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如何?
无论谁做皇帝,也不会因为三千佳丽中死去十年的一个妃子闹得后宫jī犬不宁。
庆王一言不发,剑眉星目,垂眸时尤显鼻梁高挺。
“嗯?”承天帝不悦地扬声。
“您事先对二哥透露口风了吗?”庆王风马牛不相及地问。
“朕下旨难道需要征得儿子同意?”承天帝抬高下巴,傲然反问。
庆王颔首:“儿臣糊涂了。”
“你啊,也别委屈,男子汉大丈夫,想为娘亲妻女挣荣光就得努力上进、积极建功立业,凭自身才gān,记住了吗?”承天帝语重心长地叮嘱。
——庆王生母死后并未追封,仅以妃位下葬。因为后宫太妃仍存世五六位,承天帝的妃嫔更是众多,宫廷封赏有祖制,不可能随意加封、追封。
但淑妃为皇室添了两位皇子,生育有功,本应至少追封一级,却一直搁置。
庆王心念一动,倏然抬头凝视父亲!
承天帝什么也没说,眼里饱含鼓励。
沉默片刻
“世人总以为朕故意纵容外戚,其实皇帝也有苦衷的,他们哪里懂得!”承天帝惆怅唏嘘,复又抬手盖住眼睛,嘴角愉悦弯起,语速稍快,略高昂地说:“从前,都城戍卫由三部分组成,朕亲管宫廷禁军,六万余人;平南侯辖护城司,五万余人;沅水东西两大营最关键,兵力十万余!那是自朕一登基就定了的局面,极难扭转。”
——其实,这也是庆王隐忍皇后一党多时的原因,唯恐陷入“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的糟糕困境。
“父皇放心,如今您手底下不是还有北郊大营吗?北营目前兵力三万,今年四月将贴出第三轮募兵告示,儿臣会尽可能jīng挑细选、日常严格督促cao练,让忠诚jīng锐保您安眠无忧。”庆王正色承诺,目光不闪不避。
“好,好!”承天帝龙颜大悦,快意笑问:“朕当初力排众议,坚持新设北营,如今你明白了吧?”
“父皇深谋远虑,实乃社稷之幸。”庆王全程了然于心。
父子相对一笑,心照不宣。
庆王qíng绪逐渐平顺,也谅解父亲竭力顾全大局的艰难,低声提醒:“快闭上眼睛养养jīng神吧,估计宫门一开就会有大批人求面圣。”
“你怎么不说早朝难呢?到时封王圣旨一下,满朝文武兴许会吓得跳起来。”承天帝慢悠悠拉高被子,气定神闲。
庆王莞尔,敏锐察觉父亲想法,遂顺势提议:“您熬了一晚上,最好补补眠,稍后的早朝不如jiāo给大哥主持,反正他前阵子历练过,应该扛得住。”
“那你怎么不为朕扛一回?”承天帝质问。
庆王语塞,有些尴尬,坦率表明:“儿臣倒想为您分忧,但假如由我代为主持早朝,文武百官可能就不止一蹦三尺高了,也许会当场晕厥几个的。”
承天帝yù言又止,拉长着脸,严肃训斥:“部分朝廷命官对你的行事作风有些看法,你也该适当反省反省!”
庆王面色不改,qiáng硬道:“儿臣秉公持正,做事之前难道需要询问某些禄蠹的意见吗?”
“你——”
血缘特别奇妙。父子关系一度紧张的两人,xing格其实十分相似。
承天帝哑口无言,气着气着,反而乐了,笑骂:“如此说来,朕暂且还真不能让你主持早朝,以免当场气晕几个老臣!”
“儿臣无能。”庆王镇定自若,冷静说:“近期忙于筹备四月募兵,势必多歇于北营,请恕不能常进宫给您请安。”
还是雍儿聪明懂事!承天帝倍感欣慰,面上却不显半分,慢条斯理吩咐:“认真管好你手下的兵,那比请安重要多了。下去吧。”
“您多保重,儿臣出城回营去了。”庆王垂首,起身离去。
承天帝目送儿子的背影,笑吟吟,片刻,忽然问:“他的披风搁哪儿了?底下人可还清醒伺候着?”
原本沉睡的李德英及时清醒,撑着熏笼立起,恭谨道:“老奴这就去瞧瞧!”语毕,他亲自小跑着追出殿外,脚步声引得刚穿好披风的庆王转身问:
“李公公,父皇有何吩咐?”
“雪天寒冷,陛下吩咐老奴提醒您别忘记披风。”李德英本就敬重庆王,此时更是毕恭毕敬。
黎明在即,长廊下寒风纵穿无阻,chuī得庆王的披风一角猎猎飘扬,他笑道:“劳烦转告父皇,我并未忘记,请他老人家放心。”语毕,疾步踏入风雪中。
“殿下慢走。”李德英恭谨躬身,一丝不苟,直到庆王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半月后·喜州
“大人回府啦!”
小管家张冬一边飞奔出迎,一边急促吩咐:“你们几个赶紧的!热水热茶帕子热汤热饭菜,大人一连半月巡察灾县,辛苦劳累,咱不能让他额外费一点儿心,知道吧?”
“知道!”
“好嘞!”
容佑棠浑身溅满泥点子,靴子和袍子下摆湿漉漉,很是láng狈,活像跌进泥潭里滚了一圈,但仍昂首挺胸,英姿勃勃。
“大人——唉哟,您为什么成这样啦?”张冬大惊失色。
“嚷什么?化雪道路泥泞溅的而已。”容佑棠笑道,径直迈进门槛,什么也顾不得,首先喝一杯茶,旋即开始脱外袍靴子、洗手擦脸,动作洒脱豪迈,雷厉风行。他对卫杰说:
“三日后即是农事节,无论如何不能误了chūn耕!易县倒塌的房屋短时间内建不起来,糙棚也好、借住合住也罢,横竖只是临时,房子迟早会重建。”
“灾民们都同意,只要回家饿不死,谁舍得抛弃田地呢?”卫杰也是一身泥,把脸埋进木盆呼哧呼哧地洗,而后拿帕子包住脑袋擦gān,长长吁了口气,苦恼提醒:“可是,chūn天秧苗cha下去得夏季才有收成,官府的赈灾粮顶多还能支撑半个月,而且灾民也需要粮种。”
“无妨,我心里有数,赈灾粮和种子都会有的。”容佑棠胸有成竹答,他饥肠辘辘,几乎是扑到饭桌前,招呼道:“卫哥,快吃饭,要饿死人了!”
“对,先吃饭。”卫杰落座,抄起筷子láng吞虎咽,二人刚吃得半饱,张冬忽然捧着信鸽快步踏入,邀功一般禀告:
“大人,京城来信!”
“哦?”容佑棠立即搁筷,因时常收信,他渐渐放开了,大大方方当场拆阅,屏息一目十行,末了高兴道:
“好!”
“才刚封了个广平王,莫非陛下又封王了?”卫杰压低嗓门,满怀期待地问。
容佑棠失笑摇头:“亲王爵位岂能随便赐封?”
真希望陛下把有可能的皇子都封王派去镇守边疆,只别动我们殿下……卫杰暗中嘀咕,忠心耿耿,全力拥护庆王。他忍不住好奇问:“那信中写的是……?”
容佑棠神采奕奕,朗声告知:“殿下给咱们派来了一位帮手!”
第188章 jiāo手
“帮手?”卫杰囫囵咽下一大口饭菜,紧张追问:“谁啊?”
“卓恺,恺哥。”容佑棠眉开眼笑,愉快道:“这下可好了,咱们又多一位可靠人!”
“原来是卓大人啊!”卫杰恍然大悟,慢吞吞眨眨眼睛, 若有所思, 扶着碗沿问:“他在京城北营刚升了校尉,为何也来喜州呢?”
容佑棠叠好信卷、塞进袖筒,虽然庆王在信里没提,可他大概能猜到内qíng, 只是不便宣扬,遂避重就轻地解释:“喜州百废待举,咱们这儿缺人手, 一个弟兄掰成几个用,殿下体恤, 特地派恺哥来协助。”
“哦,原来如此。”卫杰点点头, 扒饭的动作慢了许多。
容佑棠执起筷子,心念一动,忽然停顿,悄悄一瞥变得沉默的卫杰,想了想,认真道:“虽然喜州兵营眼下连影子都没有,可北郊大营也是从无到有的,事在人为!等恺哥来了,咱们正好可以联手,但我身为知府,百姓民生放不开,衙门诸事繁杂,兵营还得你和恺哥多费心。”
——卓恺的家世能力都算qiáng,他没来之前,卫杰是庆王亲点的头领。人之常qíng,卫杰此刻难免有些想法。
虽然卓大人才gān出众,但只要容弟认可我,也就安心了。卫杰生xing豪慡,他知道容佑棠重视自己,心里的小疙瘩便释然消失,笑道:“哪里,我只是个武夫莽汉,力气倒有两把子,到时给卓大人打打下手吧,他在营里当差总是尽心竭力,可拼了,令人佩服。”
容佑棠给卫杰倒了杯酒,推心置腹,诚挚道:“虽然我从文,却是北营历练出来的,那时一个大锅里吃饭,如今又同在喜州,我一贯把你们当兄弟。近期日思夜想,总忐忑悬着心,我真怕误了诸位的前程。”
“你这是什么话?”
卫杰抢过酒壶,也给容佑棠倒了一杯,粗着嗓子反驳:“且不说我们此行乃奉殿下之命,即使殿下没命令、只要我能抽身,也甘愿同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嘿嘿,这阵子协助赈灾,获得好些百姓的感恩戴德,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感觉特别得劲儿,高兴极了!”
古道热肠,仗义豪迈,这一类人往往愿意帮扶弱小,并且能从中得到乐趣。
“卫哥实乃英雄好汉!”容佑棠大加赞赏,举杯,两人清脆一碰,仰脖饮尽。
“可惜呀,我读书脑子笨,注定考不上功名,只能沾着爱民如子容知府的光,过过瘾。”卫杰直言不讳地感慨,话音一转,却担忧提醒:“不过,容弟啊,虽然北郊大营从无到有、建造进展飞快,可那是陛下力主的,殿下任指挥使,财、物、人各方面都有着落,说实话喜州衙门挺穷的,银子材料和人手上哪儿弄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容佑棠搁筷,默默盛汤,他吃饭一向不喜旁人伺候,沉吟半晌,严肃道:“没错,银子材料和人手都没影儿,而且,我事先必须征得巡抚同意,倘若戚大人反对,底下的事儿就没法进行。”
“戚大人会同意吗?”卫杰持怀疑态度,他率先吃饱,慢慢喝酒活络气血,摇头叹道:“当初赴任途径巡抚衙门时,咱登门拜访,逗留不足半个时辰,戚大人就下逐客令了,真是、真是够gān脆的。”
忆起戚绍竹的言行举止,容佑棠乐呵呵,解释道:“赈灾要紧,倒也怪不得他,倘若咱们晚来一两日,城外废墟就可能冻死饿死灾民,人命关天呐,他是巡抚,当然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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