,本王多走几步没什么。”
“殿下宽和仁厚,末将遵命,受教了。”郭达恭谨道。
表兄弟一唱一和,顺利搏得众多年轻人叹服:庆王殿下那般尊贵显扬,训诫时有理有据、极具魄力说服力,心平气和时又能如此谦和大度——
真是值得效命的明主!投军追随庆王出路最好。他本就有权有势、战功赫赫,根本用不着争夺属下功劳或克扣朝廷赏赐,跟着那样的主帅,自身本领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重视。
赵泽雍教导了属下后,才正脸看着平南侯说:“北营条件简陋,将士赤胆忠心,却稍显鲁莽,还望杨大人海涵。”
老子也是行伍出身!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平南侯连挨数把软刀子,硬生生忍下,勉qiáng敷衍道:“殿下说笑了,老朽岂有不理解的。”
赵泽雍满意颔首,吩咐众将领:“你们继续,务必尽职尽责、尽心尽力。”
“是!”众将恭敬领命,郭达看不可一世的平南侯吃瘪,心qíng甚好,尽量控制神态动作,以免显露幸灾乐祸。
庆王是当仁不让的头领。平南侯无可奈何,还得打起jīng神,跟着赵泽雍逐一巡视募兵台,抽查核验部分案册,踏踏实实巡半个时辰后,赵泽雍才带人进营,领平南侯看在建的北营营房,直忙到午膳时分。
“杨老大人请坐。”赵泽雍略伸手一引,而后径直去角落盥洗架,进门洗手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容佑棠特意跟随:他对蛇蝎女人杨若芳的父亲重视又好奇,有机会当然要近距离观察观察。
“大人请喝茶。”容佑棠热qíng洋溢地招呼。他左臂有伤不便,手虚悬搭着茶盘,实则单手奉茶。
平南侯黑脸,没接,眯着眼睛打量容佑棠:年轻俊俏,白脸书生,跟随庆王左右,左臂受伤——应该就是跟宏儿争斗的男宠了。
哼,刚才抢着向庆王下跪表忠心的也是他!小意殷勤,邀宠献媚,好一个小狗腿子!
“大人请用茶。”容佑棠面色不变,浑然不觉刁难一般,又笑眯眯恭请客人用茶,引得正擦手的庆王回头看——
平南侯适时伸手接过,挤出一脸慈祥,意味深长笑着夸:“殿下帐中人才济济,连茶水小厮也这般机灵,模样又生得齐整,难得啊!”
“殿下请用茶。”茶水容小厮忙得不亦乐乎,又招呼庆王落座喝茶,完全没有告退的自觉,直直戳在平南侯眼里。
“唔。”赵泽雍接过茶盏,欣然接受他人对容佑棠的夸赞,回敬平南侯:“哪里的话,贵府上才叫人才济济。您的嫡长女贵为当今皇后,次女又嫁得京城第一才子,传为佳话二十载,就连外孙、外孙女,也没有不出类拔萃的。”
冷嘲热讽!朝野皆知我的二女婿周仁霖是靠皮相勾走女儿的心,还才子?吃软饭的美男子吧!
平南侯杨广威又吃了个暗亏,不敢再主动讥讽庆王男宠。
“啊哈哈哈,”平南侯抚须,作开怀笑状,摇头说:“殿下实在过奖了。如今皇室子孙中,您是陛下的第一得用人,能文能武,威震四方,谁能与您相比呢?”
可恶,说话就挖坑!容小厮状似恭谨垂首,余光却一直紧盯平南侯。
赵泽雍泰然自若,淡淡道:“父皇圣明神武,治下河清海晏,文武百官济济一堂,得用者不知几何。本王仅略尽绵薄之力,只求多少为上分忧,仰赖父皇光佑,侥幸打了几场胜仗,算不得‘能文能武’,更无法与杨老大人相比。”
虽明知是客气话,但好话谁不爱听?
“哈哈哈。”平南侯真笑了,受用得很,像模像样谦虚道:“哪里哪里,本侯一把老骨头,不中用喽,几次三番请辞告老,陛下却屡屡挽留!唉,唉~”他面朝皇宫,诚惶诚恐,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赵泽雍莞尔:“大人过谦了,您古稀高寿,却仍硬朗康健,再为父皇分忧几十年也不是问题。”
说起这个,容佑棠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平南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竟须发乌黑!天赋异禀?还是保养有方?坊间传闻其把人rǔ当水喝、用人参灵芝泡澡,不知真假……
二人闲聊几句后,便开始谈公事,期间一度剑拔弩张,双方因公务在身,互相勉qiáng忍耐着。
容佑棠屏息凝神地听,直到伙房送来饭菜,他才动了起来,搭把手摆饭菜,口劝道:“殿下、大人,公务固然要紧,但也得保重身体,请先用膳吧。”
商谈到此时,总不能撵人回城。
赵泽雍客气伸手一引,礼貌xing说:“军中粗茶淡饭,委屈大人将就用些。”
“殿下都吃得,老朽岂有‘将就’的?”平南侯笑道:“从前为陛下征战平乱时,只有能吃的,就没有不吃的。”
这是他第八次提到“我为陛下辛苦征战平乱”,容佑棠默数。
好了,食不言,接下来应该没什么可听的,平南侯说饭后就回城。
容佑棠心满意足,终于开口道:“殿下慢用,属下告退了。”
平南侯斜睨心目中的小狗腿子,和蔼道:“不一起用吗?老朽最喜欢人多吃饭,热闹。”
赵泽雍却一本正经表示:“这不合规矩。”他严肃对容佑棠说:“去吧,回你的岗位用心当差。”
“是。”容佑棠脚步轻快,慎重消化听到的大量消息。
听说不就是待在伙房烧水做饭么!庆王用人真是不拘一格,别出心裁,连男宠都能妥善安排职位,叫人想弹劾都无从下手。
平南侯从靠近北营就心气不顺,踏进营帐简直满腹愤懑,只略动几口饭菜就推说已饱,一刻不耽搁地坐马车回城了。
饭毕,容佑棠心里还是惦记,忙完正事后,又匆匆赶去营帐。
“殿下、郭公子,平南侯回去了?”容佑棠有些失望。
“心急火燎地走了。”郭达悠哉游哉撇嘴。他把汗臭灰扑扑的衣裤丢在一边,打水擦身,利落换上gān净的。他上午频频亲自下场考校应征者武艺,勾起自身年少时的无数回忆,心qíng畅快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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