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大雨倾盆,顾家的幺子顾淮彻夜未归。
没有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连他的母亲也没有:顾淮本来就是个làngdàng公子,一天两天地偷跑出去找不到影子也是寻常的事。大家都习惯了顾淮的彻夜不归,如果他是在别的地方失踪,那顾家也许还会为他的安全而担忧,但是这里是银辉共和国,谁敢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动顾家的人?
这样的认知,一直维持到了第二天傍晚时。
正是huáng昏落日的时分,巍峨的顾家大宅笼罩在沉沉将坠的夕阳下,整座屋子都被照映成了一种朦胧的血色。房屋两旁种着的浓绿色常青树沉浸在夕阳的余晖中,也显得发黑发乌,透着股格外不祥的征兆。
长长的宴会桌边,顾家人正围坐正在一起准备吃饭。豪华的饭厅内只坐了寥寥几个人,看起来空dàngdàng的,但宴会桌上却摆满了菜,更显得坐在桌边的人少。
事实上有资格坐在这吃饭的人确实不多——这张桌子,其实是顾家家主顾从章一家人专属的座位。在这“一家人”的范畴里,既不包括顾清玄,也不包括顾渊,能够坐在这桌边吃饭的,只有顾从章夫妇与他们生的那五个孩子而已。
此时早已经过了饭点,桌上的饭菜却还一筷都没有动。
“老六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
顾从章加重了声音说。他抬眼扫了扫周围,愈发觉得自己的身边空dàngdàng的,虽然满打满算不过是少了顾淮一人而已,本来人就不多的桌子上却好像骤然空了大半,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因为心qíng不佳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便稍稍抬得有些高,眼眸中隐隐有着一丝不悦。
今天是顾家的大好日子。趁着“先生”倒下的机会,顾从章刚刚巧施妙手,吞下了一大片地盘来,着实是发了好大一笔意外之财。能够又快又好地办成这件事,顾从章心里是颇有荣焉的,他本来兴致勃勃地回了家想和家里人分享一下喜悦,没想到一到家就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他的小儿子顾淮居然根本就没有回来!
他可是早早地就让管家发了消息去顾淮的个人终端,让他今天千万记得回家吃晚饭。结果等到现在饭菜都凉了,顾淮却是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在顾从章隐含怒火的目光下,顾家的长子顾沉和几个弟弟悄悄碰了下眼神,在自己母亲的示意下,无可奈何地硬着头皮挺身而出,小心翼翼道:“可能是有什么事qíng耽搁了……毕竟这几天大家都忙……”
在卖掉了顾清玄之后,那三个星球的jiāo接的确是让大家都很忙,但要说顾淮也忙,那就纯属是胡扯了。他每天没事gān不给家里添乱就不错了,又能有什么忙好帮?顾淮要是伸手去帮忙,那肯定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越帮越忙!
顾从章狠狠地剜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心道这小子连找个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好的。他有心想要发作,可是该承受他怒火的正主儿却压根不在场,向着旁人发火气又显得很没有来由,坐在那里运了半天气,顾从章也只能恨恨将筷子一拍,道:“吃饭!”
饭吃到一半时,顾家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咚咚咚!”
“谁啊?”顾家的老二顾涯放下筷子,准备起身去看看敲门的是谁,将要迈出脚步时,却被他的母亲给拦在了半路。
“你们继续吃吧,我去前面开门。”顾从章的妻子陆青优雅地从座位上起身。她有些怀疑在外面敲门的人是顾淮,为了防止这个小儿子不会看眼色,又一次踩到他老爸的痛脚,陆青决定自己亲自去给他提个醒。她踏着高跟鞋,身姿摇曳地自饭厅一路走到了门外。
门外守着的机器人管家已经去开了门,没过一会儿,陆青便身姿摇曳地一路走了回来,她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包裹,神色带了些疑惑:“我去的时候门外已经没人了……管家说是送包裹的……真是的,平时他们送包裹来从来不敲门啊,今天也没送什么大件东西,怎么还要特意敲一下?难道这包裹里的东西很贵?”
她说着,随手晃了晃手中的包裹,包裹中的东西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啪啪”的轻响。
“是什么东西啊?”顾家的三儿子顾海好奇地问,陆青白了他一眼:“还用问?肯定是你们几个又在光网上订了什么!一天到晚背着我在光网上东看西看,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看是给你的零花钱太多了……”
她一边絮絮地说着,一边随手拆开包裹,露出了里面的小小首饰盒。
“哟?还是首饰呢?是给你们可怜的总被忽视的老妈买的,还是给自己最近心爱的小女朋友买的?”
陆青调侃地说着,随手翻开了首饰盒的盒盖,饭厅里的气氛已经在她的调节下变得轻松起来。就连顾从章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颇有兴趣的看着她把盒盖翻起来,几个儿子们互相打着眼色,猜测着是谁买的这个首饰——
“啊!!!!”
在翻开了首饰盒子的那一刻,陆青突然凄厉至极地大喊了起来!
——这只包裹里面装着的东西不是别的,恰恰是一对被盛在血红色的首饰盒里、颜色黯淡且浑浊的眼睛!
它曾经可能很像黑珍珠,但现在已经变得连玻璃球也不如,褐色的gān血黏在眼珠上面,让它看上去肮脏又恶心。但即使这双眼睛已经和它尚在眼眶中时面目全非,陆青依然只看一眼就立刻认了出来:
那是……属于她儿子顾淮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如你们所愿。
第10章
顾淮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被人活生生从眼眶里挖了下来,甚至不曾清洗一下,就被直接放在了首饰盒中。由于那只首饰盒并不是为了盛放眼珠而制作的,当陆青伸手打开那只盒子时,她儿子的眼珠已经从固定的凹陷处脱落下来,正在血红色的天鹅绒软垫上胡乱地滚来滚去。
陆青只差一点点就发了疯。
她根本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甚至想要撕打准备从她手里拿走盒子的顾沉。
“顾淮死了!他死了!有人杀了顾淮!这是他的眼睛啊!是他的眼睛!”
在陆青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顾从章皱着眉头快速发出了几条信息,然后又陆续收到了一些来自不同地方的回复。大部分回复上都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在看到其中一条回复的时候,顾从章的脸色突然变了变。
“失踪前正前往阿尔伯特星港……”他自言自语了一句,脸色难看地抬起头,突然厉声命令几个儿子抱住他们的母亲,带着他们连拖带拽地把她弄上了二楼的书房。几乎是用赶的,他将儿子们驱出房间,将陆青一个人关在了黑暗的房间里,然后用力地锁上了门。
“你们的母亲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压根没有多余的解释,顾从章站在书房门口,直接用凌厉的眼神命令顾涯他们回房。即使顾涯等人最年轻的也已经满了18岁,甚至年纪最大的顾沉已经是四阶的金属系异能者,但在自己父亲的面前,该回房去也还是只能回房去。
“等回去再说。”
顾沉对着自己的弟弟们做着这样的口型,在其他几人心领神会的目光中,几间卧室的门被一扇一扇关了起来。
在最后一扇门也被关起来之后,顾从章方才转过身,看着书房厚实的实木大门,足足沉默了有半刻,他终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他实在是不想面对一个近乎半疯的女人,但谁叫那女人是他的现任老婆,他刚刚死了的那个儿子的妈……
顾从章摇摇头,不qíng不愿地走过去,先是侧耳听了听房间内的动静,然后方伸手握住门把,缓缓往右一拧,转开了这扇沉重无比的大门。
冰凉的木门无声地滑过门轨,走廊里的灯光呈扇状洒落在书房里,照亮了厚厚的驼shòu绒地毯,也照亮了跪坐在地毯上面满脸都是泪痕的陆青。后者此时正披头散发,呜呜地低声抽泣着,脸上漂亮jīng致的妆容已经完全糊成了一团。
嫁给顾从章这二十年以来,陆青也算是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但无论在怎么样艰难的状况下,她也始终保持着一名贵妇人应该有的仪态,从未让顾从章看见过自己láng狈不堪的样子。这是陆青第一次在顾从章的面前失态,甚至在被顾从章关入房间前,她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女人。
现在的状况,总算是比之前稍稍好一点了,至少她能够听得进顾从章对她说的话了。
“顾淮是在前往阿尔伯特星港的路上失踪的……我没有让他们再查下去了,阿青,这件事qíng,我们恐怕只能算了。”
顾从章温言软语地说,心下却qíng知陆青必定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果不其然,陆青一听到他的话,差点就直接从地毯上跳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顾从章!那是你的儿子!你告诉我你的儿子死了之后你就准备这么算了?什么叫算了?我告诉你不可能算了!我儿子他……”
“你儿子他现在多半已经死了!我们不能为了一个孩子就赔上整个顾家!”顾从章不得不提高了嗓门,陆青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会儿,捂住脸又开始放声大哭了。
顾从章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反手关上门,慢慢地倚着门板坐下。书房这扇木质的门板又冷又硬,质感比石头好不到哪里去,顾从章却一动不动地靠在它上面,一线明亮的光透过门轴的fèng隙斜斜地she进来,在陆青与顾从章之间划出了一道极其鲜明的分界线。
“阿青。”
顾从章微微阖着眼,温柔地唤着陆青的小名。自从陆青年老色衰之后,他起码已经有六年的时间没有这样温柔地叫过她了,但她听见这句话后,却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是将哭泣的声音放得稍稍低了些。她的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血红色的首饰盒,失踪的顾淮留下的全部身体部位,正随着她哭泣的动作,在那只盒子里无声地滚来滚去。
“……阿青,你知道我只能这么做。”顾从章无奈地放软了声音,他看着陆青,绞尽脑汁地向她解释道:
“阿尔伯特星港那边发生的事qíng我想你也知道……二叔之前去看了一眼,跟我说那现场至少是地阶的火系异能者全力爆发导致的!那可是地阶啊!什么样的人用得起地阶的异能者做打手?就连二叔他老人家,也不过是在最近几年方才刚刚摸到了地阶的门槛!”
所谓“二叔”,指的是顾家实力最qiáng的九级异能者顾阎,也是顾家真正依仗着的那位定海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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