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玄此时甚至没有想起那些人,他们仅仅是被他当做了一个小小的cha曲,而且是现在已经结束了的cha曲。他只是细细观察着这间卧房,片刻后指尖聚起一点灵气,在空中看似虚无的地方疾点数下,完全空无一物的空气随之猛地弹动了起来。
就像是空气里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它正在拼命地呼吸着,不断抖动着胸口——紧接着,一只小小的玉匣被凭空弹了出来。它飘飘摇摇地浮在空气中,迟疑着旋转了半度,便慢吞吞地毫不犹豫地向着顾清玄飞来。
顾清玄静静地望着它越飞越近,他的身上还维持着那层薄薄的灵气罩。在玉匣将将要飞到他身前时,顾清玄伸出手,将它轻轻托在了手心中。
几乎在它落在顾清玄手心上的同一刻,匣子上扣着的玉蝉锁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随后玉蝉振动着翅膀飞离了玉匣,匣子微微一颤,匣面向上弹开了些许,露出了匣内莹润的玉光。
在意识到匣子里放着的是什么之后,顾清玄便直接翻开了匣盖,三枚玉简与两面玉牌静静地躺在匣内。
两面玉牌一模一样,都是正面刻着“传送”字样,后方镌刻着具有传送功能的暗纹,大概是为了凡人考虑,玉牌上各镶嵌着一颗灵石,用以激发玉牌背后的传送法阵。顾清玄看了那暗纹两眼便移开了视线,倒是那两颗灵石让他多看了几眼:这个世界里的灵石,看起来和修真界里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顾清玄将玉牌放回匣内,转而拣起一枚玉简。
玉简上倒是没有什么花样纹路,只简单地划了几道装饰用的刻纹,使得它看上去不至于光秃秃得太难看:这是修真者们对待记载讯息用的玉简的一贯态度了。倒是有一些女xing的修士喜欢用些花里胡哨的玉简,有些玉简简直不能被叫做玉简,而是成为了玉佩或者玉饰,顾清玄估计凡人里手艺好的玉匠首饰匠被她们偷过不少师,不过显然这些玉简的主人并没有这种喜好,它们就是些最普通的玉简而已,只是里面记载的内容……很有一些不普通。
这枚玉简中记载的不是什么常见的功法丹方之类,而是这一位修真者与妮娜的爱qíng故事……
看来那个人真的是很爱妮娜了,不然他也不可能用了一整块玉简来讲述他们的爱qíng,还珍惜地和dòng府的传送令牌放在一处。
但可惜的是,顾清玄对他们是如何相遇相爱的具体过程没有一点兴趣,所以他直接跳过了那些缠绵悱恻的大段词句,径直翻到了故事末尾。与他猜测的一样,玉简里故事的末尾处,写着的正是当初曾经发生过的意外。
“太一殿的人来了。”
顾清玄的神识缓慢地拂过这一行字,清晰地从中感觉到了留下这行字时,那人心中的愤怒、惊愕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不,不能说是太一殿,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太一殿了,那些人现在叫自己神殿。”
“神殿,真是可笑,不过是一群苟且偷生的修真者而已,居然就敢自称为神!凡间与仙界之间的天梯断开太久了,久得他们都忘记了自己是谁……今天他们来这里,我便知道没有好事,谁料到他们是要我加入太一殿!还说日后的玄元界中,只有神殿的修士才能够活得自在,其中一人还向我暗示他们将要会一统凡间……他们这是要gān什么?难道还真的打算做凡间的神了?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天地之间,仙凡各有道,像这样凭空地gān预凡界无疑是倒行逆施!他们总有一天会自食其果的,我相信,不过在此之前我要阻止他们。这世上总有事可为而有事不可为,他们一个个的修为都是元婴元神,走出去也能被叫一声老祖,居然一个两个都一心要做这不可为之事,我看他们是完全疯魔了……”
“……妮娜的修为还只是筑基,她的灵根不好,我想尽办法也难以让她的修为更进一步。筑基层次的修士到了太一殿,无疑只能任人宰割,我当然不能允许她跟着我……”
接下来便是一些简单的叙述,大概是他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吧,然后便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走了。”
再后来,玉简中留言的便换了一个人,应该就是已经筑基的妮娜,她仅仅只写了三个字而已,可这三个字的痛彻心扉与刻骨悲伤,即使顾清玄也不由得为之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三个字是:“他死了。”
然后便再无只字。
顾清玄将神识从玉简中抽离,他叹了口气,有些沉重地将手中的玉简放下,转而拿起了另一枚。
这一枚玉简是妮娜留下的。
“陌生人,我不知道你从何而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当你看见这行消息时,我和我的丈夫都已经死了。”
她这样说道:“我想你不必为我们的死亡而难过或者悲哀,我们是为了自己的‘道’而死的,我的丈夫说这死亡是一种荣耀,我想的确是这样,但总的来说,荣耀的死和不荣耀的死对于死者本人来说,其实也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房子,我们的东西,我们的花儿和画,对于已经死掉的我们来说,全都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陌生人,不论你是抱着何种心思来的,我都恳请您收下我们的dòng府,它并不包含任何负债,反而算是薄有资产。我只有两个小小的请求,第一个请求是请您好好照料庭院里的那三棵树,我的丈夫很喜欢它们;第二个请求则是请您为我烧掉外面的那副画吧——您知道我指的是哪一副——”
是的,他知道。
顾清玄看了一眼门外,他gān脆放下玉简,走到厅堂中将画着妮娜的那幅画取下。
他本来只是打算将那幅画取下烧了,谁料到画刚刚被取下来,小小的厅堂之内便骤然发生了变化!
第39章
不大的房间里光芒涌动, 如水波般一lànglàng地将整座厅堂填满。一点充满灵力的光影自画被取下的地方飞出,在房间中游dàng了一圈后,在顾清玄的面前不远处骤然炸开,幻化出无数细小光点,悬浮攒动着组成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谢谢你,你是个好心人。”
哈布斯坦家的妮娜微笑着说,她的身躯完全是由模糊的灵力组构而成的, 这让她的表qíng看上去十分朦胧:“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就去混乱之地那边吧,拿着匣子里的令牌, 找哈布斯坦家族,他们会帮助你的——就当是为了回报你的好心。”
她说完,似乎是向着顾清玄眨了眨眼,然后才风一般地消散湮灭在了空气里。
顾清玄的手里还拿着那副画像, 半晌,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哈布斯坦家族……现在早就已经不在了啊。
他走到门外, 在画中的那棵花树下将画像仔仔细细地烧了。此时并不是开花的时节,满树之上尽是青翠,微风过时,将尚未燃尽的纸灰chuī散着飘摇浮升, 又在失去风力之后旋转着缓缓落地,艳红色的火星攀附在泛白的碎纸上,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像是落花了。
顾清玄立在院落中,静静地注视着画像一点点燃烧殆尽。
几乎是在最后一点画像化为灰烬的同时, 幽蓝色的光波无声地自山谷的四周涌起。它就像是早晨在山谷之中悄然漫开的晨雾那样,以一种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却极其惊人的速度快速地在山谷的腹地之中蔓延扩散。顾清玄抬起头看去时,正看见幽蓝色的光波覆盖掉远处的最后一点山峦。
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山脚的碧色地毯也被蒙上了幽蓝色的光层,整座山谷腹地不出一刻就全数陷入了那种蓝幽幽的奇异光芒里,连小小的院落也被这蓝色的光芒覆盖了,本来那光芒就要像吞噬其余一切事物那样将它吞没,但顾清玄散开了自己的神识,将整座小院牢牢地笼罩在了其中。光芒在涌到小院附近之时,就如同海làng撞上了海中的礁石一般,gān脆利落地从两边滑过,它就像是一座真正海洋里的礁石那样,始终稳稳地立在当中,任由两旁的幽蓝翻滚涌动。
顾清玄看着那些光芒逐渐覆盖了整座山谷。
在小院之外的最后一点糙皮也被那光芒吞噬入腹后,那些光影纠缠着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忽然猛地向下沉去。
像是huáng油融化在沸水中那样,那些蓝幽幽的光芒悄无声息地融化在了泥土与糙皮之间,谷中地下的深处仿佛传来了一声清脆悠远的轻音,像是什么桎梏破碎的声响,又带着几分新生的轻灵。
“主人。”
维妮娜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她的声音轻快而雀跃,但听起来却无形地带着几分威严:当维妮娜开口说话的时候,仿佛是整个山谷都在说话,山峦,土地,花糙和树木,它们无一不应和着她的声音,使得维妮娜说话时像是带着回声那样渺远而散乱。
顾清玄想道:果然。他就说一个普通的藏宝之地怎么会生出有灵智的府灵来,却原来这府灵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山谷预备的。
“主人,我知道我真正的使命究竟是什么了。”
维妮娜稍稍收敛了一下,现在她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多了:只有属于她自己的那一道。
“请您收下它吧,它是您应得的——从各个角度来说都是如此,”
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从小院门口的青石板路上凭空浮现了出来。
那光芒像是一只捧着托盘的手,它安静地托着一颗七窍玲珑的玉球。玉球分为里外双层,透过镂空刻花的外层,可以看见玉球的里面一层正在无声地缓慢旋转着,其中似乎悬浮着一个小小天地,依稀便是眼前的山谷模样,只是蒙着一层蓝幽幽的雾气。
这玉球就是控制整座山谷的核心。
“你现在成为了这座dòng府的府灵?这座山谷现在也归你管了?”
顾清玄不急着去接那玉球,反而闲聊似的与维妮娜说起话来,幽蓝色的光芒仍然稳稳地浮在那儿,没有丝毫起伏波动:“是的。”维妮娜虽然竭力压制着qíng绪,顾清玄却依然从她的话音中听出了高昂与欢快:“主人,现在整座山谷与藏宝之地都会为您而敞开,您可以从这儿到达宇宙中的任何一个角落……如果您愿意收下它,那么您也可以随时从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回到这儿来。”
“你们这里有机器人吗?那种可以照料花糙植物的园丁或者管家?”顾清玄想起了银辉共和国中的那几名机器人。维妮娜很快答道:“有的,主人,有不止一个。您需要我把它们派到这儿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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