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峰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演员就位,谁也没打算听导演的真知灼见。他摸摸鼻子,好吧,这起码证明了他会挑演员。新人也一样,压根不需要额外花时间调教。
他真是位高效率的好导演。
冯峰美滋滋地宣布正式开拍。
许多一直到听见旁边传来争执声才下意识地抬起头转身张望。
没等她辨认出被服务员挡住了大半身形的许宁,冯峰先眼尖地发现了她。
电影场景的选取位置距离许多不到十米远。这块区域算是相对整个自助餐厅而言比较清静的地方。因为有装饰用的塑料棕榈树跟蔓藤隔着,出去拿食物需要绕一下。
冯峰一见许多就乐了,赶紧捅捅摄影师,示意他转移了其中一个机位,将许多扫进镜头。
冯峰本来还想继续游说许多来演女主角的。他越看许多,越觉得夏星应该就是这个味道。可惜的是,人穷志短,换主演的提议被制片人毫不留qíng地打回头。因为预算不够了,补拍许宁的戏份都勉qiáng的很。
冯峰原本打算再去他爹跟前化缘,结果运气不好,碰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刚跟老头子gān了一架。弟弟跑掉了,剩下可怜的他被迫面对了老爹的怒火。别说化缘了,差点儿他自己都被烧化了。
迫于残酷的现实,冯导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艺术拘泥于苟且。现在暗戳戳地将许多作为群众演员带入电影镜头,也算是聊胜于无,稍稍弥补了一丢丢他心中的遗憾。
镜头一扫过来,陈曦就发现冯峰了。而后,服务员与顾客冲突升级,顾客被揪着衣领从座位上拖起来,露出了一张惊惶无措的小脸。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黑亮的一双眼,闪烁着恐惧与凶狠jiāo织的光。
许多低呼:“宁宁——”
而后她也意识到了机位的存在,顺带着认出了正洋洋得意冲她这边挤眉弄眼的冯峰。
这是在拍电影。
许宁身上的戏服并不合身。这是带他出来见世面的大哥借给他的,牛仔裤膝盖上破着dòng,上身的夹克衫散发着油腻腻的古怪味道。大哥说这叫“cháo”。
吃完自助餐,该出门结账的时候,大哥接着上洗手间的机会溜了。临走前让他找机会混在一家人中间走。夏阳还没反应过来大哥的意思,就被见多识广的餐厅服务生抓了个正着。
男孩脸上没有半点儿血色,他反复解释自己的同伴只是出去抽烟了,很快就会回来。在他淳朴的概念中,大哥所谓的“出去抽根烟,一会儿跟着这家人出来”与吃白食是两个世界的事。
大哥混得好,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可能不给饭钱。
男孩结结巴巴的解释只引来了服务员唇角的讥诮越翘越高。
“编,你接着编好了。你们这群下三滥的东西,一进门我就知道没好事。跑啊,有种你跑啊!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男孩子被硬拽着从座位上站起来。
周边的食客不明就里,议论纷纷。有人大声询问了服务员,怎么回事,有什么事qíng找大人说,别为难一个孩子。
服务员立刻将这孩子跟着个大人来吃白食,大人跑了,孩子还在的事qíng给说了。
这下子餐厅里头更热闹了。众人纷纷皱眉谴责这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
有人注意到了旁边的摄像机,反应过来正拍戏呢。餐厅里头的议论声小了不少。
冯峰心中乐开了花,这下子他连请群众演员的开销都省了下来。
机位继续移动,这场戏持续往下演。
艾瑞克不明就里,问卢文婷:“朱思婷,发生什么了?”那个孩子正被bào力对待。
卢文婷收回落在摄制组身上的视线,微微一笑:“拍戏。”
艾瑞克点了点头,继续尝试中华美食。老实说,他并不是很能接受,总觉得这些东西吃起来有点儿怪怪的。
冯峰正得意于今天拍摄进展顺利时,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一声少女的惊呼“许宁——”。
众人皆是一愣的时候,斜刺里冲出个圆圆脸的小姑娘,人小手劲不小,一把推开了拖着男孩一路走到了过道里的服务员。
服务员都惊呆了!差点儿没忍住,直接转头怼导演:导演!不带这么玩的。你老人家事先没说过还有这么位狠角色。
陆秋!
许多怔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姑娘跟只小老虎一样扑了上去,对着再度过来揪许宁衣领的服务员又踢又打。
“你放开他!不许你碰他!”陆秋急的眼泪都蓄满了眶,她焦急地喊许宁,“许宁,你怎么了?”
餐厅里的食客们这下子全都来劲了。哎哟,这戏拍的还挺热闹的。小姑娘年纪虽小,演技非常到位啊,这qíng绪饱满的,是个小童星的范儿。
陆秋冲着四面八方投she来的目光声嘶力竭地喊:“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许宁如此困窘不堪,她的心都忍不住揪成一团了。
演服务员的演员虽然没什么名气,却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老戏骨了。既然导演没喊停,他就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临时编了台词,表示吃霸王餐还有理了?小丫头片子,能耐的,拿钱来结账。
陆秋一面解下自己的丝巾,踮着脚胡乱往许宁脸上裹,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他的困窘不安;一面朝自己来时的方向张望,看到一位刚从洗手间方向走过来的中年男人时,眼前一亮,又是欣喜又是委屈:“爸爸,你快过来,有人欺负我。”
服务员差点儿没晕倒。这这这,还又加了个“爸爸”的角色?这下一场戏不会是自己挨揍吧?这戏还怎么演下去啊!
好在陆秋的父亲是位白净斯文的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不属于“一言不合挥拳相向”的狠角色。他一见宝贝女儿快要哭的样子,赶紧奔过来:“怎么了,秋秋,谁欺负你了。”
陆秋“吧唧吧唧”将服务员的恶形恶状又添油加醋了一番,核心思想是,许宁被人欺负了,后果很严重。爹,赶紧掏钱,我们带许宁走。
陆父到底是银行行长,见多识广,一看许宁的状态,再看周围人的表现,就反应过来,这正拍戏呢。
陆秋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爸爸,你把手机给我,我要给多多姐打电话。许宁现在连话都说不周清了。”
陆父担心立时说破,自家傻女儿会当众下不了台,索xing将错就错,掏出一百块钱给服务员。把人先领走再说。
冯峰终于心满意足地喊了“停!”,这段长镜头是他老人家亲自cao控的,他满意的不得了。
他笑嘻嘻地从摄像机后面走出来,特别大尾巴láng地冲着陆秋露出自以为颠倒众生的微笑:“小姑娘,真棒!有没有兴趣跟许宁一块儿拍电影?”
陆秋吓到了,原本还含在眼眶里盈盈未坠的泪珠儿一下子全滚了出来。
许多目不忍睹。古有张辽之名止江东小儿夜啼,今冯导微笑引少女嚎啕。
冯导果然是一代真人杰。
第267章 又得改剧本
陆秋又委屈又后怕,她又闯祸了。许宁拍戏拍的好好的,自己这么冲进镜头,前面的努力岂不是全部白费了。
她磕磕碰碰地跟许宁道歉。
许宁却依然沉浸在电影的氛围中,尚未能自拔。刚才那种被全世界遗弃,想要与全世界为敌的冲动,让他整个人都为之战栗。他突然间明白了《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小四儿为什么要挥刀捅向小明了。
许多也察觉到了弟弟qíng绪不对。他依然沉浸在角色中。她起身奔到许宁面前,小小声地唤他的名字“宁宁,宁宁”,想诱导着他走出来。
许宁听到了轻柔而熟悉的声音,茫然地抬起头。他看到了一张印在心中的脸,终于撑不住,一把抱住姐姐,委屈地哭了起来:“姐——”
许多被这一声“姐”唤起了心酸,她回抱住弟弟,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好了,宁宁,没事了,没事了。”
陈曦跟着许多一块儿过来的,见状伸手揽住两个人,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多多不哭,宁宁也不哭,我们回家吧。”
许宁将心中的压抑随着泪水一道释放了出来,他哭了足有十分钟才收声。
这个过程,冯峰也没有错过,直接拍下来当做电影花絮。
模联社的成员基本上都认识许宁。一群哥哥姐姐,包括捧着红烧ròu炒饭吃的不亦乐乎的江冠南都暂且放下了美食,纷纷跑过来给许宁打气,安慰他。
许宁哭的眼睛通红,qíng绪发泄完毕后,开始有点儿不好意思。
陆秋在边上一直瘪着嘴巴。许宁一哭,把她吓得没敢继续哭下去。可心里的惶恐尚未退净,这下子又忍不住抽噎了起来:“许……许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闯祸的。”
冯峰无语了。他这么在一边努力游说了半天,敢qíng人家小妹妹根本就没听进去他的话呢。
冯导又有了新主意。他要加角色,他要改剧本。夏阳才是男主角,他得给他的男主角找个可爱的小姑娘。
眼前不是现成的嚒。
他兴奋地将这个新想法跟编剧分享了。毫无意外,编剧回给了他一双死鱼眼。
原先因为女主夏星还保持原样,剧本需要调整的地方就少之又少,只要单独加上夏阳的戏份就行。
冯峰虽然表示按照一开始的价钱给,许多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大的脸,她坚持退回了一半的钱。
冯峰倒是觉得许多这姑娘挺逗的,居然送上门的钱也不肯拿。他也没坚持,他的电影预算经费目前的确挺紧张。
截止到这个时候,导演与编剧的关系呈现出历史上少见的融洽期。
哪知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谁让冯导làng起来的级别是狂风巨làng呢。
许多面无表qíng地倾听完了他的壮志凌云,难得心善:“导演,您老到底打算哪一年毕业?”
冯峰噎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拍摄处女作的过程中,最大的错误就是告诉了所有人,这是他的毕业作品。每当他想坚持艺术格调时,一个个都拿这句话怼他。
冯导自认为是有艺术节cao的人,不肯无下限地拘泥于现实的苟且。他坚持要加入陆秋,本色出演,有钱人家的娇小姐。
许多qiáng按压下眼白向人的冲动,微笑,再微笑:“那么,冯导,可否请你告诉我,这个娇小姐是怎样跟夏星认识的呢?同学,不可能!农民工子弟小学哪儿来的这样的学生。”
冯峰又被噎住了。好在身为导演的特权之一就是他负责开脑dòng,自圆其说的任务由编剧背锅。他大手一挥:“追加稿费的预算我还留着呢。拿一半钱算什么好汉,能耐的,你把全部钱从我这儿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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