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哎!停在咱门口了!”
管事江柏大叫,伙计们急得不行,却不敢贸然询问,怕闹笑话,屏息凝神,忐忑观望:只见那为首官差拿起喜报,施施然打开,抑扬顿挫念道:“今科状元:直隶东城容佑棠。容佑棠,可是贵府公子?”
霎时,群qíng轰动,陡然爆发一阵热切兴奋的议论声,什么样的动静都有。
“是!是是是!”江柏欣喜yù狂,点头如捣蒜,语无伦次道:“容佑棠吗?容佑棠?没错,我们少爷是叫容佑棠。”
“速请状元郎出来接喜报。”官差催促。送喜报乃肥差,能拿赏钱。
“可、可我们老爷少爷出门走亲戚去了啊!”
“哦?”
手忙脚乱,东家父子不在,江柏火速催促伙计包赏钱,笑得合不拢嘴,飞快塞给众官差。
“走亲戚了?”为首官差掂掂红封重量,露出满意笑脸,仔细扫视容氏布庄,同伴之间jiāo换一个眼神,随即问:“远吗?”
“不远不远,就在西城安丰巷,我们少爷喝寿酒去了。”江柏告知。
“人生大喜,此报规定由状元郎亲手接过。少不得我们再跑一段了。”为首官差义正词严表示,催促道:“带路吧。”
“哎,好咧!您几位这边请。”
江柏欢天喜地,率领几百人,涌去西城寻容佑棠。
第93章
杨若芳怒气冲冲,身边簇拥四名心腹仆妇,率十几小厮,大步绕出巷口,一声断喝:“周仁霖!”
正在院墙外徘徊的周仁霖暗道糟糕,猛然扭头,一见来者不善的发妻,登时头大如斗,焦虑不安,压低声音质问:“你来gān什么?”
“哈~”
杨若芳气极反笑,携众下人迅速杀到丈夫跟前,讥诮道:“你做出丑事,还有脸问我?”
难道她得知明棠幸免于难了?
周仁霖惊疑不定,qiáng作镇定,喝道:“莫名其妙!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还不回家去!”
“哼,既来了,好歹让我见她一面吧。别忘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杨若芳死死盯着丈夫,伤心失望之下,越发趾高气扬。
“别胡说八道,赶紧回去!”周仁霖心急如焚,连声催促。他知道里面正在做寿摆酒,内有一gān朝廷命官,虽品级不高,但闹大了绝对是自己出丑。
杨若芳自认占理,她一贯无理也qiáng三分,何况如今?
“你既有意,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何不带回去?家里还空着好几个偏院呢。”杨若芳不住冷笑,咬牙切齿。
周仁霖犹豫沉思,有些心动,他一直在想认回庶子的办法,但观察妻子神qíng,又十分忧虑,打定主意回去就摊开商量,遂好言劝道:“走,我们一同回去,外头吵闹像什么话?”说着便yù搀扶妻子离开。
“放手!”
杨若芳用力一挣,愤怒于丈夫总是维护偏袒狐媚子,两手哆嗦,指着周仁霖鼻子,尖声大骂:“呵,我不过随口说说,你还真打算带她回家?呸,美死了你的!周仁霖,一次我忍了,两次,我也忍了,今儿明明白白告诉你,绝对没有第三个!只要有我在,她别想进门!”
容氏母子什么下场?苏氏先由她蹦跶一阵子,迟早也死在我手里。
“什么两个三个的?”周仁霖疑惑皱眉,同时不由得暗想:盈盈腹内不知男女,我目前一共才三个儿子,子嗣单薄——这一切全是杨若芳害的!她善妒,偏又没本事多生育,只生了两个,还都是忤逆不孝子。
“装什么傻?”杨若芳嗤笑,尖利嗓音在僻静小巷突兀响起:“你遮遮掩掩,几次三番支开下人到此处,不累吗?如今还想蒙骗谁?我就说,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
偷腥猫?
周仁霖灵光一闪,倏然扫视簇拥妻子的仆妇,威严喝问:“说!夫人是被哪个长舌东西撺掇来的?”
四名仆妇无可奈何,她们虽是杨若芳的陪嫁丫环,可自古女人出嫁从夫,但凡头脑清醒的就不会当面得罪家主,只能装傻充愣,一脸为难,吱吱唔唔。
“你管谁告诉的?”杨若芳唾骂:“敢作不敢当,你算什么男人?!”
她已失去理智,不顾丈夫劝阻,推搡抓挠,奋力冲出包围,跑到容正清租住的院门外,飞起一脚狠踹,想象躲在里面的年轻娇美狐狸jīng,破口痛骂:“秦映雪!不要脸的狐媚子,出来!”
啊呀——
周仁霖恍然大悟,目瞪口呆,险些气个倒仰,几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妻子拽下院门台阶,毫不客气将其推进仆妇怀里,极力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呵斥:“疯婆子,无事生非!嫌日子过得太清闲平稳了?隔三岔五就必定寻个由头闹一场,我真是受够了!”紧接着喝令众下人:“你们还愣着gān什么?赶紧把她带走!根本影子都没有的事qíng,闹得这么难看,你们不怕丢脸,我还要做人呢。”
杨若芳发钗凌乱,挥开拼命劝慰的仆妇,柳眉倒竖,抬高下巴讥笑:“无风不起làng,你若光明坦dàng,为何偷偷摸摸?上回金屋藏娇苏氏时,你不也这么百般抵赖?直到被我当场捉jian,你才推说‘酒后乱xing’!哼,哈哈,哈哈哈~”
此时,两头巷口已聚集许多好奇邻居,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我这次敢对天发誓:事实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周仁霖尴尬心虚,他最好脸面,下意识侧身,举袖掩面。
杨若芳毫不留qíng道:“你的誓言一文不值!留着说给狐媚贱蹄子吧,我懒得听。”
“唉呀,唉哟。”
周仁霖气得没脾气,细听瞬息:院内之人已没有喝酒高声谈笑,莫不是发现我们了?
“嘘,嘘,冷静些吧。”周仁霖武力拉拽妻子,软声道:“回家去,我们有话好说——”
“要走你走,我不走!”
杨若芳与丈夫撕打,可惜力气不敌,被qiáng拖着走,她如何qíng愿?恼怒之下,放开喉咙喊:“秦映雪!秦映雪!贱蹄子,你出来,我教教你怎么做人!”
“走吧,走,走啊!”周仁霖láng狈不堪,颜面扫地。
然而
“嘭”一声巨响
“站住!”
“一个也别想走!”
眼前院门忽然dòng开,秦浩良的妻子、秦映雪的母亲,苗丽委实忍无可忍,她率两名仆妇、四名小厮,其仆妇手中各提一浇花用的小木桶。
苗丽高站院门台阶上,单手叉腰,凌空遥指周仁霖夫妇,怒斥: “荒谬可笑,信口雌huáng污蔑抹黑我女儿名声,你们谁也别想走!”语毕,悍然一挥手,下令道:“泼!”
“是!”
秦家两名仆妇应声出列,拎起小木桶,居高临下,全力一甩,冰冷井水兜头泼了打头的周仁霖一身,杨若芳猝不及防,也被泼了满脸。
“哎呀,没天理啦,bī死我们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呐!”苗丽下令泼人后,随即抽出手帕,悲惨大哭,中气十足嗓门洪亮:“诸位父老乡亲,请评评理:小妇人一家千里迢迢入京,才个把月,舟车劳顿,人生地不熟,小女连二门都没迈出过一步,无缘无故,竟然被这群失心疯抹黑污蔑!为人父母,我如何能忍?他们好狠毒yīn险,想bī死可怜外乡人啊,我不活了!”说着,苗丽便冲下台阶,毫不畏惧,英姿矫健,在家人掩护下,一头撞在杨若芳身上!
“哎哟——”
杨若芳完全不是对手,后退倒地,摔在仆妇怀里。
霎时间,两群人互相推搡,骂骂咧咧。
周仁霖拼命阻拦,心急火燎喊道:“误会!秦夫人,实乃一场误会——”
“呸!”
苗丽极有底气,威风凛凛,南省口音噼里啪啦,油爆辣椒般,劈头唾骂:“误会?你们两口子闹矛盾,关起你家门哪怕打死一个也不与我们相gān,可凭什么闹到我家门?打量外地人好欺负吗?红口白牙污蔑抹黑我女儿!我要报官,势必告倒你们一群失心疯!”
杨若芳一头一脸冷水,帕子一抹,脂粉糊得乱七八糟,怒气冲天之余,又勉qiáng冷静了些:假如秦映雪真做了丑事,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外地人,怎敢如此猖狂?
难道,真是我误会夫君了?
哇~
哇哇哇~
两头巷口人头攒动,兴致勃勃,越挤越靠前,少说也有一两百个好奇邻居。
“别打,住手!”周仁霖声嘶力竭,大吼劝阻,一把将挑事妻子拨到身后,眼不见心不烦。
杨若芳却误以为丈夫全力保护自己,感动之下,她逐渐清醒,或者准确说,在南省家乡出了名的苗辣子、苗丽的剽悍作风震住了她。
混战只持续片刻,很快的,正在宴饮畅谈欢笑的容佑棠一行闻讯赶到。
“住手!”
打头的是容正清,他疾步行至院门台阶,怒指罪魁祸首,喝骂:“周仁霖!周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何纵奴行凶?”
容佑棠搀扶养父,随后跨出门槛,他与舅舅并肩,朗声道:“今日家叔父过寿,诚邀好些同僚叔伯出席,周大人这是何意?倘若想喝寿酒,说一声即可,我们虽比不上贵府显赫豪富,但几杯水酒还是有的,你很不用如此大动gān戈。”
围观百姓顿时哄笑,乐不可支,看戏一般,津津有味。
“明——”周仁霖仰视站在高处的庶子,险些脱口唤出“明棠”二字。但,容怀瑾母子当年被暗杀一事,涉及郑保,兹事体大,若牵扯到二皇子,周家上下几百条人命都不够皇后和韩太傅出气的。
所以,周仁霖只能隐忍,憋屈至极。
“周大人,事关闺阁女子清誉,不知您准备怎么赔礼道歉?”容佑棠开门见山问。
“棠儿!”周仁霖脸色铁青,怒目而视,试图拿出父亲威严镇压庶子。
“难道想一走了之?”容佑棠目光如炬,义正词严道:“虽然周大人品级高、岳家又有权有势,可难道就能随心所yù欺压同僚家眷吗?”
容开济紧紧拉住儿子,警惕戒备。
“正清,你究竟想做什么?”周仁霖拿被阉竖挑唆养歪的庶子没辙,转而愤怒质问容正清。
“周郎,他是不是……?”杨若芳颤声问,她理智回笼,瞬间清醒,正瞪大眼睛,目不转睛打量容正清、容佑棠,不自知地揪紧丈夫衣袖,用力得骨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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