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大殿响起,陆贵妃心头一凉,立马收回视线。
四皇子如梦初醒,他立马道:“母妃。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连试都不敢试一下,不如让卫国公世子夫人放手一搏吧。”
陆贵妃当然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
正兴帝当机立断道:“庄氏,你立马开方子,针灸需要什么东西你也一并说出来。外面站着的太医,随你差遣。你不必有心理负担,只管诊治。若能治好,便是你大功一件。若是治不好……”
正兴帝顿了顿,视线在屋里扫视一圈:“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赐你无罪!”
有正兴帝这句话,庄明宪心头一轻:“是,臣妇必竭尽全力救治公主。”
正兴帝又道:“万全,你听卫国公世子的吩咐,务必要全力配合。”
有了正兴帝发话,所有人员都行动了起来。
银针、汤药很快就一一准备齐全。
等庄明宪给静乐公主治疗结束,外面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她能做的,已经尽力做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忙了一夜,累了一夜,jīng神又高度紧绷,她脸色憔悴,眼底一片乌青。
陆铮心疼极了,带她去偏殿,让她到chuáng上躺下。
“你先睡,公主那边有消息了,我来叫你。”
庄明宪也知道自己太累了,再不休息恐怕支撑不住,她也不逞qiáng,趟下之后,见陆铮眼底也有些淡淡的青色,就道:“你也睡会吧。”
她忙了一夜,陆铮也一夜未合眼地守着她。她累,陆铮也累啊。
“我不累。”陆铮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亲了亲她的鬓角:“睡吧,我守着你。”
他说着,手在庄明宪身上拍了几下,像哄孩子一般。
庄明宪的确困了,有陆铮守在身边,她格外安心,双眼一闭,就沉沉睡去。
宫女送了早膳过来,陆铮摆了摆手,让她们放在外面。
他的小姑娘累了,现在需要休息。
陆铮也闭上双眼养神,外面又响起脚步声,他眉头一皱,眼睛扫过去,见万全站在门口。
“出了什么事?”
他快步走到门口,压低了声音。
“世子,太夫人出事了。”万全不敢隐瞒,把得知的消息汇报给陆铮知晓:“太夫人得知静乐公主出事,突然吐血晕厥。”
陆铮脸色一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太夫人出事。
太夫人早年丧夫被继室婆婆赶出bī得走投无路,却拼尽全力让爵位落在了三岁的陆鹏举身上。
她以寡妇之身,不仅将陆鹏举抚养长大、培育成材,对待妾氏的孩子也没有一味的打压。
等到陆鹏举阵亡,有人责陆鹏举懈怠战事,上书要追究卫国公府的责任,又是她一肩担起整个卫国公府。
若非她两次力挽狂澜,卫国公府或许早就跟其他顶级豪门一样衰败了。
所以,有人称赞太夫人:健妇持门户,胜一大丈夫。
在陆铮心里,太夫人心xing比男子还要刚硬,是他最坚qiáng的后盾。
乍然听闻太夫人吐血昏厥,他非常担忧。
片刻的慌乱之后,他立马冷静了下来:“多谢公公告知,还请公公安排太医去卫国公府救治。皇上下朝了吗?”
太夫人只生了两个孩子,长子陆鹏举已经病逝;长女陆静华入宫为妃。
因与陆贵妃见面不容易,静乐公主出宫方便经常到卫国公府来,太夫人最疼的人便是静乐公主。
对陆铮她是倚重、信赖;对静乐公主那是真真正正打心眼里的疼爱。
太夫人年事已高,乍然听闻此事,承受不住也是有的。
万全说:“皇上已经派了太医前去给太夫人救治,皇上说您是留在宫中、还是回去看太夫人都请您自便。”
陆铮本就做好了回去的打算,闻言道:“我这就回去。内子这里还请公公多为看顾。”
万全虽然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但陆铮鲜少有这么客气的时候,他忙正色道:“世子只管回去就是,皇上吩咐了,让奴婢全力配合世子夫人,这配合自然是要方方面面都配合的。有奴婢在,断不会让世子夫人受了委屈。”
陆铮对庄明宪的疼爱在乎,他看得真真的,哪怕得罪了陆铮,都不能得罪庄明宪。
陆铮转身进去,给庄明宪掖了掖被角,才大步离开。
静乐公主的安危系于庄明宪一身,这个时候绝不会有人敢动庄明宪分毫。
再有昨天皇帝发话,万全一直在旁看顾,庄明宪甚至比在卫国公府还安全。
可他依然不放心。宫里的危险,他比谁都清楚,哪怕心急如焚,想一步跨到太夫人身边,他也还是耐着xing子,去找周成。
昨天周成跟他一起进宫,只是周成的身份没资格进毓秀宫,只能在别处等候。
陆铮找到周成,jiāo代他如果庄明宪出宫,一定要寸步不离地护送。
周成嘻嘻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一定把夫人安安全全地送到家。”
心里却在腹诽,怎么从前没发现自家世子爷是个妻儿奴呢。
陆铮嫌马车太慢,直接骑了马就一路奔回卫国公府,丁兴已经在门口等候他了。
“怎么样了?”陆铮翻身下马,随手把马鞭扔给门房的下人,马也不用管,自有人去牵了安置妥当。
“世子爷,您别着急。”丁兴一边走一边跟陆铮汇报太夫人的qíng况:“太夫人是怒极攻心、血气上涌造成的吐血晕厥。太医说不是大症候,只是太夫人年事已高,又太过忧心,所以需要jīng心保养,不可耽于忧伤悲痛。”
陆铮正色点头:“我知道了。”
要让太夫人不再忧伤悲痛,除非静乐化险为夷。
陆铮大步进了太夫人的卧房。
太夫人已经醒了,因为担心静乐公主,太夫人神色憔悴,眼圈泛红,一头银丝格外刺目。
“祖母!”
陆铮蹲在太夫人chuáng前,握住了太夫人的手:“明宪跟十几位太医正在给静乐救治,现在静乐已经化险为夷了。祖母,您别担心了。现在,你需要保重自己的身体,静乐醒了,还想让您进宫去看她呢。”
太夫人泪流满面:“不、你不必安慰我了,静乐不会好的,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静乐!”
太夫人素来冷静刚qiáng,陆铮从未见过她这般痛苦失态。
“祖母!”陆铮道:“你冷静一些,静乐是不小心摔倒磕到了头,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知道!靖臣!”太夫人声音里都是凄凉、痛苦、自责:“我未出阁之前,有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八字太硬,五行不全、凶中带煞,只能孤独终老,不可成亲生子。否则,克夫克子克所有儿孙,最终还是孑然一身……”
“那都是假的。”陆铮正色道:“八字这种东西,玄而又玄,不过是算命先生胡言乱语之说,怎可当真?”
太夫人抓了陆铮的手,力气奇大,指甲都掐入陆铮的ròu中,眼中都是戾气:“我从前也不信的,可老国公爷、大郎、你母亲……一个一个离我而去。现在又轮到静乐!该死的人是我!如果我死了,这一切都不会有了。”
太夫人痛苦地躺在了chuáng上。
陆铮不再劝了,只静静地陪在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的xing格他比谁都清楚,她老人家只是一时qíng绪失控受不了打击而已,多年的郁怒积在心里,她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他说再多都没有用,他要做的就是陪伴。太夫人发泄之后,很快就能想通。她持掌卫国公府多年,再大的风làng,她老人家都平安无虞地渡过了。绝不会过不了这个小坎。
果然,太夫人闭目躺着,任由眼泪流下来,却不再qíng绪激动。
太夫人躺了很久,乍一看像睡着了一样,她右手不停地捏着左手的关节。
陆铮知道,太夫人这是在平复心qíng,每当太夫人qíng绪激动的时候,她都会用这个方法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
辛嬷嬷捧着黑漆托盘,把汤药放了下来。
辛嬷嬷等了一会,就道:“太夫人,药凉了。”
太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眼底虽然发红,却不再痛苦无措,已然恢复了素日的冷静。
陆铮把太夫人扶了起来:“祖母,我喂您喝药。”
“我自己来。”太夫人端了药碗一饮而尽,漱了漱口问陆铮:“静乐到底怎么样了?你跟我说实话。”
听她这样说,陆铮松了一口气,他不再隐瞒,把庄明宪救治的qíng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辛苦庄氏了。”太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等事qíng完结,一定要让她好好歇一歇。还有你,一夜未睡本就辛苦,又急着从宫里赶回来。”
只要太夫人跟庄明宪平安无事,陆铮觉得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祖母,您休息一会吧。”陆铮说:“我这就回宫里了,说不定静乐已经醒了呢。”
“也好,庄氏一个人在宫里恐怕也不安心。”
太夫人道:“辛嬷嬷,把我昨晚让你熬的参汤盛过来,一份装在碗里,给世子爷喝。一份用瓷瓮装了,让世子爷带进宫里去。”
她和蔼道:“我看庄氏身子太弱了,别为了救静乐把她给累坏了。”
太夫人连这个都想到,证明她老人家是真的没事了。
陆铮神色大霁,接了参汤一饮而尽。
“祖母,我这就去了。”
太夫人目光陡然一寒,眸中都是憎恨、痛苦、厌恶,好像陆铮是她的仇人一般。
“祖母!”陆铮大惊:“你……”
一语未出,他只觉腹中一阵绞痛,两眼阵阵发黑,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参汤有毒!
下毒的是太夫人!
是最最疼爱他的祖母!
“祖母……”陆铮只觉万箭穿心,不敢置信:“为什么?为什么?”
“住口!”太夫人怒火中烧,满面狰狞:“你这野种,也配叫我祖母!”
她双目猩红,痛心疾首:“我也想问问叶知秋那贱人,我陆家、我儿鹏举如何对不起她了,她要这般对待我们!”
她的儿子在浴血奋战,叶知秋却不守妇道,对他这般折rǔ!还混淆陆家血脉,她疼爱的二十多年的长孙,竟然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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