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贤弟见笑了,我、我见不得那些东西。”徐凌云羞愧道。
“我原先也见不得。可家父酷爱培育花糙,寒舍小园、廊下、窗台、窗台下等等,随处可见大小盆栽,昆虫喜爱花糙,我见多就习惯了。”容佑棠笑眯眯道。
“令尊风雅高洁,晚辈佩服。”徐凌云试探着说:“愚兄有个不qíng之请:改日可方便拜访贵府?”
寻花苦累,苦极了,反而豁达释然,索xing趁机与一见如故的年轻才俊处好关系。
容佑棠欣然笑允:“蒙徐兄不嫌弃,寒舍随时扫榻以迎。”
小声jiāo谈几句后,前方带路的容佑棠忽然背手轻摇,示意同伴噤声。徐凌云会意,立即挺直腰背,通身浩然正气,两人笨拙划船,途径侧方水榭,其二楼就是观赛台。
露台高处
“哼,他们落后垫底,还不慌不忙的,真当游湖赏花了?”承天帝哼笑一声,余光暼向皇三子,微带戏谑问:“雍儿,你认为他们能奋起直追么?”
父亲问话,庆王起身,略垂首,一板一眼答:“下方形势胶着,儿臣愚钝,暂看不出什么。”
“哦?也对。”承天帝轻笑,威严道:“静观其变吧。”希望状元榜眼别输得太难看。
“是。”庆王落座,手在宽大袍袖内握拳,密切关注下方寻花赛进度:他刚学的划船,就敢现收了个徒弟带着?前行的对手已划船至月牙荷池上弦,状元榜眼才刚进入月牙湾下弦!
父皇有旨,命令采摘三朵,他完成得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庆王真想下去搭把手!
月牙形的荷池,内凹弧形处一条宽约三米的水道,供园林花匠平日养护使用,其余方圆数亩均无明显水道。或者说,荷叶太过高大茂盛,参赛进士只能看清眼前数米,四周一片绿油油jīng叶,头顶无数粉白粉红荷花,眼花缭乱,加之cháo湿闷热、蚊虫叮咬,部分人的雄心壮志迅速消褪,开始后悔冲动参赛。
台上悠闲chuī风,品茗吃果子;台下láng狈不堪,流汗赶虫子。
此时,周明杰已划行至月牙湾北顶端,累得呼哧呼哧喘气,手臂酸胀,胸腔剧烈起伏,由于目不转睛搜寻,双眼也酸涩不堪。他咬紧牙关,狠命划水,紧张四顾间,忽然看见前方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下、根jīng中部系有一缕明huáng绸带!
啊呀!
就是它了!
周明杰jīng神一震,大受鼓舞,立刻加速往前,船头止不住势,撞倒碾压一小片荷叶荷花,撂下船桨,俯身扑过去奋力一折,傲然昂首,牢牢攥住那朵荷花。
“咣”清脆一声,尾随的内廷禁卫敲响铜锣,面朝高处看台,洪亮报道:“启禀陛下:进士周明杰摘取规定荷花一朵!”
“好。”承天帝颔首,闲适换了个坐姿,扭头对平南侯说:“杨侯,你的外孙已得了一朵了,虽是书生,却颇为勇猛。”
平南侯难掩笑意,口中谦逊道:“陛下过奖,明杰只是侥幸罢了,还剩余十九朵荷花呢。”
承天帝目视下方,微笑道:“传令下去:不限时长,将二十朵荷花悉数寻获为止。”
“是!”
啊?
万一他们到天黑也找不全二十朵荷花怎么办?
划船需要体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参赛进士乃文弱书生,他们怎么扛得住?
九皇子yù言又止,非常为容佑棠担忧,他悄悄一扯兄长袍袖,小声问:“哥,二十朵荷花都藏在哪儿?我没发现什么异样。”
“荷叶繁盛,俯视自然发现不了什么。”庆王解释道。他仔细观察许久,隐约有了猜测,可惜无法告知容佑棠,只能克制qíng绪耐心等候。
当周明杰摘取第一朵荷花时,铜锣敲响,有力鞭策了其余进士,他们纷纷加快速度朝上弦靠拢。
“有人摘到荷花啦?!”
徐凌云不由自主伸长脖子眺望,可惜,什么也没看见。
坐着划船,水道曲折狭长,荷叶比人高出一大截,根本看不见前方qíng况。
“嗯。”容佑棠心不在焉,集中jīng力观察沿途植物与池水,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贤弟,你可真沉得住气。”徐凌云暂停摇桨,用力甩甩酸胀臂膀,惊觉手掌钻心的疼,抬起细看:细皮嫩ròu的掌心、虎口已磨出几个血泡,且已破裂,伤口一阵一阵尖锐抽痛。
徐凌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狠狠心,忍痛重新紧握橹板,划水追赶容佑棠。
“急也没用啊,咱们划得慢。”容佑棠唏嘘道:“陛下命令找出二十朵荷花为止,倘若始终找不出……那可就jīng彩了。”
今日参赛的十五位倒霉进士极有可能被载入史册,贻笑万年。
热,太闷热了,口gān舌燥。
容佑棠汗流浃背,抬袖擦额头,青色官袍湿了一小半。
他们已划行至月牙湾中段,处于水道最宽处。由于前方已过去十几艘船,搅得残荷败叶乱七八糟,纠缠成团,水面略浑浊。
“贤弟,你猜荷花会藏在哪些位置?”徐凌云焦虑问。
你终于想起关键问题了。
容佑棠停下暂歇,揉揉酸疼手臂,甩甩手腕,轻声道:“我正在找。但无论如何,绝不可能藏在同一小片区域,否则就失去比赛的意义了。”
“嗯,很对。”徐凌云见水道宽阔,艰难划行靠近容佑棠的船,两人并排,学对方挥手掌扇风,叹道:“前面的人估计急得没多想,一听锣响,就蜂拥靠拢而去。”
“宴前我站在高处看了,出入口的水道都很狭窄,十几艘船扎堆,势必挤成一团。”容佑棠扶着船桨,小心翼翼站直,舒展筋骨,同时四处眺望。
旁边是一片怪石嶙峋堆砌考究的假山,山顶有十来个内廷禁卫严阵以待。
“贤弟小心,这船轻巧得很。”徐凌云关切提醒。
“多谢。我、我不敢放手,一站起来船就晃dàng。”
“哎,为何晃成这样?”容佑棠胆战心惊,双手紧握桨架,腿软得微微发抖,qiáng忍下盘不稳的恐惧,抬头,仰脸与假山顶上的内廷禁卫看了个对眼。
对视片刻,目不转睛,暗中较劲一般,直到那禁卫暗忖“今科状元莫名其妙”时,容佑棠才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屏息凝神,拖动虚软双腿,慢腾腾转身,转至一半时——
花!
系有huáng绸带的荷花!
左船舷前方三五米处,容佑棠发现一撮开了一大丛的荷花,层层叠叠,清香四溢,其中隐藏较矮小的一朵半开荷花,花萼位置系着一缕明huáng绸带。
眼睛一眨不眨的徐凌云迅速发现同伴异状,忙探身凝望,瞬间狂喜,脱口大叫:“花!快摘快摘!”
容佑棠却扭头,屈起食指,简单明确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转身有些急,小船猛一阵晃dàng,容佑棠摇摇yù倒。
看台上
“哎呀!”九皇子脱口惊叫,起身踮脚俯瞰。
“小九,坐好。”庆王面无表qíng,抬手按下胞弟,屏住呼吸半晌,才终于端起茶杯,垂眸撇茶沫。
荷池中
“贤弟小心!”徐凌云的狂喜化作惊吓,想也没想,当即扶着桨架站起,伸手yù搀扶邻船的同伴。
剧烈晃动间,容佑棠吓得脸色惨白,慌忙矮身抱住桨架,双目紧闭,一点点摸索着蹲坐,直到小船恢复平稳后,才长长吁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吓死!我还以为船要翻了。”
“没事吧?”
容佑棠摇摇头:“没事,虚惊一场。”
“贤弟放心,那朵花是你先发现的,你快摘吧,注意安全。”徐凌云郑重其事表明态度。
“徐兄误会了。”容佑棠愕然,哭笑不得解释:“小弟并非争抢摘花。”
“你……不摘吗?”徐凌云茫然不解。
“徐兄请看。”
容佑棠欣赏榜眼的xingqíng品德,索xing直接动手,他弯腰拿起备用橹板,坐着尽量歪身,用橹板拨开船边水面堆积的残荷败叶,满意发现下方略浑浊的池水。
“依小弟浅见,”容佑棠毫无保留,细细解释道:“外面通道肯定时常有人往来养护荷花,水深,轻轻划过不见浑浊;但荷生自淤泥,陛下派人选择某朵荷花系绸带的时候,难免靠近植株,搅得浅水淤泥浑浊。喏,他们特意拿枯叶掩盖荷叶fèng隙间的进出痕迹。”容佑棠说着又拨开几处,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
“原来如此。”徐凌云弯腰凝视,也拿船桨拨弄身边的池面,心悦诚服道:“贤弟细致缜密,愚兄汗颜至极。”
“徐兄有所不知,寒舍简陋,没有池塘,家父在几个大水缸内栽种荷花与睡莲,里头放养泥鳅松土,小弟闲暇时经常清理换水,见得多了,自然熟悉,算不得什么。”容佑棠一一将枯叶拨回原位。
“那,贤弟的意思是?”徐凌云虚心请教,毫无勉qiáng愤懑之意。
“你我有缘做了同年,又因不会水而垫底,很该齐心协力。”容佑棠笑着说:“此乃陛下定的比赛,必须全力以赴。兵不厌诈,不宜摘取已发现的一朵,免得锣响引来对手,尽快拨开附近枯叶看看吧,我猜测应该有通往别处摘花的水路,否则腹深处的荷花如何养护呢?只是路可能非常狭窄。”
“好!”徐凌云慡快答应。
状元榜眼分头行动,斗志昂扬,划船在月牙湾凹部忙碌拨弄枯叶。
此时,前方接二连三,遥遥响起贺喜宣告意味的铜锣声:“咣当”声后,禁卫高呼:“启禀陛下:进士周明杰摘取第二朵荷花。”
紧随其后又一声锣响,“启禀陛下:探花邓奎大人摘取一朵荷花。”
……
看台上
平南侯见外孙已顺利摘取三朵荷花、暂居第一,其高悬的心安然落肚,难掩自豪神态,chūn风满面。
“哎,状元在gān嘛呢?为什么停下?那小子一朵花也没摘到。”赵泽武疑惑皱眉。观赛时,他总算来了些兴致。
承天帝沉吟不语,眼神高深莫测。
李德英想了想,笑着说:“陛下,容大人方才应当发现假山下的荷花了,但不知为何没有摘取。”
“哦?”承天帝讶异挑眉,他下旨命令总管安排禁卫火速安排赛场,尚未过问二十朵荷花的具体藏匿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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