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百姓心领神会,善意哄笑,他们看见王梅对张冬证词的惧怕哭喊后,就没有不明白的。其中,尤其以洪磊等人笑得最大声。
“爹——”容佑棠哭笑不得,不免有些尴尬,莫名觉得很没面子,下意识望向庆王:赵泽雍也在笑。但不是促狭打趣的取笑,而是欣赏又……纵容?宠爱?
容佑棠一个激灵,告诉自己:我应该是冷得眼花了。
“肃静!公堂之上,禁止喧哗。”刘肃把惊堂木一拍,衙役便卖力维持秩序。
刘肃看看时辰,又恭敬请示上峰后,高声宣布:“由于另有关键人物尚未到场,故此案休堂两个时辰,未时中再审。退堂!”语毕,重重一拍惊堂木。
围观百姓遗憾摇头,纷纷嘀咕没看过瘾,意犹未尽地散去,赶回家吃午饭。不少人决定下午还来瞧热闹:jian夫yín妇、通jian苟且、诬陷无辜,混杂俊美小少爷,从天而降的庆王殿下——唉哟喂,啧啧啧,半年的谈资都有了呀!
今日天气不好,不宜进山捕猎,故去南郊王村拿人的官差顺利返回。
申时中开堂后,兴冲冲呼朋引伴、冒雪赶来看热闹的猫冬百姓们果然没有失望:“大人,不是通jian,是qiángjian!”
王勇重重磕头,他虽惊慌,去并未失措,一力扛下所有罪名,咬牙坚定道:“小的爹娘早亡,家里穷,娶不起媳妇,进城贩卖猎物时偶遇小、王梅,起了yín心,偷偷尾随到廖家,qiáng行jian污了她——”
“勇哥!勇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王梅惊惧大叫,拼命挣扎,却被兴大死死按住、又被衙役喝令安静。
“一次得手后,我见廖家独门独院,她男人天天喝得烂醉、婆婆又时常出去串门子,一年多来,经常摸黑去找,不顾她反抗哀求,屡次jian污。女人胆小,怕丢脸,被欺负了也不敢说。”王勇生得黝黑壮硕,穿一身shòu皮衣物,面如死灰,呆呆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婆婆rǔ骂:“下作不要脸的骚蹄子!”兴大老娘劈头盖脸打媳妇,状似怒气冲冲,实则心中叫苦不迭,另有恐惧,色厉内荏唾骂道:“我的兴儿再不好,也是体体面面的城里人,家里院子就值个千儿八百银!你爹娘贪财,当年收下五十两银子,把你给了兴儿做媳妇,你生是廖家的人,死是廖家的鬼!竟敢勾搭野男人,给兴儿戴绿帽,打死你算了!”
刘肃惊堂木一拍,对眼前混乱习以为常,他每日都处理此类百姓纠纷案件。
庆王仍留在护城司。中午饭毕,小坐片刻,他就又带着兵部尚书和郭达处理轻案犯充民夫一事,此时正在后堂巡阅监牢。
因着案子未审明,相关人等俱不得离开,但容佑棠已洗清嫌疑,从被告变成了旁证,按规矩留在堂上等候宣布无罪。容父和管家等人在门坪眺望,洪磊他们甚至搬来条凳、弄了茶水,喝茶坐等。
被婆婆rǔ骂嫌恶,隐忍多年,王梅彻底崩溃,哭喊道:
“娘,廖家哪有千儿八百的银子?早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你们要是有钱,当年也不会娶我这乡下人做媳妇。我跟勇哥好的事,你半年前就知道了,是你做主瞒着兴儿,叫勇哥隔三岔五给钱给ròu——”
“胡咧咧什么?失心疯了吧你!疯婆子!”兴大老娘慌忙阻拦,却因中间隔着儿子,慢了一步,叫媳妇喊出不少秘密来。
嚯——
唉呀呀,原来做婆婆的早知道媳妇有姘头?
围观百姓顿时轰动,群qíng鼎沸,兴奋得两眼放光。
容佑棠横眉怒目,立即站出来,朗声指出:“大人,如此看来,廖家绝对是蓄意诬告!请大人为学生做主。”
容开济更是怒不可遏:“大人,小儿何其无辜,他什么也没做,却无端被泼了一身脏水,有损名声。”容开济明确指着兴大,疾言厉色道:“糙民要状告廖家!”
“你要状告可以,但按律需先呈状纸,否则本官无法开堂审理。”刘肃明白告知。
“爹,您快消消气,状告的事qíng咱慢慢来。”容佑棠眼看养父气得手指头大幅度哆嗦,忙好言宽慰,自有洪磊等人围着好一通劝。
片刻后
刘肃沉声道:“王勇、王梅,你们同村,自幼相识,可不管从前如何,嫁人后都应当守妇道、相夫教子。如今你几人供词不一致,究竟谁在撒谎?再不说真话,休怪本官动刑了!”
兴大目瞪口呆,看看老娘、又看看媳妇,茫然无措。
“大人,求您千万别动刑,一切都怪民妇不守妇道,跟勇哥无关!”王梅此时反而冷静了,怨恨地指控婆婆:“实话就是:我婆婆早就知道我和勇哥好了。可廖家人丁单薄,孩子们还小,他爹又是个烂酒鬼,打死我就没人gān活了。所以我婆婆做主,瞒下丑事,bī勇哥认下二百两银子的欠条,承诺给够银子就不追究。”说到此处,她泪流满面,哽咽道:“这一年多来,勇哥时常送钱送ròu,少说也有四五十两了!可婆婆贪得无厌,前两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说胡同里容家最富贵,容老爷斯文和软,容哥儿又年纪小……她有把柄,我没有办法!她bī我配合诬陷容哥儿,说是事成有大好处,到时就、就成全我和勇哥。”
这才是我关心的!
容佑棠立即追问:“是谁给你婆婆银子陷害我的?”
王梅摇头,败露后不敢抬头看容家人,凄然说:“我不知道。廖家一切都她说了算,我只是买进门的粗使下人。”
容佑棠随即问兴大老娘:“是谁给了你银子陷害我的?”
“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唉哟,唉唷哎……”兴大老娘早一刻便蜷卧在地,痛苦呻吟,说是旧疾发作,头痛心口疼,要看大夫。
“不肯说?你以为能赖过去?”容佑棠冷冷道:“你把事qíng做绝,故意置人于死地,幸亏老天有眼,我才得以洗清嫌疑!请大人主持公道。”
说着时,庆王一行忙完了,随从抬着几箱卷宗,准备从中挑选轻案犯充民夫。他当然不放心,又绕回前堂。
部分眼巴巴等候的百姓顿时惊喜欢呼,好奇敬畏,争相目睹庆王其人风采。
赵泽雍仍先翻阅案qíng记录,片刻后合上,关切询问刘肃:“案qíng很复杂吗?。”
这明显就是质疑了。
刘肃慌忙禀明:“回殿下:并不如何复杂,只是刁妇倚老卖老,拒不供出同犯,故稍有拖延。”
高鑫兼任府尹,难得来一趟护城司,生怕给庆王留下“办事不力”的印象。他也拿起记录簿细细翻看,半晌后,疾步走到案桌,拿起惊堂木重重一砸,极具魄力喝道:“有目共睹,证据确凿!原告廖家收了好处,故意陷害被告,诬告是罪,按律当杖责五十大板、并赔偿原告损失。来人呐,将主谋廖大兴拖下去——”
容佑棠屏息凝神,笃定看向兴大老娘——
果然
兴大老娘的旧疾忽然不药而愈了,一咕噜爬起来,扑在儿子身上,呼天抢地喊:“大人饶命!饶命啊!兴儿他什么也不知道,都是、是王梅那贱人惹的事,要打也是打她,打我儿子算什么呢?”
高鑫威风凛凛道:“那你之前口口声声指认无辜被告、试图将其彻底击毁,又算什么呢?这是衙门,廖大兴是原告,状纸上按的是他的指纹,既然敢闹上公堂,就要承担律法的惩戒。本官依法行事,杖责诬告者,天经地义!来人呐——”
“大人,我说,我说!求您千万别动刑,我这么大年纪了,就兴儿一个儿子,他不能有事啊。”兴大老娘终于撑不住了,哀哀痛哭,拼命求饶。
容佑棠寒心至极,面无表qíng道:“我爹也只有一个儿子,你若害死我,就等于要他半条命。”
“容哥儿,都怪大娘贪财,财迷心窍,钻进了钱眼里,跟兴儿毫无关系,你千万别错怪好人啊。”兴大老娘痛哭流涕,挣扎着,yù扑到容佑棠跟前。
容佑棠迅速闪身避开。
“容哥儿,今天这事全是郑保那狗儿指使的!他给了五十两定金,说只要把你、把你整倒,就会再给一两百……我家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总不能一直靠贱人的姘头接济,我对不起儿子,心里苦哇,夜夜睡不着觉,所以才——”
“郑保是谁?”容佑棠打断问,并不想听yīn谋败露后的解释。
“具体我也不清楚,他说他叫郑保,是你家生意场上的对头,想整垮你,你爹爱子如命,到时布庄肯定就倒了。”兴大老娘生怕儿子挨打,和盘托出,再不敢装病耍赖。
容佑棠皱眉沉吟,一时间难以确定:经商多年,同行之间不可能不竞争、不可能不使些手段,我也不例外,否则布庄早关门了。但,京城乃天子脚下,做生意的,尤其讲究图财而不害命,我从未跟哪个对头结下血海深仇……
“你跟郑保怎么认识的?他住哪儿?长什么样?你们怎么联络碰面?”高鑫一连串发问。
兴大老娘把知道的全说了,剩下的一问三不知,指天画地,发誓不知内qíng,急眼了就作势撞墙、撞柱子。
赵泽雍见天色已晚、容佑棠的通jian嫌疑已彻底洗清,料定案子今日是结不了了。遂朝表弟使了个眼神,郭达会意,上前说话。
片刻后,刘肃身为主审官,习惯xing一拍惊堂木,威严清晰宣布道:“经查明,原告廖大兴一家乃居心叵测、恶意诬陷被告容佑棠,证据确凿。被告容佑棠无罪,当堂释放。”
“多谢几位大人主持公道,学生铭感五内。”容佑棠躬身拱手,长长吁一口气。
“太好了!”
“佑子没事就好,原告一家可真够恶毒的!”
“哎,案子还没了结呢,估计明天还有得看。”
……
容家伙计们和洪、卫两家,以及其余百姓,爆发一阵热切讨论。
赵泽雍眼神专注,定定凝望容佑棠,qíng意外露——直到被表弟不露痕迹地挡住视线,才克制扭头。
“此案因另有同犯郑保尚未缉拿归案,故暂不宣判。但王勇与廖大兴一家三口,均确定有罪在身。来人,将他们押去监牢看守,待日后提审。”
“是!”
衙役一拥而上,将四人扭送监狱。其中,王勇和兴大都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婆媳俩却剧烈争执,互相撕扯衣服头发,破口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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