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斯烧烤店的周围依然乱糟糟地喧嚷一片,在这样混乱的场面里,悄悄地走掉了两个人是完全不会引人注意的。很快地,顾清玄和顾渊就离开了事故现场,走到了街道另一端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里。
这栋建筑看上去豪华极了,门口停着一排排形状各异的悬浮车,其中甚至夹杂着两艘小型飞船。建筑的门口悬浮着华丽的光字,顾清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丽思异能修炼会所”……这建筑和顾清玄概念里的“修炼”一点也不搭边,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和顾渊一同走了进去,一路上到顶层,刷卡进了一间布置奢华的房间里。
这房间的标注牌表明它是“静室”,但里面的shòu皮地毯、大只软枕和天鹅绒的窗帘让它看上去毫无通常意义上静室的朴素感。顾渊在顾清玄的身后关上门,将门窗一一锁好后,转身看向顾清玄:“这里的老板是我熟人……如果你下次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可以到这里来开个房间,我有这里的会员卡,打八折。”
他说着,随手点了一下遥控器,敞开的窗帘立时“唰”地一下拉紧,没有开灯的房间顿时陷入了静默的黑暗里。
顾清玄轻轻一抬手,一缕火光跳跃着燃烧了起来,映亮了房间中影影绰绰的黑影。
“你有什么事qíng需要告诉我吗?”他举着那缕火焰,静静地看着顾渊。
顾渊站在房间的正中,沉默了片刻后,方才低声对顾清玄说:“抱歉……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今天找你出来,从一开始就是另有目的。”
“我知道这样做并不正确,但是我必须要对你的实力有一个大概的把握,才能做出我正踌躇着是否要做的事qíng……”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微,几乎轻若不闻。一线微弱的阳光远远地自窗帘的空隙间投进来,映在顾渊的侧脸上,让他的神qíng看上去奇特极了,仿佛是悲伤,仿佛是痛快,又很快转变成了隐隐约约的毅然与狂热。
顾清玄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顾渊也没有在意,他沉默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问顾清玄:“你听说过关于我母亲的事qíng吧?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毕竟这个故事,在顾家上下又有哪个人没有听说过……”
他说话的口吻带着点微微的嘲讽,但说出来的事qíng却又是真真切切的。就像是顾渊说的那样,这件事qíng顾家上上下下没有哪个人不曾听说过,顾清玄当然也听说过,甚至还听说了不止一次。每当顾从章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件事qíng总是会被大家拎出来重新品咂一遍,而顾丛章通常高高扬起的头颅,也会因为那段时间的风言风语而láng狈地低下来……这并不是令人意外的事qíng,毕竟顾渊的那位生身母亲,可是顾从章这辈子最大的耻rǔ之一。
顾从章此人一生惯于踩着女人上位,他的第一任妻子、第二任妻子以及这两任妻子的家族甚至国家,全都在她们与他结婚后慢慢败落下去,而与此同时,本来已经差不多穷途末路的顾家居然堪称奇迹般地一点点壮大起来,最终发展成为了银辉国中的顶级豪门,在它的这一段发展壮大的过程里,顾从章的那种甜言蜜语以及冷酷绝伦的心xing,可是给了顾家不小的助宜。
简单来说,顾家,是踩着顾从章妻族的尸骨一步步登上顶峰的。
而这么一个惯于玩弄女人心的顾从章,到最后却是被一个女人给玩儿了,玩儿了他的那个女人,就是顾渊了无音讯的母亲。
当时顾从章与陆青结婚将近十年,早就已经对陆青厌倦,维持着婚姻不过是因为需要家庭而已,顾渊的母亲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从顾家现在流传着的言论来看,她真是生得漂亮极了,有着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和淡蓝色的眼眸,皮肤如雪般晶莹透明,整个人简直像是用最轻暖的光做成的那样温柔,几乎是她一出现的同时,就立刻掠走了顾从章的心。
一辈子没有爱过什么人的顾从章,那会儿可真是老房子着了火,简直对她无所不应,那段时间陆青天天担心自己早死,好腾出位子让顾从章重新娶妻。当她为顾从章生下了儿子的时候,这种担心简直达到了极点,陆青也确实差一点儿就没命了,顾从章本来是打算在她生产时候下手的,顾渊和陆青的四儿子顾洋之间的年纪,仅仅差了五天而已。
就在这五天的时间里,事qíng发生了极其巨大的转变。
“我的母亲,据说是阿杜莱斯的小公主……亡国公主,因为这个国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有个身份地位极高的叛徒出卖了她,将她托在托盘上,像是端小牛ròu一样端上了邻国的餐桌。”顾渊慢慢地说着这早已尘封的旧事,眼中流露出的神色与其说是回忆,不如说是厌恶:“我想不用我多说什么,你也能够猜到,使得阿杜莱斯亡国的那一位大名鼎鼎的叛徒,就是顾家的那位家主顾从章。”
“顾从章曾经是她的姐夫,她的姐姐头脑发热地陷入了虚假的爱qíng中,最终嫁给了一头豺láng,将阿杜莱斯陷入了亡国的绝境……一夜之间,王室成员的血染红了广场,阿杜莱斯彻底成为历史名词,而顾从章借着这个机会,让顾家攀上了天耀帝国的高枝……”
一个国家的覆灭,成全了顾从章一个人的荣耀权柄,顾从章那颗冰冷又贪婪的心,又岂是野心勃勃四个字就可以概括。
“……顾从章为了不留后患,覆国当天派人杀尽了几乎所有有王室血脉的人,包括他的妻子,岳父岳母,甚至包括他两个与阿杜莱斯王室有姻亲关系的远房亲戚。按照他这样的做法,理当已经达到斩糙除根的极致了,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顾从章并不知道,阿杜莱斯的王室……其实还有一个最后的漏网之鱼。”
“这个最后的王室后裔,也就是我的生身母亲。”
“顾从章酷爱美色,这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她通过自己的容貌博取到顾从章的欢心后,便悄悄地收集各种他卖国的证据……我想顾从章可能是卖国卖习惯了,不仅卖别人的国,也在卖自己的国,银辉上上下下多少机密,都被他一五一十地卖到了国外去,就为了换取自己的那一点资源和利益……”
“如果银辉国内知道了这件事,顾从章必死无疑。”
是的,必死无疑,然而顾从章现在还活着。
顾清玄静静地望着顾渊,后者现在说话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凌乱了:“……你知道,她是来复仇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应该怀孕,当然她也做了必要的措施……可是最后她偏偏还是怀孕了。”
“其实怀孕了又怎么样呢?一个还没有出生甚至还没有成型的孩子,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特别是孩子的父亲是一个那样毫无人心的禽shòu……”
顾渊忽然沉默了一瞬。
“……她本来应该去医院解决掉这件事的,可是她没有。”
“一个傻女人,又傻又愚蠢……这可能是阿杜莱斯王室的通病?”顾渊喃喃道,他话里似乎是在讽刺的,但神qíng却透着隐约的悲哀:“她和她的那个姐姐差不多一样傻……本来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
顾渊的语气并不激动,而是一字一顿,却带着一种几近于绝望的平静:“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决定生下我,如果没有我,她可以轻轻松松地远走高飞,顾从章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她,甚至很可能已经死了许多年了……”
然而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生下顾渊。
阿杜莱斯的王室都有着极其容易辨认的特点:他们的头发是月光一样的银白,他们的眼睛是几近透明的淡银,他们的皮肤也比大部分人都更加晶莹,白皙无暇宛若初雪。
顾渊的母亲接近顾从章时自然将自己原本的容貌做过掩饰,但一个初生的婴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自己的外貌的。可以说一旦顾渊出生,她自己的身份就会立刻bào露,而以顾从章的心xing而言,他们母子决不会落得什么好的下场。
让顾从章死,或者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顾渊的母亲最后选择的,是自己的孩子。
“我想她的家人会因此而恨她的……这样功亏一篑的复仇……”
顾渊低声说,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那双漂亮的淡银色的眼眸,在火光下闪烁着一点晶莹的光。
“如果阿杜莱斯当时还能有残余的力量,我想她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下场……但是很显然,她并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对象。”
所以在生产的当天,顾渊的母亲其实是非常平静的。她平静地寄出了邮件,平静地生下了有一双淡银色眼睛的孩子,平静地对顾从章说:“如果这个孩子出了事,你和你的顾家都将会为他陪葬。”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当着狂怒的顾从章的面,平静地将早就准备好的短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顾从章完全有可能bào怒之下杀了你。”顾清玄一针见血地指出,顾渊苦笑了一下:“是的,他完全可以,只是他一直没有这么做……她真的是非常了解顾从章,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地位和权柄更重要了,他不会冒任何失去它们的风险,这也是我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
是的,活到现在。虽然活得并不好,活得战战兢兢,顾家随便哪个人都能够让他匍匐在自己的脚底……但是,那毕竟是活着。
能活着,总是比死亡要好上许多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忍受着顾家施加于我身上的一切,我也一直就这样活着长到了这么大……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恨。”
“我恨自己,我恨顾从章,我恨陆青,我恨这整个顾家……我曾经一直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但是那天杀了顾淮之后,我想我终于知道了。”顾渊轻柔地说着,他的眼中,终于再一次恢复了神采。
他牢牢地注视着顾清玄,那副神色甚至可以说是几近狂热:“我要毁了顾家,我要毁了顾从章,我要这个肮脏的家族彻底沦入地狱……如果说今天来这里之前我还有所疑虑,但是现在我已经确定了,你一定会毁了顾家,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楚地知道过……”
“所以,请允许我……送给你一件礼物。”
礼物?
“什么礼物?”顾清玄疑惑地挑起眉,顾渊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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