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他一抖手腕,卷住那孩子的火鞭立时便消散了,顾清玄看着那孩子黑淼淼的眼睛,冷声说:“你认错人了,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赶紧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对方,转过身去就打算离开,谁知还没有走出两步,他的衣角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爸爸你别不要我……”
那声音很稚嫩,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疼痛,带着一些微微的颤抖。顾清玄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亲属关系。”顾清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服,他回过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孩子:“我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十三。”那孩子怯生生地说,他看起来显然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
顾清玄点点头:“……十三,那么你看,十七岁的人是不可能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大概只有……四岁?”
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别人的父亲……顾清玄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也的确十分地令人信服,然而那孩子却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虽轻,但却十分执着地叫他:“爸爸。”
顾清玄盯着他,数秒,随即便不发一语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角。那孩子咬着下唇,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手,顾清玄忍无可忍,打算掰开他的手指,将手伸过去时却碰到了那孩子的指尖:冰冷得几乎像是没有声息的石头。
已经快要入秋了,清晨时分带来的寒意尚未从地面上褪去,孩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的肩膀正在瑟瑟地发着抖。
顾清玄抿紧唇。
他的指尖亮起一点火星,随即“唰”的一下,毫不犹豫地斩下了被那孩子紧紧捏着的衣角。
“别跟着我。”他冷冷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而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又察觉到了,那种隐约的被人跟踪的感觉……
顾清玄转过身去一看,果然,之前他们纠缠了片刻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那孩子显然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就再一次隐没在了空气里,悄无声息地缀上了他。
顾清玄的指尖晃了晃,一点火星噼啪地在虚空中出现又消失,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再把对方给揪出来,而是任由他跟在后面。
看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
顾清玄冷漠地想,然后便当作那孩子并不存在一般,继续往小助理提到过的商场处走去。那商场倒是不难找,只是到了地方后,顾清玄便无奈地发现这个点它还尚未开始营业……看了看营业时间是早上十点开始,而现在最多也就八点左右,顾清玄也懒得等它开门,看看旁边正在冒着香气的早餐摊子,gān脆走过去,买了个jī蛋灌饼,拎在手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权当做自己出门买了趟早餐吧……
他走在前面,清晨的微风chuī过,带起手中jī蛋灌饼的香味,远远地飘散在他身后的空气里。没过多久,顾清玄就听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咕噜”一声……
顾清玄的脚步顿了顿,但他很快就再度往前走去,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听到了一声“咕噜”。
顾清玄终于忍无可忍了。
“出来吧。”他没有回头,但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真的很轻,就像是掂着脚尖走路的小猫,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爸爸。”他声音低低地唤着,再度扯了扯顾清玄另一边的衣角。
顾清玄简直想要伸手去捂额头了:“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啊……别叫我爸爸了,行吗?”
那孩子不说话,只是依旧地站在那儿,低着头,手里拉着顾清玄的衣角。
……又是“咕噜”的一声响。
顾清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给你。”他把刚买的jī蛋灌饼递给那孩子:“吃完了就走,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孩子听话地接过了jī蛋灌饼,但他迟疑了片刻后,却终于还是说:“谢谢你……爸爸。”
顾清玄:……
“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词了?!”
“……我会说的,爸爸。”
他手里捧着jī蛋灌饼,仰着头满眼无辜地望着顾清玄,顾清玄沉默数秒,突然狠狠地一握拳,不远处随之传来了“轰”的一声,方圆数尺的糙皮蓦然间翻卷起来,青翠的糙叶蜷缩着,上面现出了些许漆黑的焦痕。
“……算了。”顾清玄终于还是揉了一下额头。他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便走到了街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下,那孩子十分自觉地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jī蛋灌饼。
“这样吧,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玄示意那孩子坐下,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下头,刚刚咬过jī蛋灌饼的唇上还沾着一点油光,手指却还是冰冷的,他注视着手中缺了一个口的饼子,声音极小地说:“……我叫七。”
七?
这是什么名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顾清玄便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点预感。他看着那个叫七的孩子,试探着问道:“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叫我爸爸?你知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的,不是吗?”
七垂着眼睫,黑鸦鸦的睫毛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静默着,指了指东南方向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的居民楼:“我住在那里……有戒指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戒指?
顾清玄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怀里把得自于“先生”的那枚戒指取出来,托在手心上问他:“你说的戒指是这个吗?”
七点了点头:“王力教我们的……所以我知道,拿着这个戒指的人,就是爸爸。”
原来如此。
顾清玄一瞬间居然有些“因果报应”的感觉,他盯着那价值连城的戒指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扬手,将它远远地丢了出去!
那孩子一惊,下意识地奔出去接戒指,顾清玄趁机站起身,步履飞快地走了。
戒指虽然又小又轻,但顾清玄既然有意,自然将它掷得高远,等到“七”找到那枚戒指,重新回到长椅附近寻找顾清玄时,顾清玄自然已经离开许久,连寻觅都已经无处寻觅了。
七定定地注视着那空dàngdàng的长椅,许久之后,终于低下头来,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冰凉的灌饼。
“爸爸。”他紧握着那枚戒指,无比固执地说。
而顾清玄被今天的这个意外cha曲一弄,短时间里根本就不想出门了。想到那个“七”和“先生”的戒指,他又觉得有些好奇,回到宿舍后便顺手发了个讯息给顾渊,让他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很快,顾渊的解释就被发送到了顾清玄的个人终端上。
原来在银辉共和国里,有一些黑道出身的帮派世家习惯用酷厉的手段培养暗卫。他们通常会四处寻觅异能资质较好的孩子: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孤儿、或者gān脆是其他星球买来的奴隶,差不多从被选中的那一刻开始,那些孩子的噩梦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只要被他们看中,那孩子就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不管是偷、是骗还是抢,总之一定要把那猎物弄到自己的手上。甚至有时候遇到资质太好,而家里又显然不可能出卖的猎物,他们甚至会将对方整家灭口,只留下猎物一人,再带到早已安排好的隐秘基地里。
“他们就不怕那些孩子长大之后复仇吗?”
顾清玄将这段短短的讯息反复看了数次,终于还是疑惑地问顾渊,顾渊看了这问题轻轻一笑,回答他道:“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得知‘复仇’这两个字的机会,主人。”
那些人选择的都是孩子,从小到大洗脑培养,即使他们有了复仇的能力,也根本就不会有复仇的概念。太过聪明的会被杀掉,无法控制的会被杀掉,过于孱弱的会被杀掉,软弱无能的会被杀掉……最后剩下的,也许只会有一两个人,但这最后的一两个人,却毫无疑问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绝对不会反身噬主的刀。
而今天突然出现的“七”,正是属于“先生”的那一把刀,只是他年纪太小,或者还尚未完全铸成,但显然已经初见成效。暗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好职业,培训的过程也总是充满了痛苦和血腥,顾清玄根本就不觉得“先生”会大方到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去做这事儿,“七”之所以会叫自己为“爸爸”,大概只是出于“先生”个人的喜好罢了。
……而至于“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喜好……
顾渊陆陆续续给他发过来的讯息里,还有着这样的一句话:“不少暗卫都同时会作为自己主人的脔宠,让他们发泄yù!望……毕竟再没有比暗卫更听话的宠物了,而且绝对乖巧,绝对不会惹事。”
“……就像是我一样,主人。”
最后那句暧昧十足的话甚至没能让顾清玄的眼皮稍微抬那么一下,他完全把那句话当作了空气一般,直接关上了个人终端,满心厌恶地想着,要是早知道“先生”会是个这么龌蹉的人,他就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痛快快的。
——“先生”不配。
那天之后,顾清玄再也没有去过B7区,自然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七”,但却偶尔还是会想一想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那时能够离开基地,肯定是因为“先生”势力崩毁,基地里再也没有了负责人,看“七”的衣服还是前段时间暑热未退时的单衣,那个基地是不是还在正常运转都还是个迷,也不知道一个被培养成为暗卫的孩子,离开了那个环境之后要怎么活命……
不过,顾清玄到最后也仅仅是想想罢了。
那些事qíng……终究是与他无关。
过了几天后,银辉学院方面对顾清玄的安排终于下来了,他的待遇改变之类大家都是早有预料的,并没有引起多少非议,但是顾清玄那个指导教师的人选,却是令得银辉上下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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