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籍目瞪口呆:“妈,你怎么也信这个?”
张女士把三角形的小护身符往她脖子上套,连连呸呸了好几下:“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怪——你记得,这个要戴在上半身,不要放裤兜里,也不要给人瞧见,啊。”
阿籍默然,看着母亲谨慎的神qíng,又有些不忍心,温顺的点头答应。
老一开始害怕,就像个孩子,哄一哄就什么都开始信了。
这几天的功夫,符纸灰、银戒指汤、大佛珠,凡是能搜罗到的她都已经试过一遍了。
台风天气的影响,她连出门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我现在看到水就心惊ròu跳的,你给我乖乖待家里。”
阿籍曲膝跪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外面大风大雨正肆nüè得厉害。
天空是yīnyīn的灰色,水泥路上积水都漫过了脚背,行人和雨伞都像是一棵棵随风摇摆的糙株和蘑菇。
菌柄上有环的大多是有毒的,叶子嚼一嚼又苦又涩口的,就是有轻微毒素的野糙……
条件反she似的,她揪下一片茉莉叶子,就要往嘴巴放。
张女士正开门进来,“啊呀”一声,冲过来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这个东西能吃的?你爸刚刚喷了农药上去!”
阿籍呐呐的,放下手臂:“我去洗手。”
吃过晚饭,电视上的新闻又开始放台风警报。
陈先生把一筷子肥ròu夹进碗里,很快又给自家夫人一块不剩的全夹回去:“跟你说了,少吃肥ròu少吃肥ròu,你耳朵给猫叼走了?”
陈先生看了眼空掉的饭碗,白米饭上沾的那点儿油星都被她用勺子挖掉了:“叫你吃素油,晓不晓得……”
阿籍憋着笑转过头,果然听见他放下筷子,嘀咕:“一顿饭都不给人好好吃,不吃点油,大便怎么大的出来……”
张女士火大了:“吃饭的时候说什么大便,你便秘是我害的?你便秘不是因为自己乱吃东西,自己不知道保养!”
阿籍以前听他们念念叨叨的就烦,现在听起来,却觉得幸福的不行。
他们夫妻,而他们又是她的父母。
合家天伦,多好。
周三的晚上,有记者专门登门造访。
张女士连忙让陈先生把客厅侧窗台上的韭菜换成阳台上的君子兰,切西瓜洗葡萄忙的不亦乐乎。
阿籍也觉得有那么点受宠若惊和不好意思——报纸上的新闻她是看到过的,把自己拍的跟只猴子似的,还背光。
摄影师架好机器,坐到一边啃西瓜。
主持人就教阿籍对话:“您不用紧张,我问什么,您照实说就成。哦,对了,这些就是我要问的问题……”
阿籍连上了两回厕所,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我真的不用化妆?”在荒岛上的时候没感觉,到了家里,才发现自己真的黑了好多,也瘦了好多。
用张女士的话说:“ròu都只剩下jīng的了。”
记者摆手,鼓励她:“陈小姐人这么漂亮,不化妆就很上镜了。”他刻意忽略阿籍鼻子上明显的黑头和脸颊上的轻微晒伤:“皮肤也好,现在女孩子讲究健健康康的肤色,就像您这样的……”
阿籍给他甜甜蜜蜜地灌了几口迷魂汤,接过那张纸,认认真真的看起来:“啊,这些也要问?”
记者点头:“我们的节目定位就是要贴近生活,不夸张,不哗众取宠,不……”
阿籍“嗯嗯”的点头,视线从“怎样解决生理问题”转移到下面,然后突然就僵住了。
记者还在教导:“有些过于隐私的问题,您可以幽默一点,或者,我们先对一遍也可以……只要看起来不像是在背书,问题就不大……”
阿籍还盯着那份打印的采访提纲,纸页上的回形针掉了都没发觉。
“您说在海岛上还有一位滞留人员,搜救人员回去找时却发现海岛已经被海水淹没……”
“这几题能不能去掉?”
记者愣住了:“那几题?”
阿籍指着纸面:“就‘海难求生女子背后的神秘男人’这一系列的。”
记者显得有点为难:“这样节目的内容就不够了,而且……”这个才是收视率的保障啊!
阿籍再看了一遍,摇头:“这些问题我没一个能回答的了的,说实在的,就是一个海难幸存者,你应该去问当地的搜救组织。我不清楚,也不敢乱说。”
记者脸色有点尴尬起来:“陈小姐,你是当事人……”
“警方那边有我的笔录,那边希望我尊重……”,她gān咳了一声,有点尖锐的提高声音,“希望我尊重死者,等他们联系到亲人之后再对媒体公开。”
讨价还价半天,阿籍在荒岛上练就的脸皮和胆子终于派上了用场——实在缠不过,只要学共翳yīn着脸不吭声,那小记者就不得不低头了。
“那我打个电话,跟领导请示一下。”
阿籍慡快的答应,拿起桌子最后一块西瓜吃了起来。
摄影师湿答答的两手就晾在了半空中,张女士瞪她一眼,把切好的苹果往他边上推:“那个,杰克先生你吃苹果。”说着,在背后悄悄戳了女儿一下。
平时最会看人脸色的阿籍这回却掉链子了,好像没感觉似的,低头狠狠地啃着西瓜——海难求生女子背后的神秘男人,背后的男人,这标题取的怎么就这么欠抽欠扁呢!
红红的西瓜汁从手指fèng中流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到打印纸上,染得那几行字绯红水润的异常刺眼。
她愣愣的忘了把西瓜和手挪开点,看着看鼻子就酸了起来。小记者正好从阳台上回来,一边收手机一边说:“我们领导同意了,不过,希望再加一点……”
他视线撞上了那张滴满西瓜汁的打印稿,惊呼起来:“哎呀,我的节目提纲!”
第三章、家长里短之后
又到了吃中饭的时候。
陈先生的啤酒肚早咕咕叫饿了,张女士把碗筷摆上桌,又把电视机打开。然后很神秘的指了指阿籍的房间,冲他眨眨眼。
陈先生馋虫上脑,站起来就要往她房间去。张女士瞪眼,拉着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门边,把耳朵贴在墙根上。
“我拍的时候你明明说昨天就能送到的,现在又跟我说缺货——你当我不敢投诉你啊?”
阿籍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却显得火气十足。
陈先生有些纳闷,小声问老伴:“她想买什么东西?还专门电话订购。”
张女士做了做手势,二老蹑手蹑脚地走回餐桌旁:“我查了,不是电话订购,是网购。”然后,和所有爱八卦的女人一样,贴近老伴的耳朵,小声嘀咕:“验孕棒。”
陈先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就变了:“这个败坏家风……”
张女士连忙捂住他嘴巴,小声:“你轻点声,别让她听见。”
陈先生不gān了:“你还怕她听见,我老脸都让她丢尽了我怕什么……”
张女士死命的捂住他嘴巴,瞪眼威胁:“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敢欺负我外孙,我跟你拼命!”
陈先生老脸憋的通红,一把挣脱:“什么外孙,那是野种!”
亏得张女士,调高了电视剧的音量。那一声吼配上电视剧里女主角凄厉的哭声,还真有点以假乱真的效果。
张女士继续小声:“她这几天可一直往那边的搜救中心打电话,早上一个晚上一个,还老躲着我。”
陈先生哼了一声,没吭声。
“我估摸着就那天”,张女士的八卦之心继续发作,分析的眉飞色舞,“ 那个死丫头,当年早恋偷喷我香水,现在居然作风这么大胆……怪不得一直问自己全身检查的报告单!”
陈先生脸色黑黑的,闷声低头夹菜:“你教的好女儿,一天工夫就跟人那样,我陈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张女士推他,把白菜芯换到他前面:“你懂什么,那是救命之恩。一天怎么了,这个就叫做缘分,不知道是哪搜救队的小伙子英雄救美,能救到咱们女儿,那也是福气。”
陈先生摇头——要不是看在她死里逃生刚刚回来的份上,他不打死她!
张女士得不到老伴的支持,心里也有点那啥,gān脆把几盘荤菜全挪到桌角:“跟你说过几次了,少吃油腻少吃油腻……”
阿籍打开门一跛一跛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他爸给老娘亲念的脸色发黑两眼圆瞪,顺口就劝了句:“爸,你就少吃点……”
“你管得着!”,陈先生刚吞下颗pào仗,蓬的就爆了。
阿籍撇撇嘴,转向她妈:“妈,快换台,一会有我上次录的那个节目。”
张女士兴奋了:“不是说明天?”
陈先生狠狠地瞪着自家女儿,看着她摇摇摆摆地走过来,看着她还裹纱布的脚踩上凳子脚——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阿籍一手拿起筷子,一手开始按遥控器,两个酒窝一隐一现的:“不是,您记错了,是今天中午。不信你问我爸。”
不等人问,陈先生立刻哼了一声,眼睛盯在她还有些青紫的手腕上:“你手上的青青紫紫哪里来的?”
张女士嘲笑他:“人没老就先糊涂了,说了是被吊上直升机的时候勒伤的。”
陈先生夹菜:“我还以为她跟人玩SM弄出来的!女孩子家……”张女士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截断话头:“为老不尊的,从哪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籍也震惊的不行,他老爹教了半辈子历史,居然还知道时髦的SM,有够博学的呀。
“爸……”
“别叫我爸!”
“爸爸……”
“你还吃不吃饭?”,陈先生大口吞下菜心,筷子想伸又不敢伸,在那盘糖醋里脊边上夹了朵香菇塞进嘴巴里。
阿籍跟她妈使眼色,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张女士面色如常的拿筷子指了指糖醋排骨,挤眉弄眼的嘲笑了一下。
——不让他吃ròu,闹脾气呗!
阿籍恍然,放下遥控器,看看时间:“节目还三分钟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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