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内又有了响动,应该是瘦高个回来了,我克制住颤抖,我听着他的脚步声极轻,在我的chuáng榻旁,他停了下来,我藏在被子里的手因为紧张而攥得死紧,连呼吸都不敢表现出慌乱来,我捱,我要一直捱到他离开。
他在我的chuáng榻边站了许久,久到我觉得自己差点要停止呼吸,久到我猜测着他是不是早已离开,忽又听到那近在耳旁的衣料摩擦声,他竟离我那么近,我吓得差点要尖叫出声时,又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
我摸一摸我的后背,汗湿一片。
不久后,就有营角chuī响,营房里的士兵在听到号角声时,纷纷爬了起来,我也爬了起来,在纷乱的营房里,偷便瞄瘦高个的动静。
他装得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刻意揉了揉眼睛,在揉眼睛时,侧着向我的方向望了来,我飞快的扭转了头,装作在穿鞋袜,然后匆匆混在人群里,向外涌了去。
士兵很快的集整好了,瘦高个就在我的身后,我在站的笔直的同时,感觉到背脊总是有着一股子凉意,分秒都显得十分难熬。
而就在这时,集合在我这一块的新援军中有了些微的骚动,我四顾周围,大家全都引颈朝一个方向,我顺着方向看了去,离得十分遥远的主将台上,站了几个人。
我不知道是什么,视线无法放得那么长,隐约的,就是几个将军模样的人,一身不同于士兵的铠甲,威风凛凛的在说着些什么,新援军的位置太偏僻,不仅看不清主将台上的人物,连他们的声音,也无法听得清楚。
我踮着脚,努力的看了看,我想看主将台上是不是有鲁巍出现,却看不清那模糊的几个人影,究竟哪个是鲁巍?或许他根本不在?
很泄气的垮下肩来,身后的人呲笑出声,我原本已放松的心qíng,却因他的声音,而又警惕了起来,对于他是jian细一事,我是否要密告?又要如何去密告?
我芒刺在背的又捱过了晨训,在解散时,各兵团的士兵会从八个方向经过一个二十多层的阶梯下较场。我所在的新援军连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行至这块突然哄闹了起来,似乎有人在涌动着什么,然后整个秩序大乱,我还在莫名当中,后面的士兵就推搡了起来,周遭一片混乱,我不知道我是自己在前进还是被人推着前进,不一会儿,就感觉有人刻意的在拽我,企图将我拽倒。
我飞快的拽住了前面的士兵,以稳定自己不被拽倒在地,急急的扭头看,却不想拽我之人又一把狠推,我还未及转身,又扑向了前方,我明显已经感觉到是有人在故意针对我了,往前扑时还未倒地,后面又有人涌了上来,我再也无法保有平衡的扑在了地上,然后就有人不断的踩踏在我的身上,我害怕的大喊了起来,每每想站起来时,后面总有人踩了上来。
在我的身后,约摸还有近两千士兵,每个人都要从这个阶梯口往下走,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踩在我的身上,我曾在新闻报道上听闻过某地发生过踩踏事件,仅仅数百人,在拥挤时便可以踩踏死亡好几人,数千人踩踏过,会不会变成ròu泥?我从未如此害怕过,我深刻的明白,现在有人想杀我,而且是想用这种被踩踏的方式,将我谋杀在众人眼前。
第44 章
我企图往两边爬,事实上行动起来相当难爬,我未撑起,便又被人给踩了下去,士兵密密麻麻的,可能根本不知道脚下踩着了什么,想杀我的人不可能还在停留在这里,我不想让自己死在这里,可是我却无法停止士兵的拥护与践踏,我的背、臀、手、脚,甚至脑袋,都被人踩过,我大呼,却总有人的呼声更甚过于我,纷沓中,我听明白了为什么士兵会突然拥挤了,有地方失火了,烧的是新援军所在的营房。
终于,有人发现了我,力拔人群的将我拉了起来,我已经无法站立起来,腿被伤到了,脚一沾地便痛得直想跪下去,扶我之人索xing搂住了我的腰,半拖半抱着。他箝握着我的手臂,我都觉得一阵发悚的疼痛,他碰我的每一处,都泛着青疼,我无法听清周围人的呼喊,无法看清眼前的混乱场面,也无法看清救我的人长样模样,所有的感观都被疼痛给压了下去,有感应的是他正艰难的拖着顺着人cháo往前行。后面的人仍然在涌动着,我们像夹在洪流中的两片叶子,靠着人cháo涌动的力量,我们被涌到了阶梯转角处,转角处是用石头砌好的一个成九十度的护坡,我们被涌至此处时,似乎被涌进了一个死角,要再拔入人群十分的费力,他索xing将我圈在了他与石墙的角落之间,他虽未为我撑出足够宽松的空间来,却也尽量未让身体触及我。不断有人擦着他的身体往前挤过去,我靠着墙,闭着眼努力的吸气,胸中闷疼难当,感觉到帮我的人深沉的呼吸时,我睁开了眼,眼前是着绛紫色的军服的胸膛,按理说,只有前锋营才会有绛紫色的军服,但前锋营并不是走这段阶梯的。我想仰着头去看他的脸,却不想突然又是一波大的拥挤,瞬间就挤垮了他为我撑起的空间,那胸膛直直的压在了我的脸上,我听到他喘急的呻吟了一声后,他又飞快的撑了起来,我才顿时又感觉身上一松。但我在他撑起后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感觉胸腔才吸进去的那部分空气,又在瞬间被挤光了,软着身体就止不住的下滑,感觉那人的手抄进我的胳膊下,头低垂至我的脖颈边,炙热的呼吸近至我的耳旁,他完全的将我拥抱进怀中,疼痛中,似有股安心的味道钻进了鼻间,在失去意识前,我想,我竟在陌生人的怀抱里,可以感觉到小鲁同志拥抱时的安心,我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缺爱了……
很多时候我都会提醒自己,不能受伤,不能昏迷,我深刻的记得几个月前,我曾因为昏迷,而被识破女xing身份时的那种恐慌,在我再度穿上男装混入军营时,我便时时提醒着自己不能昏迷,更不能因受伤而昏迷,可是我却还是没有扭过我的意志。
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军医处,我飞快的扫了自己全身上下,竟如晨时,似乎完全没有被人碰过,四顾周围,竟有好几名士兵如同我般躺在榻上,我动动身体,感觉肌ròu仍是铮铮的疼,不知道伤的仅是皮ròu,亦或已伤至筋骨,更奇怪军医处竟任我们躺在这里,无人照料。
救我的人,我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脸,也没跟他说声谢,我还能醒过来,我还能坐起来,全是因为他,倘若换了我,在那种qíng形下,即便看到脚下有人,也没那个能耐去把脚下之人扶起,更没那个心想办法如何再度保护好对方,感觉,绛紫军服的恩人,像是特意来救我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
一则是在军队里我根本没有有过jiāoqíng的前锋营士兵,二则是在那种qíng形下,于千百人中关注我并找到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思绪乱的很,我摇摇头,忍着疼痛下chuáng,仍如晕迷前那般,脚一沾地,似乎就想跪下去,巨痛是来自脚踝,可能是被人踩的扭了脚踝,我自我检查了全身上下,伤筋伤骨的地方并不多,我被踩踏的并没多久,虽然当时觉得分秒难熬,可事实上我却清楚,我若被久踩上一会,我的身体绝不仅是脚踝受伤而已。
因为不良于行,我只坐在榻上,等着有人进军医处。
不久后,就有人进了军医处,老者见我已醒,且能坐起,啧啧的感叹了一声,我不满的道:“别啧了,我脚断了。”
他居然还啧,蹲我面前替我检查脚的时候,呶嘴道:“才断了脚而已,你没看见你睡在死人堆里啊?”
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环顾屋内,那几个躺着的士兵,是死的?劫后余生的庆幸马上又被一种悲哀的qíng绪取代,除了悲哀,还有一种凉至心底的冷意。
我撑着老着的肩,单着脚,就要往外跳。老者不明所以,“嘿嘿嘿”的唤住我,似是有些恼火了,嚷道:“这才几个死人哪,过两天开战时,就由不得你怕不怕了,说不定你也会如同他们般呢,怕什么怕。”
我被他按在了榻上,我哭丧着脸,不敢四顾,我怕死人啊,我虽是想过会上战场,可是我还没有真正想过会看到死尸啊,我小时候看到棺材都会怕得魂飞魄散似的,他们居然还让我和死人睡在一个屋子里,太可怕了!
这厢我还在害怕,那厢突然一阵悚心的巨痛自脚踝处传来,我惨叫一声,老者直起身来,道:“小子,喊什么呢,老人家的魂都给你喊出来了。”
我消了声,感觉那阵疼痛,bī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来,大喘几口,手背往额头一抹,湿漉漉的一片。
老者摸摸索索的从一个旧罐子里挖了些黑乎乎的药膏放入一个小瓶里,封好塞我手上,吩咐道:“这个敷外伤散内瘀,省着点用,就给你这么点,用完了也别来找我要。”
我气还没喘完,他说什么,我应承着什么。
“军医大人,送我来的人呢?”忽然想起来,抓了老者的袖管,我问道。
“我咋知道谁送你来的,我当是送了具尸体来呢。”
我又是一个大喘气,这什么医德啊,怪不得我那身份没被人发现呢,人家送个伤者来,他半天不来瞅一眼,还以为我是尸体,敢qíng我不自己醒过来,我就一直摆这搁着了?
我指了指周围,又问:“他们……”
“全被踩死的。”
“说不定还有活着的呢……”我手指着自己,正想说我就是一例子,岂料又被老者抢言道:“是死是活难道我会不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当我是死人被送进来的?
我想翻白眼,又想到一疑问,追问:“大人,怎么会踩死这么多人?”
老者正在翻动一个士兵的手,我看到那手软绵绵的,似乎臂膀被节节踩断,不由得一阵发悚,慌忙扭头。
“有人在新援军十八连的营房点了火,新援军的管教不够,士兵都是新兵,有点小事就慌了神,被有心之人一煽动就乱了阵脚,都不知道以后怎么放心让他们上战场!”
“啧啧啧,你看,颈椎被踩断了,脑袋就靠皮ròu连着,转个一周都行。”老者在那边捣持着死亡士兵的尸体,我蹦下榻,急跳几步,被鬼追似的想逃离这个极度恐怖的地方,后面那十分变态的老者又喊道:“你那脚啊,你那脚啊……”
我命都不想要了,还要脚?!
第45 章
蹦出军医处不远,我已体力不支了,浑身上下每蹦一下都疼极,要我从军医处蹦到我的营房,显然是不可能的了,索xing一屁股就坐在了烈日下的糙坪上,汗流如注。
我饿,我渴,我体乏头晕,我ròu疼还抽筋。太阳当空照,小糙在嘲笑,小可同志找找找,为何我想一头晕倒,小鲁哥哥为啥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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