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到底有没有用,许多不知道。宝宝的确比以前进步了一些,可谁也无法笃定这究竟是生理发育的必然,还是慈悲的佛给予的怜悯。
有信仰的人最幸福,因为可以将一切希望寄托给他们的神灵。神灵永远不会被沉重的期待压垮。
许多小声跟着诵读了七遍《地藏经》,等到她回向完毕,站起身时,天边已经发白。一夜未眠,她却无半分渴睡的意思。
她量了米,按下电饭锅的煮粥键,而后放热水泡澡。刷牙、洗脸,等到一切忙罢,她勒令自己开始喝粥。她最近一次的进食还是前晚的半碗白菜汤面。
必须得吃东西,身体不能垮下来。尽管一夜未眠,嘴巴发木发苦,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她还是qiáng行塞了一大碗白粥进肚子。到后面,她几乎是硬压着想要呕吐的感觉。
吃完饭,许多给陈父打了个电话,确认陈曦还在icu,qíng况平稳后;她没有再去医院,而是直接回学校上学。
陈曦万一有什么不幸,神经受到了损伤,那些忘掉的,她一个个的教他。她不怕,上辈子教宝宝写名字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这方面,她也算是有经验。
许多惊讶于自己的冷静。大概这要归功于她的悲观主义。因为一开始就将最坏的可能考虑到了,等事到临头,反而不会过久地沉浸于悲伤绝望中去。
人一生的福祉与苦难都是有限数的,藏不起、躲不过、绕不开。那么就坦然地接受好与不好的一切吧。我们终将面对现实,与命运相妥协。
她白天在学校上课,录音、记笔记,晚上去icu门口陪着。看不到人,离他近一些,心中也安宁。
家里阿姨烧了晚饭送过来,有给许多准备的份。她认认真真将青菜香菇跟米饭全部咽了下去。陈母看她爱吃的清蒸石斑鱼跟小河虾都没动,忍不住劝她:“多多,要吃点儿ròu,不然身子吃不消。”
许多摇摇头,垂下眼睛:“阿姨,我发了愿,我茹素三年。”
陈母怔住了。
许多努力微笑着跟家里阿姨道歉:“对不起啊,我暂时不能吃这些了。阿姨,你做的饭菜都特别好吃。我都没跟你说过谢谢。”
陈父安慰地拍拍妻子的脊背。他平常基本上不抽烟,此时却有种想出去抽口烟的冲动。病危通知书是没有继续下,可儿子这样一天天躺在icu里,他肩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相形之下,许多是那个最平静的人。她坐在铁皮椅上,将书本摊开,开始安静地写家庭作业;她面容平和,仿佛那个人还在身旁,触之可及的地方。
陈曦在icu整整观察了七十二个小时,确定qíng况平稳后,主治医生跟家属谈了,决定再将他转回原先的病房。这样家属也能陪chuáng,看到病人了。
许多下了课,回去煮了上次陈曦说要喝的粥。现在他已经能够不单纯依靠静脉输液提供营养,可以进食流质了。她安慰自己,太好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等到陈曦qíng况稳定下来,她也可以歇一歇了。这几天qiáng大的jīng神与身体负荷,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病一病了,她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许多熬好了粥拎着往icu门口走,她想第一眼看到陈曦,还能跟他炫耀:“看,你要喝的粥,我已经熬好了。”她想告诉他,她很好,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她棒棒哒。
她走的稳且快,她想她下在应该可以称得上步履轻盈。这是她希望展示在陈曦眼前的姿态。
她经过的人群,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嘶吼,有人在拥抱。医院本身就是悲欢离合的人间戏剧院,每一天,这里有无数新生命诞生,无数生命离去。命运,在这里实现了无常的轮回。
快到icu门口,转过一个楼梯口就是的时候,许多突然被个女人狠狠推了一下。她的背重重地撞上了扶手拐角,肩胛骨内侧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已经是晚上,楼梯口的灯光暗淡,人脸上落着沉沉的yīn影。她只看出这是张年轻女人的脸,画着浓妆也没能完全掩盖住少女的稚气。
少女声嘶力竭地冲她喊:“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你男人死了吗。你就急着勾搭人了?你们外校的人是不是个个都像你这么饥渴?!”
许多脑子晕晕乎乎的,她还没从那阵剧痛中醒过神来,那句“死了”踩到了她的痛脚。她挣扎着想要推这个胡说八道的混账。陈曦才不会死!
可到了这时,她才发现浑身无力,连嗓子都疼,喊一句“你闭嘴!”都声如蚊呐。
少女的巴掌又急又快,一伸手就挥上了她的脸。许多整个身子一歪,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中途落在了追着宁檬跑过来的林奇脚上。
林奇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宁檬会这么疯。他这几天掌握了许多的行踪后,忍不住远远跟着护送她来去。他总觉得这姑娘三魂少了两魂半的样子,看着渗人的慌。这万一没个人照应,她能直直走进马路中央。
反正她非常地乖,医院、家与学校,三点一线,踩点能准确到分钟。
林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两人没有jiāo集,连医院偶遇在内,不过只见过两回。她对他说过的话,全部加起来还不到十句。
可他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那一次,在电视台,她唱着那首《想起》,那双怅然的漂亮眼睛,凝视的人是他。那一字一句,也是唱给他听的。仿佛他们相识多年,曾经经历过很多很多事。
他知道自己是心生妄念,因为许多亲口说她看着的人是她的男友,他不过刚好坐在那个陈曦的身后。可一念起,无论是不是妄念,便无法轻易平歇。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方设法地打探关于她的一切。即使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知道这些,他的心中也有种惘然的安慰。
林奇自觉没做任何出格的事qíng,他行动自由,照看个漂亮姑娘又怎么了。就算这姑娘有男朋友,她男朋友不是躺在医院,照应不上嚒。再说,他就远远看着,啥事也没gān啊。
这碍着宁檬什么事儿了。这女的正儿八经越来越疯了,竟然伸手推许多下楼梯。
林奇赶紧弯腰抱着许多起身,焦急地喊:“许多,许多,你怎么样了?”
宁檬bào跳如雷,三步并两步奔下楼梯,伸手攘林奇:“你他妈这就心疼上了?她怎样关你什么事儿啊?有你这么不要脸的,热脸贴人冷屁股的嚒。”
林奇被推急了,忍不住攘回头:“滚你妈的蛋,你疯了你。你他妈这是在杀人。许多!许多!”他慌乱地想要直接抱着人去找医生,“救命啊!医生,快救命!”
icu门口一贯哭喊声不断,陈曦的父母心神都牵挂在即将要出来的儿子身上,一开始,两人都没有留心楼梯口的吵闹。后来还是林奇喊出许多的名字,被陈母听到了。这名字不太常见,她立刻想到了是多多。
陈父赶紧奔过去看,一见之下整个人都懵了。许多被个男孩子抱着,半边脸高高肿起,整个人都奄奄一息。那男孩子吓得六神无主,一直在大呼小叫。旁边有个眼睛涂得黑黑的女孩子一直不停地用恶毒的字眼咒骂她。
陈父的怒气一下子从脚后跟直窜天灵盖。他儿子前脚才躺进医院,后脚人家就欺负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他跨过洒了一地的清粥,直接跑到许多面前:“多多不怕,告诉爸爸,哪儿不舒服。”
许多的脑袋“嗡嗡”作响,所谓眼冒金星,居然真的是这样。她头晕目眩,恶心想吐,浑身半点儿力气也没有。
陈父靠近孩子,才发现她气息灼热,伸手一探,忍不住惊呼:“多多,你发烧了。”
许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烧了。她这几天一直觉得自己是上火了,嗓子发gān,吞水下咽都困难。她现在头痛yù裂,只记得一件事:“叔叔,别让陈曦看见,他会担心的。”
她不能让陈曦看到这样凄惨的自己,他会发疯的。她怕他会从病chuáng上跳下来,他的身体吃不消。
那一头,icu的金属门推开了,护士高声喊着“陈曦的家属,过来。”
陈父不得不放下许多,喊家里阿姨帮忙看着,自己去推儿子。倘若自己跟许多都不在,儿子肯定会怀疑的。这小子,实在太敏锐了。
陈曦的状况比起送进icu时已经好了很多,就是短短几天的工夫,颧骨都凸了出来。他费力地睁着眼,四下张望,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问母亲:“妈,多多呢?”
陈母差点儿眼泪就下来了。还是陈父反应迅捷,勉qiáng扯起笑脸:“你个臭小子,不是说想喝粥嚒。人家一放学就回去给你熬粥了,还没来得及过来。”
陈曦唇角浮起浅浅的笑容,像是埋怨一般:“她真是,傻。”比起什么粥,他肯定更想看到的是她本人啊。他想喝粥,是因为那粥是她熬的。这个傻多多。一根筋,傻里傻气的傻姑娘。
活动chuáng推到了电梯口,护工按下键,等着电梯到这层停。
许多在楼道的黑暗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怕自己会忍不住发出声音。
宁檬想要尖叫的时候,被林奇一把堵住了嘴。因为许多正流着泪,无声地看着他。他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他不用她开口,当即主动阻止了宁檬的歇斯底里。
陈家的阿姨无措地搂着这个浑身滚烫的小姑娘,造孽啊。多好的小姑娘,竟然莫名其妙地,被人这么糟践。曦曦看见了,可不得心疼死了。
许多清楚地听到了“嘀”的一声,然后是电梯门缓缓打开的声音,移动chuáng的轱辘滚动声,跟陈曦那句“妈,几点了?要是晚了,你让多多别过来了。她身体弱,这么熬,吃不消。”
她的眼泪肆意汹涌,喷薄而出。
林奇呆呆地看着她,第一次真正茫然无措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错误的事,连累了这个无辜的女孩。
第278章 住院
陈曦回病房之后,一直默默等许多过来。他虽然跟他妈说了,让多多别过来了。可他知道,按照多多的xing子,肯定得过来看他。
可惜他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来。
陈父见儿子眼睛一直往病房门口瞥,心里头有数,便解释道:“我让你妈把人叫回去了。大晚上的,小姑娘家,这么奔波,身体哪里吃得消。”
陈曦有点儿急了,埋怨道:“她人都来了,你们不让她见我,她肯定会多想的。”
陈父心中满是无奈。许多发了高烧,人都烧懵了,正在隔壁救治。这傻孩子,人晕晕乎乎的,还拉着妻子的手叮嘱他们,别告诉他们的傻儿子,怕他着急,身体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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