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远没有对沈阅海说一句感谢,qíng况未明,他没立场感谢沈阅海。可双方都知道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感谢他。
是在感谢他,也是在让他放手。
沈阅海这次没有躲开,他甚至没有去看眼前的这些人,而是直直地看向站在楼梯上的周小安。
周小安也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大海涨cháo一般惊涛拍岸的qíng绪,她的心忽然紧紧抽痛起来。
他看向周爸爸时,眼睛里有不肯再隐藏的愤怒和排斥,可看向她时,她却感受到了浓浓的恐惧和不甘。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这样,刚想张嘴叫他,他却忽然转开头,不肯再看她一眼。
像要阻止她说话一般,沈阅海急急地对周靖远开口,“周先生,我也是来感谢您的,谢谢您对我们家小安的欣赏和看重。她年纪小,如果工作中有什么疏漏冒犯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说完也认真回了周靖远一礼。
礼毕抬头,两人都面容平静地看着对方。
两人都衣着正式,身材高大,周靖远伟岸威严,沈阅海挺拔坚定,像战场上两军对垒的统帅。
周小安站在楼梯上忽然觉得这两个她最熟悉的人有点陌生,陌生到明知道应该去阻止他们,却一时想不到任何办法。
他们都是认真的。这件事不是她撒娇耍赖就能蒙混过去,她暂时没有任何办法让任何一方退步。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房间里像充满易燃气体的钢瓶,只要有一方轻举妄动,就可能引来毁灭xing的爆炸。
周小安急得下意识地揪紧小虎的尾巴,刚要跑过去先把他们分开再说,小土豆忽然拉住他,“安安,你想回家还是想留在这里?”
周小安一愣,马上要迈出的脚步也犹豫下来,小土豆不是真的在问她的去留,而是问她想帮谁。
第七三三章 修复
亲人还是爱人?这个选择实在太艰难了。
好在没用周小安纠结,猪猪用一嗓子嘹亮的哭声就把客厅对峙的两个人给分开了。
阿兴叔抱孩子的技术着实不错,可猪猪已经习惯了周爸爸的气味和姿势,小脾气上来一点委屈也不肯受的,扭了几扭发现还不给她换人,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周爸爸对沈阅海点点头,“沈将军,今天家里事多,就不招待你……”
“papa!”周小安轻盈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真丝连衣裙的裙摆上印着樱花飘舞,随着她的跑动风起香盈,落英缤纷。
“papa,猪猪一分钟都离不开您!我都嫉妒啦!”周小安笑眯眯地跑过来,挎住周爸爸的手臂,示意阿兴叔赶紧把猪猪jiāo给周爸爸。
猪猪一到周爸爸怀里就没那么大脾气了,意思意思哭两声表示一下自己很委屈,几下就被哄好了。
沈阅海听到周小安那声“papa”,额角的青筋猛地蹦起,死死咬住牙攥紧拳头,用他生平最大的意志力才没把周小安抢回自己怀里。
这一刻,他最想做得就是带她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让周靖远永远都见不到她!
“papa”这个词他只听一个人用过,那是糖糖说起她父亲才会用的称呼。
沈阅海的心翻天覆地般巨震,周靖远到底是谁?!糖糖想起了什么?!
内心的恐惧让他全身僵硬,站在这间富丽堂皇舒适雅致的客厅里,犹如身陷万年冰川。
身边的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意识里自动隐去,他只死死盯住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孩儿,全身冰冷,瞳孔剧烈收缩,纠缠折磨了他二十多年的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
可能下一秒,糖糖就会如以前很多次一样,对他惊讶地打一个清脆的响指,“呀!我想起来啦!”然后随着她恢复记忆,蓦然在他眼前消失。
他的世界将又一次陷入无边的等待和煎熬。
甚至,会如最后一次那样,连他们在一起的记忆都要带走,让他在一片空茫中连等待的资格都没有……
沈阅海的腰背紧紧绷直,一片优雅花香的客厅瞬间变成他的战场,猎风呼啸huáng沙漫天,他要抗衡的是无形中看不到摸不着的神秘力量,是千军万马铁蹄隆隆,而他只有一双手,只能孤军奋战。
他人生的一大半时间是在子弹呼啸血雨腥风的战场上度过,从来没有一场战斗让他觉得这样艰难。
因为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输不起。
“小叔,”周小安温软的手拉住他僵硬冰冷的手,塞进来两颗半透明的果汁软糖,“你把我的音乐盒修好了吗?”
记忆中熟悉的甜蜜香气袭来,让沈阅海整个人犹如在寒风中跋涉千万里,冻得失去知觉之后泡到温水里,舒适的刺痛让他的心瞬间酸软,喉头上下剧烈地动了几下,才让自己发出声音,“修好了,你要看看吗?”
他当然看出这是她在想办法把他留下来。虽然他更想马上就把她带走,可是如果她不走,那他就得想办法留下来。
让他这样把她留在这里,自己孤独离去,他绝对做不到。
周小安先让周爸爸坐到沙发上,自已也坐到他身边,亲昵地把下巴搭到他胳膊上,“papa,我小叔把我的音乐盒修好了!”
说完冲他眨了眨眼睛,里面的狡黠调皮让周爸爸忍俊不禁,连站在旁边摆出一副送客姿态的阿兴叔都跟着露出了笑容。
那个音乐盒是周妈妈留给她的,被她拆了无数遍,十岁的时候就不响了。她一直在研究要把它修好,这么多年都没能如愿。
连周爸爸都没办法帮她修好,昨天诳沈阅海打了一架,yīn差阳错赖上了他,竟然真的修好了!
周爸爸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被女儿这样亲密撒娇的乐趣了,刚才已经说出口的逐客令再也说不出来第二次,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冲沈阅海点点头,“沈先生,请坐。”
沈阅海坐下,周小安还是坐在周爸爸身边,并没有表现得跟他多亲近,却把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小小的圆筒型小纸盒子递了过去,“这个糖很好吃,你尝尝!”
沈阅海看着那个熟悉的小盒子,心cháo澎湃得几乎不能自已。
他太熟悉这种小盒子了,这是糖糖自从五岁那年来到他身边,就最常吃也是最喜欢的糖。
他后来叫她糖糖,就是因为她身上总是有这种果汁软糖甜美的气息。
这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只有特别高兴的时候才会分给他吃一颗。今天竟然大方地一下把一整盒都给了他。
这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惊喜呢。
连周爸爸看见了都嫉妒地哼了一声,这种待遇他都没有过!
这种糖是比利时老牌糖果公司neuhaus生产的一款经典产品,neuhaus是世界知名的巧克力品牌,却只有少数他们家的大客户和真正的忠实拥趸才知道,他们家每年作为年终谢礼的果汁软糖才是最珍贵的。
而且这种软糖不对外出售,只限量赠送给少数大客户和真正有底蕴的社会名流世家。
因为这种软糖对原材料要求非常高,只用neuhaus创始人在加勒比海沿岸的一家农场出产的当地鲜橙,制作糖果的师傅也是当地代代相传的手艺人,完全手工制作,出产非常有限,所以即使是周家,一年也拿不到多少。
安安从小最喜欢这种糖果,拿到手就很难再分给别人。
周小安没发现大家的异样,期待地看着沈阅海,等着她的音乐盒。
沈阅海拿出那个小小的音乐盒,打开以后里面穿着白纱裙的小公主随着纯粹清澈的canon(卡农)旋转起来。
周小安惊喜地看向周爸爸,“papa!真的修好了!”
她本来提起这个,只是想找个理由让沈阅海留下来,没想到他真的修好了!
周爸爸也没想到沈阅海真的能修好,这是安安很小的时候妻子就经常给她听的音乐盒,对他们父女的意义非常重大,所以他才会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周小安的心qíng没周爸爸那么复杂,她对小叔佩服得简直要两眼冒小星星了,“小叔,你先别走,待会儿阿隆叔回来你帮他校一下手杖吧!”
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跟大家解释,“我昨天拆开看一下,装上之后好像准星有点问题。”
阿隆叔的手杖可不是老年人的走路工具,那是出入高级场合给周爸爸防身的东西,里面的机关能连she五枚利箭,还有麻醉功能,近距离内一般人躲不过去。
谁都没发现竟然让她偷偷给拆了,还拆坏了!
<dt>姣姣如卿说</dt>
待会儿还有一章~
第七三四章 相惜
周小安一句话就泄了周爸爸的底,还有恃无恐洋洋得意,“拆坏了我小叔会修!”
家里人早就习惯她对什么感兴趣就拆什么了,可看沈阅海也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甚至还能迅速有效地给她善后,周爸爸几个人心里就有些复杂了。
无论如何,他们必须承认,沈阅海对安安是真的很好。好到他们不好意思跟他当面翻脸。
周小安跟沈阅海生气吵架那是两个人的事,内部矛盾内部解决,现在是绝不会跟着周爸爸一起欺负他的,还得尽量在周爸爸面前说他的好话。
“papa,我小叔跟你一样有品位,眼光可好了,给我做了好多新衣服,光连衣裙一大衣柜都装不下!改天我穿了给你看看!”
周爸爸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沈阅海有多惯着安安不用说他也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才这么矛盾。
而沈阅海看着周小安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在十里洋场的上海滩待过,也见识过建国前南京和重庆的纸醉金迷,他太清楚了,他给她做了几十件衣服,可能加起来也不如她身上这件她随意穿出来的真丝连衣裙贵重。
就如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他在给她最好的生活,可跟尚家花园一比,立刻云泥之别。
她是真心实意的炫耀和感激,他却每听一句心里都会惭愧一分。
好在周小安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让人拿来了棋盘,“你下赢了我,我今天就跟你回家!”
一句话让客厅里的人急了一大半。安安的棋是周爸爸教的,她什么水平大家太知道了!
让她二十四个子再一直放水她都连不成个大龙!这么跟沈阅海下棋不是明摆着要被带走吗!
周爸爸即使知道这是这小丫头在搞鬼,还是得往她的圈套里钻,“沈将军对下棋有研究?今天就请您指教一盘。”
沈阅海也并不推辞,“略懂一二,还请您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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