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哪个皇子?”
容佑棠一愣,不由自主扭头,隔着马匹,瞧见吃面的人伸手指比了个“二”。
“喂,此话当真?”
“比珍珠还真!这又不是秘密,逢年过节时,那位主的府邸宾客盈门呐,谁敢空着手?都提了厚礼的。”
“那他们岂不是合伙贪污?”
“嘘,慎言!咱图个乐呵,可别招来是非。”
……
他们怎么会知道?谁泄露的消息?
容佑棠惊疑不定,抵达刑部衙署时,面色仍凝重,引得齐志阳关切问:“容弟,没事吧?身体不适吗?”
容佑棠隐去忧虑,勉qiáng笑道:“无恙。只是天气闷热,憋得夜里睡不好。”
“回家叫熬些清暑祛湿的甜汤、凉茶,喝了就好受多了。”齐志阳叫上小兄弟,二人同去旁听刑部和监察司每天冗长乏味的晨会。
与此同时
皇宫·宝和宫内
后宫三千佳丽,韩太傅的女儿韩佩瑶高居贵妃位,寝宫富丽堂皇,熏香弥漫。
“本宫倒要瞧瞧,她这回如何应对。”
韩贵妃斜倚锦榻,靠着两个软枕,戴一套红翡头面,霜色裹胸里衣,外罩金丝银线绣满繁花的紫色儒裙,长长的裙摆柔顺散开,铺了数尺方圆。她虽年逾四十,却风韵犹存,堪称风姿绰约,皮肤白得晃眼,身形偏丰腴,仅眼尾些许细纹,正翘起左手,赏玩刚涂抹的鲜红蔻丹,红白紫三色相映,雍容高贵。
“听说父皇昨夜去了坤和宫,但只坐两刻钟就走了。”大皇子斯文儒雅,慢条斯理撇了撇茶沫。
“哼,呵呵呵。”韩贵妃轻笑,摇摇头,红翡耳坠晃动,衬得皮肤白得发腻,格外引人注目。她慢悠悠地讥讽:“杨家仅靠这一代出了个杨广威,因着从龙之功,封了平南侯,祖上十八代皆贫寒,有甚么家底?杨若芬靠比本宫早及笄,封了后,但穷呢,往往是深入骨子的。穷骨头,没见过好东西,眼皮子浅呐,养出的儿子……啧,瞅瞅二皇子那嘴脸,无论谁的孝敬,总之来者不拒,忒丢人现眼了。”
韩太傅乃两朝元老,书香清贵世家,响当当的名门望族,韩贵妃比之出自平南侯府的杨皇后,底气十足。
“二弟确实糊涂。”
大皇子喝了口茶,叹道:“他也不辨认辨认游冠英的品xing,就随意收下节礼、生辰礼,如今闹出贪污乱党一案,他少不得受牵连。”
“活该!”
韩贵妃冷笑,快意解恨,旋了旋戴着护甲的尾指,轻声吩咐:“皇儿,消息要尽量地宣扬出去,叫黎民百姓知道知道,所谓的中宫嫡子是何等贪婪。”
大皇子笑着点头。
韩贵妃换了个坐姿,姿态优美地后靠,红唇轻启,正色问:“老三留京一年了,你觉着较十年前,他的xing子如何?”
“并无多少改变。”大皇子垂首,盯着碧绿茶汤,沉声道:“虽然他仍是bào躁耿直,很不讨喜,但毕竟是兄弟中唯二的亲王之一。”
韩贵妃不笑的时候,活像墙上挂着的仕女图,刻板凝滞,她冷冷道:“老四哪怕封个双亲王,也注定是短命鬼,天生心疾,无药可医,不足为惧。倒是老三……”她蹙眉,懊恼道:“本宫越发看不透他了。陛下虽然隔三岔五地给他冷脸,却从未真正下狠手严惩,当年赶他去西北,本以为是定下的镇北王、老死才能回京葬入皇陵,谁知他竟然挣下许多军功,封了庆王。”
“帝心难测。”大皇子有些烦躁地盖上茶钟,撂在手边茶几,不安道:“真不知道父皇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这两年身体越发……唉,到时不定乱成什么样。”
“庆王,哼!”
韩贵妃抿唇,显出两个梨涡,把玩尾指护甲,鄙夷嗤道:“你别看他正派忠直的模样,其实有断袖之癖,好龙阳,养了个小男宠。”
第124章 后宫
“母妃也知道此事?”大皇子温和问。他稳重老成,剑眉浓黑,脸上总带三分笑意,文质彬彬,颧骨略高,两颊天生有法令纹——他是皇子中容貌最像承天帝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韩贵妃侧身歪头,心不在焉地把玩镶嵌珠玉的jīng致护甲。
“好龙阳也算不得什么。”
大皇子复又端起茶杯,专注嗅了嗅茶香,含蓄道:“历来的世家富贵子弟,长辈多半管得严,没有通房的时候,难免与模样齐整的书童小厮混玩,不足为奇,顶多算个人癖好,只要别影响成家,谁管呢?”
房中秘事,自古花样百出,龙阳虽然有损清名,但并非原则xing大错。
否则男女不忌、出了名混帐荒唐的七弟岂能安然无恙到如今?大皇子暗忖,嘴角噙着一抹轻笑。
“陛下定然知晓,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时懒得管。”韩贵妃慢条斯理坐直了,略倾身,好奇问:“听说他养的小男宠是此次查案的钦差之一?还是新科状元?”
“没错。”
“哟,呵呵呵。”韩贵妃笑得满头珠钗轻颤,举起丝帕掩嘴,摇头叹道:“本宫算是佩服庆王了。他平日不苟言笑,冷冰冰,无法拉拢,谁知私底下竟哄了新科状元!”
“当日父皇叫我们举荐下关州查案的钦差人选,三弟推举了齐志阳,平南侯却不知如何想法,极力保举容佑棠。”大皇子隔岸观火,幸灾乐祸道:“如今可好了,平南侯偷jī不成蚀把米!齐、容二人还算有些本事,于土匪乱刀下死里逃生,硬是立下一功,押送贪污乱党凯旋。”
“哼,你父皇估计又心慈手软了。”韩贵妃蓦然冷脸,红唇抿成削薄一线,眼神肃杀,气愤道:“近年来,所谓的中宫嫡子接连犯错,杨若芳能养出什么好东西?天生的心胸狭窄,狂得尾巴翘上天,连场面上的涵养礼仪都拿不出手!这次她儿子涉入贪污重案,抹黑皇室,丢了列祖列宗的脸,还有什么资格争夺储君之位——”
“母妃!”大皇子谨慎打断。
韩贵妃不qíng不愿地住嘴,悻悻然起身,霎那间,紫色细折苏绣百花悬珠裙漾出深深浅浅的流光,耀眼夺目,她仪态万千地晃到窗前条案,案上陈设几样古玩、一个浅口青瓷花瓶,宫女们每日清晨折了新鲜绽放的各式花朵,静心搭配cha瓶,以供熏香与赏玩。
“你父皇将案子jiāo给了刑部负责,皇儿,该怎么做,不用为娘教了吧?”韩贵妃背光,顺手揪了几瓣玫瑰,一点点撕得稀碎,白皙手指沾染鲜红花汁。
“您放心,儿子明白。”
“明白就好。”韩贵妃面无表qíng,接连揪下花瓣,肆意撕扯或丢弃,轻声叮嘱:“儿,你一定要给为娘争口气!我在位分上被她压一头,可我儿是最聪敏睿智的,绝不能输给她养的穷骨头!”
九重深宫,朱墙高耸,明huáng琉璃瓦遮天蔽日,后宫生活寂寥冷清,永远只能看见有限的天空一角;佳丽三千,皇帝却只有一个,雨露不可能均沾。在如此压抑憋闷的环境下,儿女是妃嫔唯一的寄托和依仗;那些无儿无女的,人生相当于没有盼头!
例如,此时此刻,韩贵妃倾诉愁闷,才会有她的孩子好言宽慰。
大皇子忙起身,快步走到韩贵妃跟前,躬身劝解:“母妃请保重身体,切莫动无谓之气,以免伤神。儿子从未敢松懈,您尽管放心。”说着轻轻搀扶其小臂,将抑郁不平几十年的生母扶回座椅,耐心安抚半晌。
韩贵妃抽出丝帕,按了按眼睛,哽咽嘱咐:“儿,你千万要争气啊!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一旦她母子上位,别人尚可能无所谓,但咱娘俩绝不会有好日子过,姓杨的一家子心胸眼界极度狭窄,到时指不定如何折磨我们呢。况且已争了二十多年,骑虎难下,只能往前,没有退路。”
“儿子绝不退让!您看我几时懈怠过呢?”大皇子傲然昂首,眼神坚毅,对争夺大位誓不罢休。
“好,好!为娘知道,你是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咱们再苦一苦,无论如何要趁贪污案拉下她母子,待摁倒了中宫,你本就是皇长子,顺理成章,到时还愁什么呢?”韩贵妃攥紧丝帕,眼眶红肿,更加不肯罢休。
大皇子嘴角挂着两分笑,胸有成竹道:“您且等着瞧热闹吧。”
片刻后
宝和宫的心腹嬷嬷进入,快速伺候láng狈流泪的韩贵妃净面补妆,重新续了热茶,而后轻手轻脚离去。
韩贵妃装扮一新,从容端坐,一扫方才痛苦幽怨的抽泣之态,她把玩丝帕,漠然嗤道:“王翠枝昨夜又疯病发作,鬼哭láng嚎,吵得宝和宫都听见了。”
“她不是在冷宫吗?发病时怎的不堵嘴?大吵大闹,成何体统。”大皇子不悦地皱眉,完全没把曾是生母陪嫁丫头的爬chuáng昭仪放在眼里。
“谁知道呢?可能是睡梦里突然发疯,乱跑乱跳,下人堵嘴不及。”韩贵妃冷笑,解恨非常,刻薄地说:“她家穷得要饿死人,卖女儿给我们家做丫头,你外祖母指了她给为娘陪嫁,本是特地挑老实本份的,岂料一进皇宫,王翠枝开了眼界,竟xingqíng大变,趁本宫有喜时,不知廉耻勾引陛下,皇后一贯跟我较劲,保她生下龙子,又撺掇陛下给封了昭仪。”说到此处,韩贵妃禁不住露出得意之色,冷冷道:“王翠枝忘恩负义,不忠不敬,她以为生下一双儿女就能飞上枝头了?做梦!至今只是个小小昭仪。就连老八的府邸,都还是我韩家发善心舍银钱给盖的,单凭她娘家的底子?老八恐怕得在宫里再待几十年!哈,真是老天有眼,如今她疯傻了,被打入冷宫,估计熬不了几个月的。”
“听说她嚷破许多后宫秘事,可有牵涉咱们的?”大皇子关切问。
韩贵妃“哈”了一声,轻轻一拍掌,两枚金护甲磕碰,乐不可支道:“咱们有什么可被她嚷的?无非做丫头时的辛苦罢了。她卖身为奴,我韩家非但没叫做牛做马,反而带进皇宫,否则以她的条件,想面圣?等下辈子吧!不过呢,她倒是嚷了皇后的秘密出来,已传遍整个后宫。”
“关于已逝淑妃的死因吗?”大皇子颇感兴趣。
韩贵妃满面chūn风,点点头,兴致勃勃道:“没错。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极可能为真。原来皇后对淑妃竟那般忌惮憎恶!她真是心狠手辣,害死了淑妃,可惜小九命大,侥幸存活,结果呢,哈哈哈,陛下命令她好生抚养!”韩贵妃极力压低声音,连连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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