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上,来来往往地除了gān活的,还有些小摊小贩推着小推车停在附近,卖的大多是抵饿管饱的东西,也有些卖小吃零嘴的。买上一点,解解馋,给淡出鸟的嘴巴来点味道。上面发的伙食管饱,可大锅饭从来就没什么好味道,哪怕沈清他是开了好几家酒楼的人也一样。
好在大家都不挑,沈清算是很大方了,菜里面油水都是足足的,还备着有滋有味的胡辣汤,大冬天的来一口,又辣又过瘾,要知道好些人家,过年才沾一点荤腥。
有七八岁的小孩从不远的摊子上跑过来,手里抱着一个油纸包,在沈清还没反应过来时,二话不说就塞到怀里,然后又跑了回去。沈清抱着那纸袋望过去,只见小孩的母亲正站在一个小摊前,正向这边点头示意。
沈清解开油纸包,正是一袋炸过的芋头丸子,备了几根牙签,估计用来叉着吃,裹着面粉炸得金灿灿的芋头丸子上面撒着黑白芝麻、青绿的小葱和红色的辣椒面,一打开辣味就扑鼻而来,沈清又抬头望过去,那小摊上果然好多人哈着气呼哧呼哧咬着。
沈清想不起是几时接触帮助过那对母子,但心存善念救人一时,他日,或许就有这样一袋热乎乎的小吃被塞到他的怀里。
“吃吗?还热着的。”
沈清举着纸袋对杜仲和玄深道,杜仲连忙摆摆手:“人家母子给你的心意,我就不必了。差不多到时辰,我也该回衙门去了,夫人再会啊。”
沈清不拦他,拜别之后,见着地上的大石块gān净便坐下来,又看向玄深。
“怎么不说话?”
玄深也面对着他坐了下来,摇了摇了头。他只是想起了自己也曾有过一段饥寒jiāo迫的生活。
玄深对从前的事,已经记不起来,他大概还有点印象的是,落入水中,后来被一条渡船的人救起,之后他带着小宝,一路走到了这青州。
他没有记忆,但青州却让他感到熟悉,冥冥中,他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仿佛被神明指引一般。
第27章
金铺屈曲贝阙珠宫的大殿上, 一身洒线绣龙袍的长庆帝正托着下巴,意味兴然地看着阶前, 跪在地上的两位尚书。阶前挂着厚重的金色帷幕,一身白衣的道袍打扮的男人隐在帷幕之内。
“都平身吧。”长庆帝从龙椅上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走下大殿,走到那两位尚书面前,两位尚书还跪着没敢起身。
尚书的身边是两个与满室金碧辉煌毫不和谐的两个竹筐, 竹筐上盖着红绸布, 长庆帝指了指红绸布,殿上伺候的太监立刻就站出来,揭开红布, 露出所乘之物。
一筐是金灿灿的玉米, 另一筐是沾着泥土的番薯。长庆帝的眉毛挑了挑,眉角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屑。
“这就是青州知府献上来的东西吗?”
户部尚书起身, 低着头恭敬地答道:“回皇上,是的。”
“呵呵。青州知府是叫杜仲吧,他倒是有心了。”长庆帝的双指捻了一粒玉米, 夹起来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这东西挺新奇的,叫什么名儿?”
“回皇上,据青州知府所言,此为玉米。”
“玉米?”他手一松,指上的玉米粒又落回了筐子里,“huáng玉小米, 名字倒有趣。”
“启禀皇上,此物可做作一日三餐主食,而且耐旱高产,极适合在北方种植。若是能够大面积种植,产量必定可极为可观,为我陈朝福分,是吾皇福气。”户部尚书凯凯而谈,他与杜仲是同乡,此时适时为杜仲美言,“可见青州杜知府确实忠心耿耿、心在魏阙。皇上天纵高才,雄才大略,为我辈楷模,天下无人不心向往之,愿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行了,行了,朕知道你们的心意了。”这个户部尚书,成天就想着拍马屁,不过他听了倒是喜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别整天拿小事儿烦他就行。
“还有这黑乎乎的玩意儿又是个啥?”长庆帝这次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指了指筐里的番薯。
“启禀陛下,这是地瓜,又叫番薯。”
“番薯?番邦来的?”长庆帝笑,“这黑乎乎竟是番邦物,你说,你这杜……杜什么从哪里弄来这些洋玩意儿。”
“这……臣也不知。”
“哦,你也不知?”
户部尚书作揖,解释道:“不过,据微臣所知,似乎是陆将军夫人得来的,只是具体的qíng况,微臣也不清楚。”
“陆将军夫人。”长庆帝顿住,转过身盯着户部尚书,吓得户部尚书连忙低头。
“陆将军夫人是我当初赐婚给陆将军的翰林院大学士沈先奉之子吗?”长庆帝算了算时间,竟也有五年之久了。“沈先奉之子竟懂得这许多,我记得他那时好像十七吧,这时间如白驹过隙,过得可真快,朕也快老了。”
两位尚书一听这话,连忙跪地直呼:“陛下不足而立,正是龙威虎猛之时,更何况圣上为人皇,当与天同齐与地同寿,何能谈老字?”
“行了,行了,两位爱卿都起来吧,朕只是感慨一下罢了,你们慌什么。你们都快起来,我见你们跪得脑袋疼。”长庆帝说着用手指按了按太阳xué,状似头疼的样子。“还有工部尚书,你又是所为何事啊?”
工部侍郎上前一步,道:“回陛下,臣也是为青州之事而来。”
“哦,青州最近如此热闹”长庆帝又走上了台阶,坐回了龙椅之上,身子斜斜地靠在椅背,一只手扶在扶手上,目光并没有落下殿下之人,反倒和帷幕之间的人相对一视。
“青州知府呈上了一封奏折,言修清河水利一事。”工部尚书取出奏折,太监上前接过奏折jiāo给长庆帝。
他接过奏折,随意翻动了几下,却不出声,沉默包围了整个大殿。上面的皇帝不说话,下面的臣子谁也不敢动,屏气凝神胆战心惊地等着皇帝的反应。
长庆帝并不是xing子和善的人,要形容的话,便是xing子诡异到yīn晴不定,好起来如沐chūn风,坏起来雷霆之怒,这些当班的大臣每次都要刺探过今日长庆帝心qíng是不是好,才敢来觐见。大臣们都知道,长庆帝的脾气只有国师大人才能应付得了。
有些人会向国师讨个好,贿赂贿赂求个面子,但大多数人是不屑的,尤其是经历过几朝的元老大臣,提起这个国师来,都是连声叹气直道妖人误国。
因此,此时长庆帝忽然沉默不语,便叫两位尚书心中恐慌,生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惹得天子动怒,叫他们吃够苦头。在陈朝当臣子,也是劳苦心累。
长庆帝沉默了约有半刻钟,才合上奏折,看向殿下二人。
工部尚书头皮一紧,直觉皇帝有话要说。
“爱卿,这奏折你看过吧,来说说有什么看法。”
工部尚书连忙站起来回话,措辞谨慎小心,生怕又捅了马蜂窝,让长庆帝捉了错处。“回禀圣上。青州杜知府启奏,清河水利年久失修,明年恐有洪涝,因特请朝廷拨款以修河水。依微臣所见,修水利之事,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该做该行,但知府若说明年有洪水之灾,或有决堤之险,又有些耸人听闻了。青州风调雨顺多年,至今不曾决堤过,料想明年当是一般……”
工部尚书正硬着头皮长篇大论,长庆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停!你把奏折给户部尚书看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东西来。”
工部尚书又是担忧又是庆幸,担忧自己又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恼了皇帝,又庆幸难题落在了户部尚书身上,户部尚书接过奏折,从头到尾扫上一遍,也是迷惑,这工部侍郎说的没什么大错啊,陛下究竟要让他们说什么。
两位尚书面面相觑,这时户部尚书忽然想到皇帝刚才提到的事,才发现奏折微妙之处。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修河水一事本身并无不妥,只是这两封奏折之中,都提到了陆将军夫人,令人觉得略微惊奇。”户部尚书回答,他猜,这个便是皇帝要的答案。
“果然户部尚书深知朕意啊。”长庆帝看二人一眼,继续道,“朕从前见过沈先奉之子,那时还只不过是颇爱读书的少年郎,如今看起来倒是挺伶俐一人。”
长庆帝继续说着,并不给下面两个人回话时间:“朕以为,这水患之事,未必有之,不若就让他们青州自己解决吧,若是每个府县都跑来和朕说,明年或有水患,需要朝廷拨款,不说国库,便是朕的私库也要全给掏空了。哦对了,看起来陆将军的夫人似乎挺有主意,那不若此事便jiāo给他吧。”
陆沉啊,陆沉,呵呵。长庆帝心里默念。
“这……”户部尚书迟疑。
“可有异议?”
“并、并无!”户部尚书连忙回答,长庆帝决定好的事,他们做臣子的,再说什么也没用处。
“那便这样吧。两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事qíng?”
“回皇上,无。”
“没事,就都下去吧。”长庆挥了挥手,让二人和殿上伺候的太监全部退下,大殿里一时变得空dàng沉寂。他揉了揉额角,有些疲倦地哈了口气,冕冠上的流速垂下,挡住他的双眼。
长庆帝相貌端庄雅正,剑眉星目,颇类其母——戚太后,是有名的英俊皇帝。huáng发垂髫时,先帝曾言此子肖我,但历临两朝元老便会知道,长庆帝长大后便越来越不似先帝,反与太后越发相似起来。
此时他斜靠在龙椅上,其状并不雅观,却显出几分独特姿态来。
“皇上。”
这静悄悄的大堂忽然冒出声音来,从帷幕后面,突然走出一个男人。那人长身玉立,一头银发披肩,面貌却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模样,正昏昏yù睡的长庆帝顿时被他惊醒了。
那年轻人,初见者,或许会以为是仙风道骨,识得久了,便知是巧言令色的妖道jian佞。你见他容颜似二十多岁,其实前朝皇帝尚在,他便是这幅模样,那时同朝之人与他一般年纪的,如今大多华发早生。
国师走到长庆帝面前,垂头看着他,长庆帝抬起头,目光与男人jiāo会:“国师,你……”
男人却先他一步发问。“陛下,你在想什么?”
“朕什么也没想”
“陛下后悔了吗?”
“不,朕……我没有。”长庆帝扭过头去,面上带着几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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