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重大的问题就在西泽的大脑里晃啊晃的,晃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随着舱外顾清玄的渐渐接近——准确点说,是随着他与顾清玄之间距离的一寸寸缩短——这种“不太好”的感觉几乎到达了巅峰。有一种冲动促使着他想要大声地询问自己的殿下,自己的表白究竟获得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就在这询问即将脱口而出时,这种冲动又被他硬生生地遏制住了。
万一殿下的思路被自己给打断了怎么办!
万一自己的询问会给殿下带来“急躁冒进”的映象怎么办!
万一殿下本来在考虑着要不要答应,被自己一问反而产生逆反心理gān脆决定不答应了怎么办!
……西泽仿佛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然而他的脸上依然还是惯例般地毫无表qíng,仿佛一座已经彻底僵冷下来的冰山。
舱门无声地合拢上,无垠的星空宇宙统统被这扇舱门给锁在了外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一条短短的甬道,而在这条短短的甬道上,顾清玄正在朝着西泽越走越近。
与满心忐忑的西泽不同,顾清玄此时就显得游刃有余的多,他甚至有闲暇去凝视西泽的面容。
真奇怪啊——他端详着面前这个青年的神qíng——即使到了现在的qíng况下,对方的脸上好像还是没有什么表qíng的,似乎眼下的局面根本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但如果你仔细去看,会发现那双一向平静无波的冰蓝色眼眸间或会划出一道粼粼的波痕,所有的忐忑、不安、纠结、紧张,都被bào露在那一瞬间的闪动中。
殿下在朝着自己走近了。
更近了。
越来越近了。
西泽渐渐地屏住了呼吸,因为他意识到在这个窄窄的仅容两人并肩的甬道里,顾清玄选择了他所在的这边。
他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己身边余下的空档:那位置无疑足够给殿下经过——甚至可以说是绰绰有余,殿下明明可以选择走在那一边的,而他却朝着自己的这一边走过来……这是不是已经预示着什么?
西泽不敢往下深想了,顾清玄此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如果再往前走上三步,两人的鼻尖就会毫无疑问地相撞在一起。
殿下这个时候应该停住了吧!
西泽这样想着,然而顾清玄却并没有停。
他往前走了一步。
两步。
到第三步时他停住了,但即使如此,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靠得有些太近了,近得西泽的鼻尖上,都萦绕着独属于顾清玄的气息。
西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砰砰地跳动,他想要深深地吸一口气来缓解紧张,但又怕动作太大唐突了只隔着一步远的殿下,只能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一边行礼问着殿下安好,一边忍不住地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怎么办啊!我出来的时候忘记吃香口糖了!
虽然西泽一向对自己的个人卫生问题极端注意,有时候甚至有些太苛责了,但他这次是从营养舱里跳出来就偷了星舰跑路的,别说香口糖了,连自己的仪容也没有好好地仔细打理过,穿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的,而是一沓备在星舰上的士官服中的一件……
怎么办!西泽有些越想越感到忐忑了,他怎么思索都觉得自己此时毫无形象可言,换句话说,此时表白也差不多可以说是毫无胜算可言……
都怪劳伦斯!
西泽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着,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威严冰冷如同冰山般,始终故我地毫无表qíng。
就在此时,西泽听到了顾清玄轻轻咳嗽了一声。
殿下这是打算要做出回答了吧!
这刹那间,因为暗骂劳伦斯而消失不见的紧张qíng绪一下子全部回来了,西泽忐忑地、忐忑地注视着顾清玄线条优美的下颌——别的部位他都不是那么太有勇气去看——甚至没有心思去想殿下的下颌究竟有多么好看。
“你喜欢我?”
他听见殿下说,由于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实在太近,当顾清玄开口说话时,西泽甚至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chuī拂着自己的发丝。
紧张的qíng绪一下子因为这气息而翻了倍。
由于不能保证自己的个人卫生问题,西泽此时压根就不敢说话——其实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因此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尽量表现出自己究竟有多么喜欢。
顾清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在西泽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又往前走出了一步,这一步,把西泽之前行礼时后退出来的距离给完全弥补上了,不仅弥补,甚至还略有超出:这体现在两人的脚尖之间只剩下了半个脚掌的距离。
“你为什么喜欢我?”
顾清玄这样问。
西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了,这个问题显然不像是之前的那个一样,能够用点头摇头这种简单的身体语言就能够搞定。他不得不微微垂下头,避开殿下灼灼的视线后,才有足够的勇气去回答这句话。
他张开嘴,然后,整个人就怔愣在了那里。
……对啊,他,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殿下?
要说殿下哪里好呢,西泽自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什么地方都好,好得甚至让他感到十分地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足以和殿下匹配。但仔细一想,这些优点都不是自己喜欢殿下的理由。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殿下呢?
西泽想啊想啊,几乎搜肠刮肚,想得绞尽脑汁,到了最后,却也只能给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十分看不过眼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的,殿下……我只是,觉得您格外可爱。”
……可爱?!
这样的回答却是顾清玄万万没有料到的。
顾清玄面对着这样一个评价,一方面是觉得十分想笑,另一方面又觉得心qíng复杂。他从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可爱”这个词沾边,甚至有那么几秒钟,顾清玄有觉得西泽会不会gān脆是随便乱说的,但当他触碰到了西泽的目光,却又不再这么以为。
西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正过了脸来,那熟悉犹如坚冰一样的眼神此刻已经泰半融化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仿佛初chūn时湖泊上的薄冰,轻轻一触便会破碎,融化成其下温暖的chūn日湖水。
他的目光是那样地认真,他认真地、认真地觉得顾清玄……格外可爱。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顾清玄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说,这声音是那样轻,好像一阵风chuī过来便会破碎了。然而这条狭窄的甬道里没有风,只有两个人细细的呼吸声彼此重叠,因此西泽毫无疑问地听到了这句话。
他回答了这句话,声音同样是那样轻,轻得好像是梦呓中的呢喃。
“我只是看到您,就自然而然地这么想了。”
“自从第一次看到您之后,我就忍不住地觉得您十分可爱,就是那种……想到了之后就忍不住会微笑起来的可爱。”
“……很想,很想和您一起变成猫啊,很想用长长的尾巴圈住您,和您毛绒绒地依偎在一起,睡在午后的窗台上懒洋洋地一同晒着太阳,紧紧地拥抱着,阳光晒得我们暖洋洋的,甚至感觉有些热,可就是舍不得放手,好像整个人都要融化在阳光里,变成一团棉花糖那样……那样的可爱。”
顾清玄静静地注视着西泽。
多么奇怪啊,这个看起来一贯彷如冰山般毫无表qíng的家伙,此刻却说着和自己的画风毫不相符的形容“可爱”的话,而更加奇怪的是,随着他的形容,自己居然也忍不住有些想要微笑,是那种懒洋洋地睡在阳光下,暖和得好像一块要被融化掉的棉花糖那样,十分与自己的画风不符的微笑……
“可是你看到我的时候很少这样地微笑起来。”
顾清玄突然说,西泽愣了一下后,不好意思地略微垂了下眼。
“我只是习惯了不做出什么表qíng……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和帝国里的那些各色政要们互相接触了,我从小就在演技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为了防止我的表qíng变化泄露出一些不该泄露的qíng绪,父亲认为我不做出表qíng是最好的……”
“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是后来习惯了之后,发现这样也很方便,所以长大了也不打算改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是习惯成自然……”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忽然发现顾清玄颇有几分遗憾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
顾清玄叹着气如是说:“其实,我觉得你还是笑着的时候比较好看。”
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西泽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微笑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然是想要沉下脸,恢复自己那副冰山冷淡的样子。可是理所当然地,这时候反应过来已经不管用了:他的那个微笑已经完全落入了顾清玄的眼中。
于是,顾清玄也忍不住地微微笑了起来。
真是可爱啊——他这么想着,看似十分随意地对西泽说了一句:“好啊。”
……好啊?
什么好啊?
这两个字出现得实在十分突兀,与之前他们聊着的话题好像根本风马牛不相及,西泽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顾清玄在回答什么,直到顾清玄又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突然觉得你其实也挺可爱的……所以,我们就先试试看吧。”
试,试,看。
这三个字在西泽的脑海里徘徊蹦跳着,跳得他有些觉得天旋地转,当西泽再一次开始开口说话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像是自己的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西泽听见自己沙哑着嗓子这样说,然后,他看见自己的殿下轻轻地瞟了自己一眼。
那是轻轻的、似笑非笑的一眼。
顾清玄没有回答西泽的问题,他只是微微笑着抬起眼。
“这一次,总该轮到你给我让路了吧。”
这一瞬间,全世界所有的花都开了。
(全文完)
西泽(认真又开心):“原来殿下您也记得我的。”
顾清玄(故作不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西泽:“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是我经过您身边,您给我和我的士兵让路——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记得,原来您也是记得的!”
(狂喜乱舞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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