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多看她一眼,她都可能吓得缩起来不敢再说下去了。
周小安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心里有点紧张,要跟小叔jiāo代老底儿了,她还是没有十成把握的。
可还是得鼓起勇气jiāo代。
“小叔,”她前后左右看了个遍,才招手让周阅海低头,压低声音跟他说实话,“刚才那个女的是马寡妇,以前跟韩大壮相看好了,都准备订婚了,现在俩人还惦记着对方……”
“待会儿再说。”周阅海忽然直起身,眼睛直视着前方,虽然还是一直没有表qíng,周小安却能感觉出,他的身上一瞬间多了份漠然。
周小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啊?村里男人都去修梯田,女人去生产队纺线,人都很少能看见一个。
她看看小叔,又看看那个方向,来回看了好几回,终于看到远远走过来的二叔公和一群小孩子。
周小安在心里咂舌,侦查英雄真是厉害啊!看来她选择对小叔说实话还是很明智的,要不就凭她那点儿道行,人家一眼就得给看个底儿掉!
二叔公激动地大步走过来,看清了周阅海却有点不敢认了,“二海?是二海?”
周阅海参军之前叫周二海,是部队教文化课的指导员给他改的名字。
“二叔。”周阅海站得笔直,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多余的表qíng,看起来并没有二叔公那么激动。
“哎!是二海!十六、七年了!二叔都不敢认了!长这么高了!当了大gān部了!”
二叔公过来,想要跟周阅海握手,看他脸上纹丝不动,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偏周阅海又伸过去跟他握,他又赶紧伸出来,两人一来一去比划了半天,总算是握上手了。
“回家!走!咱回家!”二叔公赶紧跟周阅海一起抬起大铁锅,回家!
回到家,二叔婆也被通知家里来客人了,早早回来烧好开水等着了。
看到周阅海带来的大锅,她非常震惊,哪有走亲戚送口大锅的?
二叔公却非常明白,“二海呀,外面好多地方都不吃大锅饭了吧?咱这最多也就吃到chūn耕整地,食堂没粮了,办不下去了,到时候各家自己做饭,这锅就成了大问题!你这口锅送得及时啊!”
太婆却拉着周阅海左看右看,笑眯眯地不住点头,“二海长这么大了!长得好啊!长得真好!”说着转头去看二叔公,“二海是不像他舅了?咱周家人可没这么大的个子!”
周家无论男女,都是中等个子,白皮肤双眼皮大眼睛,周阅海却长了个一米八十多的大个子,全身都是硬朗的英气,眼睛也是内双。
二叔公大声在太婆耳朵边解释,“娘,不是像他舅,是像他太舅公!他太奶奶那边都是大个子,长得也jīng神!”
大家家常了几句,周阅海开始从带着的大包里往出掏东西。除了给太婆的两斤jī蛋糕和两盒麦rǔjīng之外,就是给孩子们的一斤水果糖,剩下的竟然是六、七十斤高粱米面!
从他带的礼物上就能看得出来,这人真的是超级务实。
现在粮食这么紧缺,一下搞到这么多高粮米面,肯定不是通过正当渠道,其中费的劲、需要动用的关系,一定比买一些正常的礼物要困难得多。
而且他也不是不通人qíng世故的人,要不然就不会想到要给太婆带软和的jī蛋糕和麦rǔjīng,甚至小孩子的糖块都没落下了。
所以他也一定能想到,现在农村粮食紧张到这个地步,公社的找粮队横行,谁家有一把粮食都是要藏起来的,他拿这些粮食,不可能在老家给他赢得一个衣锦还乡回报亲戚的好名声。
他应该也是不在乎这个,他只是务实,挑最需要的带来。
就比如买几米花布肯定比一口大铁锅要省力省钱,还能让所有人说他的好,可他还是不嫌麻烦地把那口大锅端来了。
“小叔,在外面chuī了一路,您去洗洗手,再喝点热水吧!”周小安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她,周阅海不可能今年回老家,也不用费劲带这些东西。
归根到底,她还是要承小叔这份qíng的。所以她又偷偷往给周阅海的水碗里多放了一把白糖。
他这个时间到,应该是坐昨天半夜从沛州发的车,折腾了一宿,一路风尘,肯定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补充补充体力的。
周阅海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疲色,不客气地去洗漱了一下,又喝了一碗周小安给他冲的浓糖水。
喝到嘴里第一口,他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后若无其事地把整碗水喝了下去。
周小安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好像,可能,应该是糖放太多,把小叔给齁住了……
周阅海喝完水连续清了几下嗓子,太婆一看就急了,“二海啊,是不是冻着了?快上炕头烙烙!”
周小安一边鄙视自己,一边倒了一碗真正的白开水赶紧送过去。喝了两碗白开水,周阅海的嗓子终于恢复正常了。
幸亏现在白糖金贵,否则肯定会被误会她是在搞恶作剧……
眼看要到中午,二叔公起身去食堂给周阅海张罗午饭。虽然大食堂要解散的消息已经确定下来,可现在大家还是得在大食堂吃饭,来了客人也都带到食堂jiāo粮吃饭,谁都不敢在家里私自招待。
否则公社的找粮队肯定就会来家里翻找了。在一切粮食归集体的时代,私藏粮食那可是大罪。
二叔公在公社人面广,倒是不会来他家翻,可是周阅海是革命军人,他不敢给他找麻烦,万一反映到部队,那就是原则xing错误。
周阅海主动掏出三两粮票和两毛钱,让二叔公jiāo到大食堂,算他的伙食费。
这是公职人员在农村大食堂吃饭的统一标准。
周小安也带着周小全跑出家门,直奔大队供销社。
供销社里空空dàngdàng冷冷清清,除了酱油和盐,别的基本都处于缺货状态,只有罐头摆了十几瓶,放在最显眼的货架上落了一层灰。
农村供销社一瓶最普通的什锦罐头三毛五分钱,不收副食票,在城里人眼里属于非常紧俏的东西,来货就被抢购一空。偏远农村的供销社却一年也卖不出去一瓶,全都积压着接灰。
三毛五分钱,那可是卖十斤玉米的钱啊!
姐弟俩来得非常凑巧,供销社刚进了一塑料桶的散装白酒,周小安赶紧花二分钱买了两个玻璃瓶,装了二斤散装白酒,花了一块六毛钱,二斤粮票。
酒是粮食酿的,当然得要粮票。
姐弟俩高高兴兴地抱着四瓶罐头、两瓶白酒回去了。
到家二叔婆已经把玉米面粥熬好了,又热了白馒头,看到姐弟俩手里的东西,非常不好意思,这俩孩子太懂事,这本应该是他们张罗着招待周阅海的,却因为没这个能力,让俩孩子做了。
东西摆上桌,周小安和周小全赶紧准备躲开。老家的规矩,这种长辈喝酒陪客的场合,女人和小孩都没资格上桌的。
二叔公因为这一桌子饭菜都是他们两个张罗的,他们又是客人,也只是客气地让了一句,见他俩懂事地推辞了,就不准备再让。
周阅海却开口留住了他们,“今天这顿饭是你俩孝敬长辈的,没外人,都上桌吃吧。”
然后又让二叔婆。太婆辈分最高,早就笑眯眯地坐到了桌上,面前放着一碗软面条。
最后一家人破天荒地都上桌陪客。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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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难过
这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掺假的年代,连塑料桶里倒出来的散装白酒都是货真价实的纯粮二锅头,一点不含糊的六十多度。
看着倒到碗里的白酒,周小安觉得自己又闻到了那天洗伤口的酒jīng味儿。
可二叔公和周阅海却上桌就直接gān了两碗,一斤的瓶子眼看就要见底了。
家常和近况吃饭前都唠完了,饭桌上大家互相让了一圈,就只剩下劝酒了。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连周小全都感觉出了不对劲儿,偷偷用眼神询问姐姐。
周小安示意他好好吃饭,对不对劲儿也不是他们能改变的,都是长辈,这里没他们说话的份儿。
其实周小安早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从知道周阅海十六年没回来过开始。
周阅海六岁跟周老爷子去了木匠铺,一直gān到十五岁去参军,旧社会的长工可是没假期的,一年有那么两天假能回家看看就不错了。
也就是说周阅海从六岁开始就很少回村子了,二叔公跟周老爷子也是隔了几代的旁系亲戚,周阅海跟他不亲近也算正常。
可他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回来过,就让人费解了,毕竟周家祖坟还在这儿呢。
周小安更加不明白的是,周阅海为什么那么小就去了木匠铺。
六岁,就是再能gān的孩子,也做不来木匠铺打杂的活,据说木匠收学徒,再有天分也得八岁往上。
还有二叔公和太婆他们,即使只是族亲,见了这么多年没回来的小辈,一句都不问他为什么不回来,连“回来给你爹妈上上坟”都不说。
这个话题像个双方都不愿意提起的禁忌,谁都不去碰。
“二海,喝酒!”二叔公又打开一瓶酒,手不稳地要给周阅海倒上。酒劲儿太大,二叔公已经醉了。
周阅海拿过酒瓶子,给二叔公的碗点了一口,自己的碗里直接满上,两人喝白水一样又一口闷了。
“二海,你是大gān部,见着的也都是大gān部,能跟上边给咱乡亲们说句话不?”二叔公两眼通红,是醉的,也是急的。
“咱听党领导,让gān啥gān啥,绝没二话!可管啥都行,能不能别再管咱老农民咋种地了,行不?”
前年砍了山林熔了农具炼钢,去年搞深耕、密植种地,到处都是粮食产量创新高,到处敲锣打鼓“放卫星”,说什么粮食多得吃不完,好好的地抛荒了不让种,却把劳力都拉到荒山上去修梯田。
荒山上薄薄一层huáng土,下面都是石头,没水没土,那梯田修出来能种啥?去年修的梯田今年连糙都不长,白白làng费了种子,一刮风到处是huáng土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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