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刚刚起步,现在正是最需要全力以赴的时候,詹姆斯先生不能在这个时候去亚洲。
伦敦冬季社jiāo季已经开始,勋爵大人的日程已经安排满,作为英国古老贵族的新任继承人,很多重要的场合他不能缺席。
作为曼彻斯特大学的客座教授,他每周还要给学生上课。
詹姆斯先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的理由太多太多,可Turner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詹姆斯先生的表qíng太坚定了,他知道他说服不了。
也太脆弱了,像一座万年冰雕,坚硬冰冷,拒人千里,可只要找到他心中柔软的那一点,锤子轻轻一碰,他就能哗啦啦碎成一片。
Turner不忍心去阻止他。
潘明远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坐落在曼彻斯特城郊的萨尔庄园,这是詹姆斯家族最古老的产业之一,自从见到庄园里那棵繁茂盛放的玫瑰树,他就在这里常驻了下来。
欧洲大陆与红色中国的通信需要层层转接,并不是他想联系就能马上联系上的,潘明远下车就吩咐早已经等在门口的老管家Jeeves:“Jeeves,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去伦敦。”
伦敦有更多更快去亚洲的方式,他一分钟都不能等,他必须马上出发。
Jeeves高挺的鹰钩鼻微微上抬,这是他表示反对的动作。可潘明远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Jeeves,我必须去。请你去准备吧!”
“先生,”Jeeves的腰背挺得更直,“我需要知道您的理由。”绅士的品质里不允许有冲动和莽撞,他的家人世代为詹姆斯家族服务,维护詹姆斯家族的荣誉永远是他最重要的使命。
潘明远的脚步未停,只给了Jeeves一个英挺坚定的背影,“没有理由,Jeeves。我要去见一个人,她是这一切存在的意义。我放弃任何东西去找她,都不需要理由。”
Turner看着潘明远向花房走去,并没有跟上去,而是转了个方向,“Jeeves先生,我去给詹姆斯先生收拾行李。”说完不等Jeeves管家表态就快步离开。
Jeeves管家站在门口片刻,英格兰人特有的鹰钩鼻高耸,一如既往地面无表qíng,自从他正式成为詹姆斯家族的管家,就没人在他脸上看到过严肃认真之外的任何表qíng。
“Morgan,”Jeeves叫住一名秘书,“继续联系周先生,让Leah现在就去给先生送茶点,多加一份姜饼。”詹姆斯先生现在急需用食物补充热量,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寒意冻透了。
Jeeves看着Elizabeth小姐长大,她的儿子他当做自己的后辈一样疼爱,可能除了花房里的老夫人,这个世界上最希望詹姆斯先生能一切安好顺遂的就是他了。
潘明远走进庄园温暖如chūn的玻璃花房,蝴蝶兰在冬日的阳光下开得优雅芬芳,太婆戴着老花镜坐在摇椅上织一件颜色鲜艳的毛衣。
看到他走进来,太婆笑眯眯地冲他招招手,“十六,我炖了糖水,温在灶上,快去喝一碗,要给安安留一碗,她最喜欢红枣桂圆jī蛋糖水了。”
潘明远走过去蹲在太婆身边,轻轻摸了一下太婆手里的毛衣,“又是给安安织的,您太偏心了,给她织了好多件才给我一件。”
太婆慈爱地笑了,“安安爱美,每种颜色都要有一件,好配她的花裙子!”
潘明远把脸埋在柔软温暖的毛衣里,良久抬头,眼里带着雨过晴空般的湿润水意,“太婆,我去把安安接回来,再不让她乱跑了,好不好?”
第八七一章 守候
1963年的冬天,沛州经历了一个有气象记录以来最冷的十一月。
一场大雪整整下了三天,yīn霾过后整个城市都被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没有人注意这场大雪掩埋了多少罪恶和伤痛。
大家在两周的严阵以待之后又如常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街上往来穿梭的军警已经消失,沛州东站重新开放,早就在进行的全市人事清查依然在严格进行,一切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沛钢封闭了的厂部小楼开始正常办公,安装测试好的进口设备已经开始投产,六座巨大的高炉全负荷运转,熊熊炉火映着炼钢工人古铜色的脸,灰白色的浓烟在雪后宝蓝色的天空下升腾起来。
沛州,依然生机勃勃。
绝大多数沛州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人为了这些如常的日子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两周以后,沛州开了全市公审大会,“11.8”特大敌特袭击案宣告全面告破。
沛州人这才知道这些天来沛州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危机。
公审大会上,几十名被清查出来的敌特一字排开,罪状一条一条,条条浸透沛州人的鲜血。
大规模爆炸,暗杀国家gān部及gān部家属,残害无辜群众制造恐怖事件,破坏国家重点企业的生产,策划袭击政府重要部门,等等,等等。
最让沛州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就在沛州东站爆炸案的第二天,沛州三座火车站和八个长途汽车转运站里,曾经停留了二十多辆装着液体炸药的火车厢和长途汽车。
这些车辆都是敌特分子利用职务之便暗中安排好,就等着时间一到炸掉火车站和重要政府部门。
其中沛州煤矿和沛钢这两家拥有内部运输轨道的企业更是险而又险,装着液体炸药的火车车厢已经开进了厂区中心,一旦引爆,两家沛州的支柱产业就此彻底瘫痪,将再难以挽回。
而停放在长途汽车转运站里的十多辆解放牌大卡车,在解放军赶到的时候,都已经预热好,就等时间一到一起冲击电厂、电台、市政府、军分区和学校。
沛州人在大雪中酣睡的那个凌晨,解放军战士和沛州全体公安gān警又一次用血ròu之躯铸就一座钢铁长城,捍卫住了这座千年古城的安宁和繁荣。
涉案的敌特头目徐云凤被击毙,他手下的敌特人员被连根拔起,甚至还揪出了严重渎职差点酿成大祸的余副市长。
余副市长主管沛州jiāo通运输,刚刚接手没多久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故,组织部门已经开始对他进行立案彻查。
击毙敌特分子的枪声响彻云霄,沛州又一次历劫重生。
公审大会之后是更加隆重的表彰大会,激昂的乐曲热烈的掌声,这座城市永远都不缺英雄,也永远敬仰英雄。
可有些人做尽一切,却并不想成为英雄。
表彰大会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鲜花和掌声的海洋里,沈阅海悄悄起身离开。
大礼堂外冷清寂寥,深吸一口冬夜冷冽的空气,让人的肺都跟着刺痛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冬天能这样冷。
“将军,”小梁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现在回去吗?”
沈阅海抬手看表,点头向停在大礼堂外的吉普车走去。
小梁赶紧跟过去,两人沉默上车,谁都没说话,小梁把车开到钢厂附近的小楼,沈阅海凝视着二楼那扇没有一丝灯光的窗户良久,开车门走了下去。
小梁坐在车里没有动,将军下车以后他就一直盯着那扇窗,直到窗内亮起温暖的灯光,将军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窗上。
窗上的身影定格了很久,接着开始在屋里慢慢走动起来。
不用跟过去他也知道,将军在打扫房间,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擦着家里并不存在的灰尘,整理再没人去动的书桌,铺好永远也等不回主人的chuáng铺……
曾经有一晚,小梁盯着那扇窗,看着将军一片一片叶子地擦拭一株茶梅,擦了整整一夜。
小梁的泪再也忍不住,死死咬住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沛州安全了,将军又立功受奖了,从少将擢升中将,已经是全军最年轻的中将,可没人敢在将军面前提这次擢升,所有人都知道,将军失去的东西多高的军衔也换不回来了。
可将军自己不知道,他还像平时一样,按时回家,做着他平时回家做的所有事。
像小安还在时一样。
像只要他不承认,他就还能等到小安回家一样。
小梁在车里从入夜坐到午夜,小楼里的将军也守着一桌已经冷透的饭菜坐到午夜。
看到他站起身,小梁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扭动钥匙给车打火预热。
十分钟之后,将军收拾掉一口未动的饭桌走了出来。
小梁又如每天一样,一声不吭地把车开到市政府家属院,看着将军上楼,看着他打开家里所有的灯,在每个房间都仔细检查一遍,从期待到彻底失望,再到一动不动的僵立沉默。
午夜一点,他们来到尚家花园的门口。
这是每天夜里都要走一遍的路,从小楼到他们从未真正入住的新房,再到尚家花园,小安所有可能回来的地方,将军都要走一遍。
他在她每一个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等着她回家。
可尚家花园将军进不去。
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在这个最靠近小安房间的位置守候,可这座大宅子里的人从未让他们靠近一步。
最初的几天,甚至还有人拿着枪出来赶他们。
不止是赶他们,小梁看得出来,那些人是真的要杀了将军。
小梁已经做好了要为将军挡子弹的准备。
虽然跟在将军身边好几年,可小梁从来不敢说他了解将军,但是那一刻,他觉得将军绝对不会躲开那只枪。
但是他猜错了,那位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中年大叔拿着枪死死顶住将军的头的时候,将军平静地告诉他:“阿隆叔,安安希望我能好好活着。我得好好活着。”
我得好好活着。小梁从不知道有人能把这句话说得这样绝望。
那位有山一样威猛身材的大叔,听到这句话,忽然扔掉枪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像一头失去幼崽的独láng对着血红的月亮嚎叫。
大宅里再没人出来赶他们了,他们就这样,每天半夜过来守候到凌晨。
如每天一样停在尚家花园门口,将军冲小梁挥挥手,示意他回部队,小梁听话地下车离开,走出去几十米之后躲在黑暗里,陪着将军一起守候那扇永远都不会再亮起灯光的窗口。
第八七二章 调查
小安没有死。
至少对外是这样宣布的。
她被敌特绑架,当做人质威胁将军,在敌特引爆炸药的关头以身犯险,阻止了敌特炸毁沛州的yīn谋。
现在她身受重伤,危在旦夕,被周先生接回尚家花园养病。
周先生本就是回国投资医院,来的时候就带了外国最厉害的医生团队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他执意要求让小安回尚家花园养病,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可小梁知道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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